顏棠正要開口阻止,韻兒卻忽然跪下,伏首貼着地面:“奴婢謝主隆恩。”隨即便站起來,隨着皇帝離開。
“韻兒。”顏棠驚詫地叫,她卻沒有回頭,只低低地說了句:“主子保重。’
剛纔那一刻,她看懂了皇帝的眼神,今日他勢在必得,若不是她,便是主子。那麼,她寧可捨棄自己,反正,她本就只是個卑微的奴才,方纔主子那般挺身護她,已值得拿命回報。
顏棠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回過神來,立刻轉身跑進主屋,催着下人趕緊再去找彥祖。
她找的人,正是扮作普通僕役的魍魎,事實上,他剛纔一直就在附近,打算若皇帝硬來,便發射暗器。卻未料到,皇帝最終帶走的人居然是韻兒。
如今的確只能將扮成彥祖的魑魅找回來,纔可想辦法阻止。
魍魎立刻出發,一路疾奔去找魑魅,然而今天,他在城外辦事,待匆匆趕回來,皇帝和韻兒,已經走了兩盞茶的功夫。
”快去救韻兒。”顏棠焦急不已,算着時間,應該還未到宮中。
“彥祖”未加猶豫,即刻出發,去追皇帝的馬車。然而,已經來不及。
幾乎是放下簾子,開始前行的那一瞬,皇帝便如禿鷲撲向獵物般,撕掉了韻兒的衣裳。她在那一刻,幾乎想撥出匕首,和他拼個魚死網破。
他卻看穿了她的意圖,陰鷙一笑:“你不是心甘情願替代你主子的麼?”
韻兒的手,終於慢慢無力地垂了下去,閉上眼睛,睫毛不斷輕顫。她的無助,卻未引起眼前的人絲毫憐惜,他的手,毫不留情地襲向她從未被人碰觸過的……,讓他邪笑:“總算還不是太倒胃口。”
這般屈辱,讓韻兒幾乎將牙咬碎,但她仍繃緊了身體強忍。而下一刻,她便被他……
淚無聲滑落,曾經存於心底的,那點渺小而美好的憧憬,如同一經和薄薄脆脆的紙,輕易便被撕成粉碎……
當扮成彥祖的魑魅在宮門口截住那輛馬車,呼喊:“父皇,請留……”
還未說完,明黃的簾子便被猛然掀開,魑魅呆住:“韻兒衣衫凌亂地被皇帝摟在懷中,臉上滿是斑駁的淚痕。
“從今日起她已不再是你府中的丫頭,而是朕的韻昭儀。”皇帝望着彥祖笑笑,隨即又狀似寵愛地低頭問懷中的人:“如何,原先本打算讓你做才人,可你剛纔服侍得朕很滿意,所以特地賞你個昭儀,開心麼?”
韻兒閉緊了眼,人已經殘破的脣中吐出兩個字:“開心。”
簾子又被放下,馬蹄聲響起,轉眼間,那一抹剌目的明黃,消失在宮門之中。
魑魅就那樣怔怔地看着那兩扇厚重的硃紅色大門,慢慢沉沉地合上,心中的某處,隱隱作痛。
他還記得,韻兒偶爾天真的笑容,可是以後,再也不可能看見了。她的天真,自今日起,再不會有。
當魑魅回府,遠遠地,便看見顏棠在門口等。一見他,便跑了過去,心焦如焚地
問:“韻兒呢?”
魑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半晌,只搖了搖頭。
顏棠原本握着他衣袖的手,緩緩鬆開,淚瞬間涌出眼眶:“是我連累了她。”
“主子你……”魑魅着急之下,差點說漏了嘴,慌忙改口:“你是主子,她只是奴婢,爲你做任何事,都是本分。”
“不。”顏棠搖動頭,淚滾滾而下:“我也做過奴婢,奴婢也是人,也同樣有自尊,有感情……”有屬於自己的夢想,不該被任何人輕易毀掉。而今天,因爲自己,毀掉了韻兒。
“別太自責。”魑魅低聲安慰她,卻不敢近前,隨即便說自己還有事,匆匆進了內室,想辦法爲彥祖傳信。
顏棠站在門口,望着那條空蕩蕩的街道,心中也彷彿空蕩蕩的,有寒涼的風,在其間迴旋悲鳴……
彥祖在次日凌晨,收到了魑魅的飛鴿傳書。當他看完信裡的內容,幾乎怒不可遏。那個人,居然真的把念頭動到了顏棠身上。將手中的經紙揉成了灰,他霍然起身,準備即刻出發回南越,卻又想起了隔壁房內的馮紹,嘆了口氣,先去跟他辭行。
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馮紹的精神,已經恢復。眼神依舊暗沉,卻不再絕望。彥祖料想,他對以後,已有對策,心中的擔憂稍稍放下了些。
“我必須回去了。”他告訴馮紹。
馮紹擡起眼來,問他:“出什麼事了?”
彥深深吸了一口氣:“棠棠……有危險。”經歷了這一場事故,他們之間,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坦誠。
“她怎麼了?”馮紹聽聞顏棠的名字,立刻緊張起來。
“我知道的事……只怕……那個人也知道了。”彥祖的語氣沉重。
“哪個人?你是指……”馮紹皺起眉。
彥祖點了點頭:“所以,我必須馬上趕回去。”
“你走吧,這邊的事,你不用擔心,這天下,我不會輕易讓給任何人。”馮紹的眸中,又有了無堅不摧的銳氣,彥祖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
彥祖又囑咐馮紹,若無更安全妥當的地方,可以暫居此處,馮紹並未言謝,卻將這一份人情,記在了心裡。一人就此告別,彥祖策馬夜行,直赴南越而去……
馮紹獨自在院中,看頭頭頂,沒有星月的漆黑天空,許久,轉身慢慢向鳳歌房中走去。
她仍是一臉蒼白,可看着在他推門那一瞬間,她嘴脣的輕顫,他知道她醒了。走到牀邊,他俯視那張臉,忽然覺得自己真正可笑。
曾經,這張臉上露出來的每一絲笑容,都讓他欣喜,每一縷愁緒,都讓他擔心。可如今,他卻彷彿沒有任何感覺了。以後,她哭也罷,笑也罷,都與他無關了。他只需徹底將她當做一顆棋,而不是一個人。該利用便利用,該捨棄便捨棄,該毀掉便毀掉。他就這樣望着她,迸發出低沉森寒的笑聲。
本在裝睡的鳳歌,再也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恨聲罵道:“要殺便殺,無需這麼多花樣。”
“我怎
麼捨得殺你呢?”馮紹挑眉,語氣輕柔:“你現在可是我的保命金牌。”
鳳歌聽聞此言,還以爲有了希望:“馮紹,你去向馮野自首吧,只要交出我,他不會爲難你。”
“自首?”馮紹如同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又是一陣狂笑:“你以爲,我真的已經走投無路?”
“囚禁當朝女皇,本就是死罪。”鳳歌冷哼,這一刻,又端起了女皇的架勢。
可惜馮紹根本沒放在眼裡:“我早就說過,這天下,本就不是你的。”
“那是誰的?”鳳歌咬牙反問。
馮紹冷笑:“日後你自會知道。”
“無論日後如何,現在只要你現身,馮野必將置你於死地,他如今,已經有了充足的理由。”鳳歌也毫不示弱。
“是麼?”馮綠紹笑笑,兩手撐在牀側,身體俯近她,眼中的光,詭秘陰森:“你錯了,我還有幽冥衛。”
鳳歌在這一刻,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馮紹卻驟然抽身,長笑而去。
鳳歌呆呆地躺在牀上,費力思索,他話裡的含義……
自此,馮紹便未再在鳳歌面前出現過。而就在第二天夜裡,王御史被全家滅門。又是幽冥衛慣用的手法,先殺盡所有人,再放火燒掉宅子。但這次,卻留下了一個活口——王御史七歲的兒子,王簡。
當被人從屍體堆裡找到時,這個孩子已經嚇得幾乎崩潰,只不停地重複:“面具……魔鬼面具……”
羣臣激憤,早朝時分,竟有人直接出面詰問馮野,此種暴行,究竟如何遏止。
馮野只能盡力安撫,待早朝結束回府,卻咬牙命令屬下,必須儘快找到馮紹。然而馮紹卻像是突然失蹤了一樣,再無消息。可殺人還在繼續。
當晚,陳大夫家,又是血流成河。
這一次,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在一張牀底下的角落裡,找到一個死裡逃生的奴役,他說的,和王簡一樣:爲首者,戴着可怕的魔鬼面具,而且他親耳聽見,那個首領告訴垂死的老爺,他們便幽冥衛。
朝中頓時大會亂,所有矛頭,直指馮家。而近幾天,馮野宣稱馮紹臥病在牀,不能上早朝。
此舉讓人有兩種猜測:其一,馮紹在暗中專門策劃實施殺人,馮野在明幫他掩飾;其二,馮野馮紹兩兄弟,已經反目,馮紹可能遭囚禁,甚至也許已亡於馮野手上。
而無論是以上哪一種猜測,對馮野都極爲不利。
如今馮紹不出現,他更是百口莫辯。原本他掌握了馮紹劫持鳳歌的罪證,可以佔上風,卻反而被推到了頹勢。
到了第四天凌晨,臨風館中,從天而降一道暗影。
“你終於來了。”低沉的聲音,自馮野房中傳出,伴着門被打開,他的身影出現在黑暗中。
站在院裡的人果然是馮紹,他朗聲而笑:“大哥等我很久了嗎?”
“你還真是膽大妄爲,犯下如此彌天大罪,居然還敢出現。”馮野冷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