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在屋子裡休息,她自從聽說了羅瑞雪不能生育的事情,病的似乎更加嚴重了,整日都懨懨的。但是又不能叫老夫人發現,唯恐事情鬧大,這樣思慮過度,如何不病倒。
她正一個人出神,就聽外面有匆忙的腳步聲兒,緊跟着就有人敲了敲門。
“叩叩。”
紀氏皺眉說道:“不是說了不讓打擾麼?”
外面兒一丫頭說道:“夫人,奴婢有大事兒稟報。”
紀氏這才說道:“進來。”
丫頭走進來,關上門,這才說道:“夫人,方纔宮裡頭傳出消息來,皇上要把吳國的使臣安凝公主賜婚給王爺!”
“什麼?吳國人?”
丫頭說道:“是呀夫人!皇上這一招擺明了是針對滕王府的,一面兒是大燕和吳國的秦晉之好,一面兒卻是少奶奶和丞相府,擺明了讓王爺兩頭爲難。”
紀氏着急的說道:“那……那王爺是什麼態度?”
丫頭沮喪的說道:“奴婢聽宮裡傳出來的消息,王爺……已經接受賜婚了。”
“接受了!”
紀氏想過給滕燕賜納小。甚至想過讓羅瑞雪做小,再扶個可以生育的女子做正室,又安慰自己,羅瑞雪是個好的,知達理,最明白事理,平日裡也溫溫柔柔的,定然不會計較這些。
但是她從沒想過,自己兒子竟然要娶一個吳國人,想滕王爺在朝中現在已經樹敵衆多,紀氏就算一個婦道人家,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若是真的娶了吳國公主,往後的日子更像是如履薄冰了!
紀氏說道:“王爺怎麼就答應了?!”
丫頭說道:“可不是麼。也不知道王爺在思量什麼?而且,夫人您想想,吳國的公主嫁過來,就算是下嫁了。她能做小麼?必然是不能的,難不成讓咱們少奶奶讓位做小嗎?天底下哪有貶妻成妾的道理?這豈不是陷王爺於不仁不義麼?滕王府和丞相府的關係,因着王爺寵愛少奶奶,方好了一些,朝中那些丞相黨也不怎麼針對王爺了。眼下丞相爺定然氣怒非常的,少奶奶畢竟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丞相也沒有兒子,那就是託在手心兒的明珠,生怕受一點兒委屈。不是奴婢說什麼,王爺這會做的可不厚道。”
紀氏心裡忐忑難安,難道是昨日自己和滕燕賜說的話起了效果,滕燕賜真的想要納側妃了,所以借這個機會……
紀氏這麼一想,心裡更是難安了,覺着自己對不起羅瑞雪。
壽宴一直到很晚才結束,很多人都留在宮裡暫歇,明兒個一早出宮。
羅瑞雪一直坐着沒有動地方兒。滕燕賜倒是很忙,畢竟他是這個壽宴的焦點,太后的壽辰已經被人忘之腦後了,大燕和吳國的聯婚反而被人矚目着。
想滕王爺是大燕朝手握重兵的第一骨幹頂樑,吳國的安凝公主要來聯婚下嫁滕王爺,並且能換來兩國百年休戰,也算是一樁美事兒。而這樁美事兒之後,羅瑞雪的地位一落千丈,之前不管是什麼宴會,因着羅瑞雪是滕王府的嫡夫人,總是被衆星捧月一般的巴結着,現如今公主要嫁過來,多少雙眼睛等着看這位二嫁的瞎子出醜?
若是他們再知道羅瑞雪不能生育,恐怕會把天笑塌了。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羅瑞雪身邊兒是冷冷清清,什麼人也沒有,唯獨她自個兒坐着。
滕燕賜被簇擁着,好些人來敬酒,根本分身乏術,安凝公主則是一臉羞紅,頻頻看向滕燕賜,就等着滕燕賜過去和她說話。
羅瑞雪頭一次覺得雙目能視物竟然這麼可怕。
壽宴結束的時候,滕燕賜終於準備抽身走過去,卻在這個時候,羅丞相忽然插在二人中間,擋住了羅瑞雪。
羅丞相臉色很差,親手扶起羅瑞雪,說道:“瑞雪出嫁這麼久,還不曾回孃家看看,羅家雖然不是什麼鐘鳴鼎食之家,但還不會虧待自個兒女兒,瑞雪,跟爲父回家住幾日。”
羅瑞雪心中一震,下意識的想往滕燕賜那邊看,卻終於沒看,只是點了點頭,說道:“是,父親。”
羅丞相隨即冷眼掃了滕燕賜一眼,連一句話兒也不曾說,招呼都不打,說道:“走罷。”
羅丞相帶着羅瑞雪進了公車署,丫頭們扶着羅瑞雪上了馬車,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喊道:“少奶奶!少奶奶等一等!”
只見公車署的另一頭兩個丫頭飛快的跑過來,正是春禾和碧盞,碧盞眼睛都通紅通紅的,說道:“少奶奶,奴婢跟着您伺候!”
春禾也說道:“是啊,奴婢也跟着少奶奶伺候,少奶奶平時叫奴婢們伺候慣了,怕別人伺候不周到,就讓奴婢跟着少奶奶罷!”
羅瑞雪沉默良久,才說道:“上車罷。”
已經過了三更,紀氏還沒有就寢,在家中苦等,就聽丫頭喊道:“回來了!回來了!”
紀氏也不管什麼,趕緊披上一件衣服,急匆匆的走出去,看到滕燕賜騎在馬上,後面兒跟着一輛馬車,趕緊說道:“賜兒,爲娘有話跟你說,讓瑞雪先去休息罷!”
滕燕賜立於馬上,眼神很淡漠,開口說道:“丞相接瑞雪回府上小住幾日。”
“什麼!?”
紀氏一晃,若不是丫頭扶着,險些就跌倒了。
紀氏心裡明白,什麼叫“小住幾日”,這分明再明白不過了。
紀氏說道:“這……這……滕家少奶奶被接走了,這成何體統?賜兒,快去把瑞雪接回來啊!”
滕燕賜沒有說話,良久才說道:“母親聽誰說的瑞雪不能生育。”
紀氏不明所以,說道:“顧秋蓮,怎麼了?”
滕燕賜又說道:“母親可問過晁泰平具體的病情。”
紀氏臉上一陣發紅,說道:“這……還沒來得及問。”
滕燕賜又冷淡的說道:“母親可知道瑞雪這幾日都在喝藥。”
紀氏磕巴的說道:“這……也沒來得及知道。”
滕燕賜又說道:“晁泰平說了,瑞雪的身子可以調理好,最多半年時間,有十成十的把握,甚至可以立軍令狀,母親可曾知道。”
“什麼?這……”
紀氏又是驚又是喜,眼睛都亮了,說道:“不知道,我不知道,竟然有這樣的事兒!那快請晁大夫給瑞雪診病啊!”
滕燕賜卻沒有情緒波瀾的說道:“可惜晚了。”
紀氏說道:“如何晚了?”
滕燕賜說道:“母親讓兒子納妾,而且不納視爲不孝,方纔在宮裡頭,兒子已經答應了皇上的賜婚,娶安凝公主爲妻,母親可放心了?可安心了?”
紀氏踉蹌了一步,說道:“這……賜兒,爲娘……”
滕燕賜翻身下馬,從紀氏身邊走過,只丟下一句話,說道:“再說別的,已經晚了。”
紀氏一晃,丫頭趕緊扶住,這才知道原來王爺要娶安凝公主,是因爲夫人要王爺納妾,夫人聽信了顧秋蓮的話,竟然覺得少奶奶是個沒種兒的!
少奶奶平日裡爲人最和善,從來都是笑眯眯的,不論和下人還是誰說話,都是一視同仁,從來不擺譜兒,有好東西也全都分給下人,最爲大方,丫頭雖然是紀氏院子裡的,卻也和少奶奶很親密,如今聽了,十分不是滋味兒。
紀氏渾渾噩噩的睡了,第二天天還沒亮,外面一陣吵鬧,喊道:“外面兒怎麼了?”
丫頭走進來,不情願的說道:“夫人,筒護衛他們聽說了王爺要納妾,少奶奶被接走的事情,氣憤的不行,正在收拾包袱,準備去丞相府供職呢。”
紀氏一驚,筒山下來的土匪,頭子四個人全是吳國大將,其餘兄弟一千人,都是過命的交情,如果是軍兵,可以說是精銳部隊,若是全都投靠了丞相府,他們又熟知滕王府的佈防,還不了的?
紀氏說道:“放肆!反了,王爺呢?豈能容忍這些叛徒就這麼走了?”
丫頭說道:“王爺在少奶奶房中呢,今兒個也不打算去早朝了。”
紀氏心中一擰,說道:“這……”
丫頭低着頭,嘴裡卻說道:“夫人,不是做丫頭的多嘴,奴婢倒是覺得大筒他們是有情有義的主兒。夫人想想看,若不是少奶奶,他們這幫子人還在筒山落草爲寇了,一個個兒都是將領的才幹,卻在打家劫舍,一輩子埋沒在綠林之中,還落得遺臭萬年的下場,而如今大筒他們能在王府供職,全是少奶奶給他們的造化,這種人知恩圖報,自然要跟着少奶奶走,不怕別人言語重傷。而夫人呢……夫人還記得當時紀翠玲來大鬧王府的時候麼?還不是全憑少奶奶幫夫人擺平的?夫人平日裡覺着少奶奶千好萬好,到了困難關頭,卻只信顧秋蓮一句話兒,就隔閡少奶奶,少奶奶身子弱不能生育,夫人不去關心少奶奶的病情,反而想着給王爺納妾,夫人,奴婢都覺得您這麼做不厚道。”
紀氏被一個丫頭數落,心中生氣,瞪着那丫頭,卻見她眼圈紅紅的,突然沒了脾氣,自個兒眼圈也紅了,說道:“我當真錯了……我也不想事情弄成這樣……”
羅瑞雪一晚上沒睡着覺,在牀上翻餅烙餅的,睜着眼睛盯着牀頂半響,一直到天色灰濛濛的發亮了,院子外面兒突然多了好多人,吵吵鬧鬧的。
羅瑞雪坐起身來,喚道:“碧盞,春禾,進來。”
兩個小丫頭趕緊跑進來,春禾說道:“少奶奶,是要起身麼?”
碧盞撇嘴說道:“春禾,別叫少奶奶,往後還不知道回不回滕王府呢,跟着我叫小姐。”
羅瑞雪不置可否,說道:“外面兒怎麼了,一大早就這般吵鬧。”
碧盞拿着衣服過去,給羅瑞雪穿上,一邊整理裙裾,一邊兒說道:“小姐,您快出去看看罷!大筒他們來了,說只服小姐,往後要跟着小姐,小姐走到哪裡,他們就走到哪裡,若是小姐上了山頭兒,他們就打家劫舍呢!”
羅瑞雪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說道:“我又不會動刀動槍,怎麼佔山爲王。”
說話間,兩個丫頭麻利兒的給羅瑞雪穿戴整,畫了一個淡妝,春禾特意給羅瑞雪上了些粉,掩蓋了一下夜裡頭沒有睡好的憔悴。
門一開,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立刻就安靜下來了,羅瑞雪的院子也是極大的,而如今卻站滿了人,一千人,還是一千大漢,一個挨一個的擁擠在院子裡,都眼巴巴的看着羅瑞雪,彷彿想看看她的氣色如何。
大筒是不懂女人的,但是在他的心裡,女人都該是脆弱的,王爺要納妾,而且是吳國公主,嫁過來指不定是妻是妾,連碧盞都哭的稀里嘩啦,想必羅瑞雪定然也是憔悴異常,形容枯槁的。
只不過衆人一見,羅瑞雪一身水藍色的裙衫,站在門口,身形仍然是那般纖細風流,面容淡淡的,說不上喜,也說不上憂,仍舊是那般雲淡風輕的樣子。
大筒說道:“少奶奶!我們兄弟是你弄下山的,這輩子就跟着少奶奶,若是丞相府裡沒地兒住,我們就睡在地上也行。”
碧盞“噗嗤”一笑,罵道:“說什麼混話兒,丞相府能沒地方住了?”
羅瑞雪說道:“各位有心了,今日之事,羅瑞雪定然銘記於心。”
他們正說話,羅丞相的姨太太就扭過來了,她今兒個一早就聽說了,羅瑞雪叫人休回家了,滕王爺要娶吳國公主了。
姨太太覺得當時就是羅瑞雪這個賤蹄子害了自己女兒,女兒才被遣走了,讓自己無依無靠的,如今羅瑞雪被休回來,哪能不看熱鬧。
她裝作好人,手裡託着一盤點心,就過來準備奚落一番羅瑞雪。
姨太太走進來,頓時嚇了一大跳,院子裡竟然這麼多人,還都是虯髯大漢,哪能不受驚的。
姨太太乾笑着說道:“瑞雪啊,女兒啊,想死娘了。”
羅瑞雪不動聲色的在院子裡的石桌邊兒坐下來,說道:“姨娘惦念瑞雪,真叫瑞雪有些受驚。”
姨太太說道:“啊呀,瑞雪什麼話兒呀,我家鶯兒不爭氣,如今我也只有你了,咱們娘倆兒該當多親近纔是呢!瑞雪你不要傷心啊,那滕王爺有什麼好,沒什麼好的!再者說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休了,是不是呢,上次被侄子休棄,本以爲嫁給了叔叔可以風光無限,好嘛好嘛,如今卻又被滕王爺給休了回來,真是……”
姨太太腳痠刻薄的說着,還沒有說完話,大筒可不是吃素的,他就算是粗人,也聽出來了,當即怒目圓睜,大喝一聲:“糟娘們兒!你說什麼話!”
姨太太嚇得“啊呀”大叫一聲,手一抖直接把碟子全扔了出去,嚇得連連驚叫,都不敢再逗留,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羅瑞雪這幾日一直在房間裡都不曾出門,羅丞相過來看了幾面,但是多半也公務繁忙,姨太太總是來挑釁,大筒是好用的,每次都被他一句話就嚇跑了。
眼看着半個月就要過去,吳國公主想要立刻完婚,滕王府裡竟然張燈結綵的,到處掛着紅綢,準備的已經差不離妥當了,但是上上下下都沒有一絲兒的高興勁兒。
這日晁泰平也到了丞相府上,敲了敲羅瑞雪的門,春禾打開門見識晁泰平,不禁又是驚又是喜,只見晁泰平手裡還端着藥碗。
羅瑞雪說道:“誰來了?”
晁泰平說道:“是學生。”
羅瑞雪說道:“春禾,請晁先生進來坐罷。”
春禾應了一聲,引着晁泰平走進去。
晁泰平將藥碗放在羅瑞雪手邊兒,說道:“少奶奶好些日子不曾用藥,藥效中斷怕是不好。”
羅瑞雪說道:“藥效……”巨廳記才。
晁泰平說道:“正是少奶奶。”
羅瑞雪沒說話,晁泰平正襟危坐的說道:“少奶奶,今日是滕王爺娶安凝公主的日子。”
碧盞聽了,嚷嚷着說道:“哎你什麼意思,是來挑釁的嘛?故意惹人不痛快的?”
春禾將她拉住,羅瑞雪卻沒有太大的波瀾,說道:“先生想要說什麼?”
晁泰平笑道:“學生知識覺得,少奶奶不似一般女子,無論是智謀,心思,還是魄力,都比一般女子要強得多,甚至有些男兒都不如。”
晁泰平頓了頓,笑道:“棋還沒走就輸了,是懦夫;莽莽撞撞喪失一片,是莽夫……學生知道少奶奶定然不會當懦夫和莽夫,眼下有兵,有良臣,何不立下馬威,奪回城池?”
羅瑞雪笑道:“晁先生說的什麼意思?”
晁泰平笑道:“學生說的很清楚,少奶奶若是願意,學生就原做這個良臣,出謀劃策。”
羅瑞雪沒有說話,只是微笑,鬧得春禾和碧盞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不過一會兒,晁泰平就從屋子裡出來了,他一開門,就看到了大筒,笑着說道:“筒侍衛,收拾一下東西,今兒個要帶着兄弟們去幹一票大的。”
大筒愣了一下,說道:“咦?晁先生也下海了?啥時候做了土匪?我們都改邪歸正了。”
晁泰平笑道:“這回必須要做。”
大筒笑着拍着胸脯,說道:“幹哪家?嘿嘿,晁先生你還真找對人了。不是我自誇……”
他話還沒有說完,晁泰平已經笑眯眯的突出了三個字兒。
“滕王府。”
大筒頓時一愣,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說道:“啥?”
晁泰平笑道:“收拾好傢伙事兒,今兒個晚上隨着少奶奶去滕王府。”
大筒更是震驚的睜大眼睛,不解的看着晁泰平一臉高深莫測。
因着是大燕和吳國的聯姻,省卻了迎親這些勞什子的事兒,吳國使臣半個月以來,立馬就準備好了安凝公主的嫁妝,足足幾千人,運着好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一箱一箱的往京城而來,那場面真是龐大的不行。
想必吳國也想將安凝公主嫁的風風光光的。
夜幕黑下來,滕王府張燈結綵的,到處掛着火紅的燈籠,十分的扎眼。
老遠就能聽見裡面兒賀喜的聲音,絡繹不絕的賓客,帶着賀禮,全都有好賣滕燕賜一份面子。
喜堂布置在了滕王府的主院正堂上,佈置的非常奢華,新娘子穿着吳國的紗衫,頭上蒙着紅蓋頭,被喜娘攙扶着,款款的從面兒走進來。
滕燕賜已經站在堂上了,一身大紅的喜服,襯托着挺拔偉岸的身材,面上仍舊沒有波瀾,似乎這並不是什麼喜宴一樣。
安凝公主站在滕燕賜邊上,喜娘將紅色的秀帶交過去,滕燕賜看了一眼卻沒有接。
喜娘頓時很尷尬,但是又不能出亂子,只好將大紅繡球的秀帶一起全都交給了新娘子抱着。
老夫人和紀氏坐在上手的位置,臉上卻沒有什麼笑容,羅瑞雪身爲滕家的少奶奶,一出去就是半個月,而且羅府對滕王府大門緊閉,根本不讓滕王府的人進,而眼下羅瑞雪的身份不清不楚的,新娘子就已經要進門了。
司儀站在旁邊,笑眯眯的說着:“王爺,該拜堂了。”
滕燕賜的目光卻在門口掃了一眼,這才收回來。
“一拜天地!”
她的話才落,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喊了出來,“姨太太進門,問過少奶奶麼?”
衆人都是一驚,尤其是在場的吳國使臣,說道:“誰在大呼小叫!”
這時候就見大堂的門口緩緩走進來一個人,那人一身水藍色長裙,面目如畫,膚如凝脂,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卻以後一股高貴與威嚴。
正是羅瑞雪無疑了。
春禾和碧盞攙扶着羅瑞雪慢慢走近來,碧盞揚了揚下巴,說道:“是我,怎麼了?”
吳國的使臣大怒,安凝公主更是“唰”的一撂蓋頭,自己揭下來,生氣的扔在地上,指着羅瑞雪說道:“誰讓她進來的?!給我轟出去!”
羅瑞雪則是微微一笑,說道:“妹妹此言何意呢?我好歹也是滕王府明媒正娶,八擡大轎擡進府的少奶奶的,妹妹若是想進滕家門,做滕家小,先要給少奶奶端茶磕頭纔是……另外就是,妹妹做小的,如何還能穿大紅色的喜服?這也太不懂規矩了。”
安凝公主氣的直抖,說道:“誰要做小!我是吳國的公主!你一個小小的棄婦,還要和我擺架子嗎!你們聽見了沒有,給我轟出去!”
衆人面面相覷,卻在這個時候,外面大踏步進來幾個虯髯大漢,一個個穿着侍衛服裝,打頭的二筒,見到了羅瑞雪,拜下來笑道:“少奶奶,滕王府的守衛已經交接好了。”
不只是安凝公主,就算是老夫人和紀氏一聽,也都是嚇了一跳。
安凝公主喊道:“你是要造反麼!羅瑞雪,你也太不要臉了,竟然來搶我夫君!你是什麼東西!”
羅瑞雪笑眯眯的說道:“不是什麼東西,就憑今兒個滕王府是我做主。”
安凝公主頓時被噎住了,冷笑道:“就這麼些侍衛,也想在滕王府做主?羅瑞雪你可想好了,今兒個你若是搗亂,不讓我和滕王爺成婚,就是挑起大燕和大吳的戰火!千古罪人,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你擔得起嗎!”
羅瑞雪挑挑眉,不置可否。
安凝公主頓時換上一副委屈的樣子,轉過頭來抓着滕燕賜的手腕兒,撒嬌的說道:“夫君,夫君……你看呀,這個瞎子好不識好歹,竟然來搗亂婚宴,夫君你快給妾身出氣啊!”
滕燕賜卻只是看了安凝公主一眼,便沒有再說話了。
安凝公主瞪着滕燕賜,看着他冷淡的反應,面色發白,說道:“滕燕賜!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是吳國的公主,嫁給你這個王爺,還委屈了你不成?我都不在乎你是不是娶過一個瞎子!現在你呢,爲了一個瞎子,要怎麼樣啊!難不成要把我趕出門麼!”
滕燕賜這個時候才涼颼颼的說道:“安凝公主說錯了,你從未進過滕家門,如何會被趕出去?”
吳國的使臣頓時炸了,站起來說道:“滕燕賜!你說什麼意思!這可是皇帝的賜婚!休戰我們都寫好了,如今你卻要反悔?爲了一個瞎子,你竟然要做這種被天下人恥笑的事情?!滕燕賜你想好了!”
安凝公主冷笑道:“滕燕賜!你若是敢負我,我……我定然要你知道我的厲害!”
羅瑞雪搶先冷笑了一聲,說道:“安凝公主說的厲害,可是那些嫁妝?”
安凝公主聽她這樣一說,突然睜大了眼睛,左顧右盼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羅瑞雪笑眯眯的說道:“哦?是麼,安凝公主也別急着否認。不過說什麼也都晚了,安凝公主的厲害,恐怕這輩子用不出來了,而且也不知是誰挑起了兩國的戰火。”
安凝公主臉色“刷”的一下白了,說道:“你……你什麼意思!”
羅瑞雪笑道:“很簡單的意思,難不成公主聽不懂?若不然,爲何公主會犯這麼大的錯誤?”
她們正說着話,就見外間一個吳國使臣急匆匆的跑進來,臉上帶着驚慌失策的表情,進來邁門檻的時候還摔了一個大馬趴,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使臣跑到安凝公主面前,說道:“公主!大事不好了!咱們的隊伍遭了土匪!”
“土匪?!”
安凝公主震驚的說道:“什麼土匪?”
使臣說道:“就是土匪,一個個凶神惡煞的,而且隊伍有素,將咱們的嫁妝隊伍截住了,所有的……所有的嫁妝,全都……全都丟了!”
安凝公主嚇得臉色蒼白,說道:“都丟了!你們是幹什麼的!這事關重大!你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羅瑞雪已經笑眯眯的說道:“不過嫁妝而已,正好兒公主的婚也成不了了……難道公主的嫁妝了,放了什麼不該放的東西?”
安凝公主聽她的話,終於醒過夢來,指着羅瑞雪,吼道:“是你!那些土匪也是你指使的?!”
羅瑞雪笑道:“公主說話太難聽了,什麼土匪,分明是吳國的戰將,只不過你們吳國不會愛惜人才,讓這些人來到了大燕,落草爲寇,如今滕王爺識人之明,自然要重用他們,趕巧兒了,這幫子人截下來了一車好貨,外面是綾羅綢緞,金山銀山,裡面兒卻是兵刃軍械,還有一封說着署名送給端懷王親手拆閱的信。”
“你!”
安凝公主氣的幾乎要厥過去,衆人先是不明白,還以爲羅瑞雪真的要帶着人圍了滕王府搶親,但是慢慢地也聽懂了一些,羅瑞雪說完最後一句,在場的又都是朝廷重臣,自然也就什麼都明白了,原來安凝公主進京,假借聯姻的名義,卻是偷偷運送軍械和謀反的,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和端懷王裡應外合!
外面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很快幾個大漢就走了進來,身後還擡着箱子,正是大筒他們劫車回來了。
吳國使臣看見大筒就跟見了鬼一樣,喊道:“公主!是他!他……哎呦!”
他還沒有說完,就被安凝公主一個嘴巴閃了過去,“啪”的一聲打得甩了出去,趕緊捂着臉爬起來,不再說話了。
大筒看見這仗勢,哈哈大笑着說道:“少奶奶,東西都在這兒了,好傢伙,全是上好的兵刃,這封信也是,上面兒寫的彎彎繞繞的,真是夠厲害。”
他說着,抖了一下手中的信。
吳國的使臣們都面色蒼白,安凝公主也哆嗦着嘴脣,突然轉頭對滕燕賜哭道:“燕賜,你信我啊,我是你的妻子,而她是個下堂婦,她爲了把你奪回去,竟然這樣誣陷我!是這個惡女的女人誣陷我,我沒有啊!她爲了誣陷我,竟然要挑起兩國的戰火!真是極其惡女!毒婦!”
大筒冷笑一聲,上前去一把就將安凝公主給拎了起來,安凝公主大叫着:“你要做什麼!放開我!”
大筒說道:“老子這輩子不殺婦孺,不打女人,但是今兒個要破例!”
羅瑞雪笑道:“且慢,不用爲了這種人破例,碧盞,你去。”
碧盞頓時笑了,走上前去,安凝公主使勁扭着,想要掙開,吳國的使臣一見,都要衝上去救公主,但聽“唰——”的一聲,刷刷的,所有護衛全都將佩刀一拔,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寒光凜凜。
吳國的使臣頓時不敢動了。
碧盞走過去,就聽“啪啪、啪啪”四聲脆響,碧盞左右開弓先甩了四個大嘴巴給她,頓時覺得手心兒發麻,火辣辣的,再看安凝公主,已經被打傻了,兩頰紅彤彤的,眼裡滿是狠戾。
羅瑞雪笑道:“行了,鬧場夠了,將人都押下去,送到宮裡,讓皇上親自定奪罷。”
大筒應了一聲,拎着安凝公主,又讓衆兄弟押着吳國使臣,往外推搡。
安凝公主怒目盯着羅瑞雪,大喊道:“羅瑞雪!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不會放過你的!羅瑞雪,你這個瞎子!我……”
她還要說話,卻已經被大筒一把塞住嘴巴,只剩下嗚嗚的聲音,沒下文了。
紀氏被這場面嚇到了,先是害怕,再看到擡進來的箱子,裡面全是兵刃,頓時都傻了眼,還是老夫人見過的世面多,面上沒有太多的顏色。
來賀喜的賓客見了這場面,都是面面相覷,本以爲是少奶奶撒潑搶親的戲碼,結果變成了這樣,一個個都是臉上變色,看着羅瑞雪的目光不禁都有些欽佩之情,他們這些朝廷重臣,天天爾虞我詐的,都沒有這麼輕鬆的將吳國人拿下過。
吳國人如此狡詐陰險,如今卻栽在了滕王府的少奶奶手上,真是陰溝裡翻船,衆人看了也都覺得痛快。
這麼一看,少奶奶不僅像傳聞裡一樣美若天仙,更是知達理,比男子還要有謀略和魄力,別看這麼輕而易舉的拿下了吳國的詭計,但是其中的彎彎繞繞和魄力,別說男子了,就是朝廷重臣也有做不到的。
新娘子變成了吳國派來的探子,這婚也別想成了,老夫人當即站出來說道:“各位遠道而來,也陪着王爺演好了這齣戲,大家都辛苦了,客房已經準備妥當,老身吩咐下人帶路,帶各位去下榻。”
這時候好些丫頭從外面進來,紛紛行禮,這才因着衆賓客去下榻。
大堂裡一時散了,只剩下滕家的幾個人。
紀氏看到羅瑞雪,又是高興,又是不安,又哭又笑的,說道:“瑞雪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是爲孃的不對,別走了,原諒爲娘啊!”
滕燕賜這時候走過來,說道:“奶奶,母親,瑞雪這些日子累着,我帶她先回去了。”
他說罷了,也不等衆人反應,然後將握住羅瑞雪的手腕,就將人帶出了大堂。
春禾和碧盞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跟上去。
滕燕賜和羅瑞雪兩個人走在滕王府裡,出了主院,路過穿堂,進了抄手迴廊,羅瑞雪突然笑道:“王爺,不知前面兒還有沒有妾身的院子?”
滕燕賜突然站住了,回過身來,將羅瑞雪輕輕擁在懷裡,說道:“你分明知道,卻來問我……你當時跟着羅丞相回去的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到不安,心裡有些恐懼的感覺,這是本王上戰場都不曾有過的。”
羅瑞雪笑了笑,說道:“能讓王爺害怕,妾身還真是能個兒。”
滕燕賜說道:“本王讓晁泰平傳話的時候,心中還有些沒底兒,不知道你信不信這些,會不會和本王演這齣戲。”
羅瑞雪一笑,說道:“王爺敢說不是誠心的?若不是誠心的,早些就該和妾身說了。”
滕燕賜面上一些不自然,說道:“本王也只是想試試夫人的反應,沒想到夫人去的這麼絕然。若是本王沒叫晁泰平傳話,夫人是不是真的一輩子不回來了?”
羅瑞雪說道:“妾身是個十足十的妒婦,妾身是滕王府明媒正娶的夫人,爲何會被旁人擠兌走,自然是要回來的,難不成就這麼便宜了王爺沾花惹草麼?”
滕燕賜突然一把將人抱起來,說道:“什麼沾花惹草,這些本王可從沒做過。”
他說着,打橫抱着羅瑞雪三兩步進了院子,踹開房門,裡面竟然一片火紅,屋子裡插着龍鳳喜燭,掛着紅綢。
羅瑞雪眼睛可不瞎,看見了面色一沉,還以爲滕燕賜要將自己的屋子作爲新房。
只不過再定眼一瞧,牀上竟然還有一套鳳冠霞帔……
滕燕賜將人放在牀上,笑着將鳳冠霞帔拿過來,放在羅瑞雪手裡,笑道:“今兒個是夫人回府的大喜日子,是夫人自己穿,還是本王伺候着夫人穿?”
羅瑞雪面上一燒,卻故意板起臉來,笑道:“王爺說笑了,王爺這些日子過得可是風流快活,卻故意瞞着妾身,將妾身耍的團團轉,妾身還要帶着侍衛去搞土匪那檔子活兒,實在是勞心又勞力,已經乏的不行,要早些休息了,王爺還是回罷。”
羅瑞雪說着,真的翻身躺在牀榻上,然後就將被子蒙在腦袋上,滕燕賜只能站在牀邊幹發呆。
其實滕燕賜早在答應安凝公主的婚事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消息,安凝公主和端懷王勾結,想要趁着這次結親的事情,將軍械運送到京城來,然後給端懷王信,想要裡應外合。
所以當時滕燕賜答應下來,是有準備的,想要引得安凝公主露出馬腳,還有另外一個私心,那就是……滕王爺其實也想試試羅瑞雪,看看羅瑞雪會不會據理不讓。
只是滕王爺沒想到的是,羅瑞雪竟然壽宴當晚就和羅丞相回府了,再沒來過滕王府,這讓滕燕賜的心臟一下提了起來,他爲官這麼多年,上沙場命搏這麼多年,都不成有這種心悸的感覺,彷彿日日夜夜有人擰着他的心臟,並不像表面這麼淡漠毫無波瀾。
滕燕賜想要和羅瑞雪聯手演一出好戲,就才讓晁泰平去傳了話。
春禾和碧盞笑眯眯從外面兒進來,本以爲少奶奶和王爺好些日子沒見,定然是要親近的,所以特意晚回來一些,哪知道剛繞過抄手迴廊,突然就愣住了。
碧盞拽着春禾袖子,說道:“春禾姐,那是誰啊?我怎麼看着有點像王爺?坐在門口臺階上那個!”
春禾也揉了揉眼睛,說道:“我……我看着也像!王爺怎麼坐在臺階上?”
滕燕賜沒想到自己只是想看一下羅瑞雪的反應,羅瑞雪也確實是充分的相信他的,卻成功的將羅瑞雪給惹惱了,相信是一回事兒,生氣又是另一回事兒,氣還是照樣要生的。
於是羅瑞雪就將滕王爺趕了出來。
深秋的大夜裡,滕燕賜在門口吹着風,乾脆一撩衣襬,坐在了羅瑞雪門前的石階上……棄妃這個高危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