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是四胞胎的百日。得到消息的親友們紛紛送來了賀禮,當然,同在驪山的崔、蕭兩家的親戚更是組團前往崔家別業喝喜酒。
至於那些留在京城的親戚們則命人將賀禮送到了榮壽堂。
這下子可把崔管家和鐵娘子等一干管事忙壞了,迎客、收禮、登記、送回禮、打賞,七八個管事帶着十幾個伶俐小廝忙得團團轉。
另外,榮壽堂的擴建工程還在進行,匠人們、運送石料木材的夥計們進進出出的,門前的大路上,更是停靠着各種馬車、貨車。
主人雖不在家,但榮壽堂卻依然熱鬧。
馮尚宮作爲鎮宅老媽媽,異常沉穩的指揮調度,一番忙碌下來,奴婢們各司其事,崔家上下忙而不亂,井然有序。
凡事都有例外,就在大家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北院的阿槿也異常活躍的東跑西竄,但她不是在幫忙,而是在伺機四處挑唆。
第一站,阿槿溜到了葳蕤院的西跨院裡,尋金枝‘聊天’。
“嘖嘖,金枝你可真是好福氣呀,竟能一舉得男,有了六郎,你後半輩子算是有依靠了。”
阿槿湊在牀前,低頭看着襁褓裡的白胖嬰兒,略帶酸意的說着恭喜的話。
剛生完孩子,金枝還在坐月子,體型也沒有恢復,她斜倚在炕上,歪着身子,滿臉疼愛的看着身側的兒子。
聽了阿槿的話,金枝微微一笑,道:“我哪裡有什麼福氣呀,能順利產下這個小東西,還是託了娘子的福呢。”
若不是郡主賜靈藥,她這輩子都做不了母親,如今有了兒子,她可不能也不敢忘了郡主的大恩。
且真心說,郡主對她也確實沒得說,那就一個字——好!
郡主人雖不在京城,但家裡都安排得妥妥的。穩婆、太醫、醫女和各種名貴藥材全都備齊了,服侍小郎君的乳母和丫鬟也都按照份例提前選好了,她金枝只管平安將孩子生下來即可。
如今兒子康健,管事娘子和各處的奴婢們也都極盡心,沒有人因爲兒子是庶子、或是郎君不看重,就膽敢怠慢。
而金枝也按照蕭南定下的規矩,生完孩子後,雖沒有直接升爲姨娘,但一應用度全都按照姨娘的份例,和楊姨娘、玉葉一樣。
金枝向來聰明,在崔家生活了好幾年,又有阿槿和玉葉兩人做例子,她哪裡不知道自己母子真正依靠的是誰?!
哼,偏阿槿這個呆子,看着機靈,卻總做些蠢笨的事兒,以爲與郎君有打小的情分,就敢算計主母,肖想不屬於她的東西,真真愚不可及。
金枝可是親眼瞧着阿槿從一個備受郎君寵愛的侍妾,一步步淪爲現在的境地,她如何還會聽信阿槿的瘋話?
看着阿槿強忍着嫉妒、違心跟自己道喜的模樣,金枝心中冷笑連連:失了寵、好好的兒子也折騰沒了,這人居然還沒得到教訓,趁着郎君娘子不在家,四處亂竄,惹是生非。難道她真不知道,鐵娘子早就盯上了她?
現在不發落,只是礙於主人們不在,金枝確信,一旦郎君和娘子從驪山回來,阿槿絕沒有好下場!
等等,兒子?
金枝猛地發現阿槿話裡的語病,別有深意的看了阿槿一眼,金枝糾正道:“娘子還說了,待我的五郎滿月時,便會親自給他賜個小名兒。呵呵,咱們娘子可是有大福氣的貴人,五郎能得她賜名,纔是真正的福氣呢。只希望五郎能沾點兒娘子的福氣,一生順遂、康健。”
阿槿聽見金枝一口一個‘五郎’,心中怒極——什麼五郎,分明就是六郎,榮壽堂除了蕭南生的四個兒子外,還有她生的長子崔令平呢。
如今,榮壽堂重新排行,竟直接將她的崔令平丟到了一邊,人人只當崔令朔是長子,爲了巴結蕭氏,竟爭相在蕭氏跟前喚什麼‘大郎’。
崔令朔是大郎,她的令平算什麼?!令平可是上了族譜、有祖父賜名的庶長子呀,蕭氏憑什麼抹殺他的存在?!
阿槿顯然忘了一件事,榮壽堂是蕭南當家,但真正的主人卻是崔幼伯,如果沒有他的暗許,下人們哪裡敢亂說話。
而且,榮壽堂重新排行的時候,崔令平已經夭折,且他的存在是崔幼伯曾經荒唐的明證,他的早夭也是崔幼伯心底無法抹平的哀痛,下意識的,崔幼伯不想提及這個孩子。
崔幼伯覺得,令平住在他的心裡,他不會忘了這個庶子,至於名義上的長子,還是讓長生來做最好。
對此,蕭南當然不會反對,長子不是嫡出,擱在哪個大家族裡都是笑柄,更不用說崔氏這種頂級世家了。
以後榮壽堂將由她的長生繼承,她可不想留這麼個話柄讓人嗤笑。
所以,藉着給孩子們重新序齒排行的時機,夫妻兩個有志一同的‘忘’了崔令平,榮壽堂的大郎是崔令朔。
所以,按照這個順序,金枝生的兒子是榮壽堂的五郎。
而阿槿故意在金枝面前混淆五郎的排行,絕對沒安好心。
金枝臉上帶着笑,心裡卻將阿槿罵了個狗血淋頭,萬一自己沒察覺順着阿槿的話認了下來,郡主知道了,還不定怎麼生氣呢。屆時,阿槿拍拍屁股走人了,她和兒子怎麼辦?
阿槿既沒安好心,金枝也就不客氣了,笑得愈加燦爛,指着兒子的襁褓說道:“你瞧,我家五郎的這些布料都是娘子賞的,唉,真是難爲娘子了,遠在驪山,還時刻惦記着五郎……”
金枝又是炫耀、又是刺激的說了一大通主母的好話,只把蕭南誇成了地上僅有、天上無雙的絕世好主母。
聽得阿槿胸悶心痛,偏又說不出什麼來。饒是她心裡再怎麼咒罵蕭氏,她也不敢當着外人說主母的壞話呀。
原想着借四胞胎百日的盛況對比五郎無人問津的窘境,以便達到挑撥離間的目的,阿槿做夢都沒想到金枝這麼奸詐,沒挑撥成功,反被她擠兌、奚落了一通。
忍着氣,阿槿告辭離去,走出葳蕤院的時候,看着捧着禮盒來回穿梭的奴婢,她胸中的怒火愈加熾烈。
死對頭蕭氏的四胞胎都百日了,她的令平卻早早夭折,腦海中浮現出那張蒼白消瘦的小臉,阿槿的腳步一頓,不由自主的走向令平生前住過的南院。
“咦,這不是阿槿嗎?你來做什麼?”
姚黃領着個小丫鬟從廚房取了楊婥的晝食,一回來就看到門口呆站着個女子,她快走幾步趕到近前,一看是阿槿,氣就不打一處來。
都是這個賤婢,幾次攛掇她們七娘,害得七娘先是失了郎君的心,接着又沒了大夫人的疼愛。如今郎君和大夫人全都去了驪山,惟獨留下七娘,讓她只能悽悽慘慘的困在個小院裡。
把七娘害得這麼慘,這個賤婢居然還敢上門?
姚黃故意扭了扭身子,用力將堵在門口的阿槿撞到了一邊。
阿槿險些跌倒,這纔回過神兒來,記起這棟小院早已換了主人,心下黯然。
姚黃見阿槿被自己撞了一下卻沒有發火,不禁納罕:不對呀,依着這位的脾氣,早該罵上了,這會兒怎麼變啞巴了?!
姚黃有些惴惴,緩和了語氣,再次問道:“阿槿,你來做什麼?可是要見我家七娘?”
阿槿深深舒了一口氣,吐掉胸中的鬱悶,揚起一抹笑,“是呀,許久不見楊姨娘了,我很是惦記,特意來探望她。”
心中警鈴大振,姚黃防賊一樣的盯着阿槿,“哦?你真是來探望我家七娘?不會是又想到什麼歪點子,想算計七娘吧?”
阿槿笑得真誠,略帶委屈的說道:“瞧你說的,我是那等黑心肝的小人嗎?”
是,你太是了!姚黃沒說話,但眼中的戒備已經說明了一切。
阿槿眼眸中閃過一抹嘲諷,旋即又恢復常態,道:“放心吧,我這次真是來看望楊姨娘的……好吧,如果我有半分壞心,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這下你該信了吧?”
姚黃依然戒備,不過她終究是個丫鬟,有人來拜會自家主人,沒有主人的命令,她真不敢自作主張的把人趕出去。
“你先在門口等着,我去回我家七娘。”
硬邦邦的丟下一句話,姚黃快步進了小院。
不多會兒,姚黃繃着一張俏臉走了出來,沒好氣的對阿槿說:“進來吧,我家七娘有請!”
阿槿撫了撫鬢髮,又整了整衣服,故意一揚下巴,得意的在姚黃面前走過。
堂屋裡,楊婥沒精打采的歪在榻上,阿槿進來的時候,她只是擡起眼皮掃了一眼,並沒有起身相迎。
阿槿並不以爲意,兩個眼珠子一轉,四下裡打量了一番,見房屋四角都擺放着冰盆,小几上放着時新的果蔬,心裡不免酸酸的。明明她纔是郎君的第一個女人,結果,這一個兩個的,過得都比她好。
“你來做什麼?說罷!”
楊婥慢慢坐起身子,魏紫忙塞了個隱囊靠在她身後,楊婥順勢倚在隱囊上,看了阿槿一眼,淡淡的問道。
沒有人招待,阿槿也不氣,反而很是熟稔的自己搬了把月樣杌子坐在楊婥榻前,笑着說道:“呵呵,沒什麼,就是外頭人來人往的鬧得心煩,出來走走,一時不留心就到了姨娘這兒。正好,我有件事想跟姨娘說說……”
ps:額,昨天某薩懶病發作,只更了一更,真是抱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