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和崔幼伯確實想到一處去了:首先,他們夫妻對與鄭家聯姻沒有半分興趣,哪怕鄭家是崔幼伯的外家,他也不願意把女兒嫁進鄭氏。
其次,兩人都想到了釜底抽薪的計策,即由他們出面給鄭平‘推薦’一門極好的親事。
鄭平以及他背後的鄭家,若是肯接受,那自是更好,崔氏小夫妻也會站在長輩的角度,給孩子們送份大禮、以賀新婚。
鄭家人若是不同意,崔幼伯淡定的表示也沒什麼,他會努力讓對方同意。
在信中,他沒有說什麼激烈的言辭,但其中隱含的威脅,卻充斥在字裡行間,只看得蕭南很是爽快。
“不愧是上過戰場的人了,說話就是不一樣。”
蕭南很滿意崔幼伯的態度,她就知道在女兒的親事上,崔幼伯絕不會顧忌大夫人的情分,而是以女兒的幸福爲基本前提,鄭平這小子,嘖嘖,還是尋個更合適的岳家吧。
蕭南心情大好,繼續往下看信。
但很快,她的笑容漸漸冷卻,最後直接將信拍到了案几上。
尼瑪,好個崔幼伯,你丫的竟敢把別的女人弄回家,還、還特麼大言不慚的讓她這個做娘子的‘好好照顧’。
照顧?
老孃照顧個鬼!
蕭南願意照顧金枝、玉葉,那是因爲這兩個都是她的人,至於其它的侍妾,蕭南才懶得理。
靠,她又不是天生犯賤,老公有了別的女人,她不但不生氣,反而還會‘賢惠’的噓寒問暖、關照衣食?
越想越氣,蕭南看向那幾頁紙的目光滿是憤恨,直接抓起來團成一團,直接丟向案几一側的火盆,想直接燒掉了事。
可也不知怎麼了,許是蕭南太生氣了,擲銅錢擲得百發百中的她,竟失了手,紙團在火盆上方劃了個優美的拋物線,最後滾落在牆角。
蕭南更生氣了,她站起來,三兩步跑到牆邊,拾起那紙團就想往火盆裡丟。
手都放在火盆上方了,她又停住了,崔幼伯不是個笨蛋,他們夫妻的關係正處在一個微妙的狀態中,他離京前一直在做努力,就是離京後,也表現得非常戀家。
且在任上一年多,崔幼伯都沒有碰過其它的女人。
這一切,都是一個信號,而蕭南也準確的接收到了。
夫妻兩人的關係日趨親密,在這麼個時刻,崔幼伯沒道理自己毀掉之前的努力呀。
對了,那個女人是誰?
方纔蕭南只顧着生氣,一看到崔幼伯要送個女人回來,她就氣得不得了,後面的內容她壓根兒就沒看。
深吸一口氣,蕭南將手上的紙團慢慢展開,忍着怒氣,又將那一段從頭到尾細細的讀了一遍。
看完信,她的神情很複雜,有恍然、有疑慮、有擔心,還有隱隱的興奮,最後統統化作平靜。
“來人~”
蕭南重新坐回案後,整理下心情,沉聲喚道。
“夫人!”
玉簪快速的從門外閃了進來,躬身聽候差遣。
“去,命人將楊姨娘西側的小院收拾出來,再準備兩個伶俐的丫鬟,四個粗婢,四個灑掃婆子……”
蕭南發出一連串的指令。
玉簪默默聽着,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夫人這是要做什麼?
聽她這安排,竟是安排小娘子、亦或是貴妾的規格呢。
可二孃(指阿嫮)年紀還小,且夫人早就說了,讓她們母女留在葳蕤院的跨院,應該不會輕易將她挪出去。
那、那就是有新的妾侍進門?!
不會吧?
想到這種可能,玉簪眼中閃過一抹驚疑,不自禁的擡頭看了蕭南一眼。
蕭南看出她眼中的疑惑,笑道:“看來你已經猜到了,沒錯,咱們郎君在鄯州納了貴妾,孃家姓武,雖沒有寫婚書,但也是正經人家的小娘子,因是再嫁,所以……”
玉簪皺眉,表情很是不忿,“夫人,郎君、郎君怎麼能這樣對您?”
崔幼伯離京一年多,榮壽堂、積微學院都是她們夫人一手打理,還有家中的幾個小郎、小娘子,哪個不要夫人操心?
除此之外,夫人還時刻擔心遠在湟水的郎君,想方設法的幫他。
哼,當初若不是她們家夫人命人研製出了火器,鄯州早就賀魯的人攻破了,而崔家大郎也早就‘殉國’了。
結果,他就是這麼回報夫人?!
玉簪越想越氣,有時她真是爲夫人不值,夫人對崔家、對崔幼伯可謂是掏心掏肺,可崔家以及崔某人又是怎麼報答夫人的?!
大夫人那邊還在給夫人出着難題,這邊,崔幼伯又弄了個‘貴妾’?
家裡有個楊姨娘還嫌不夠,如今又來個武姨娘,崔幼伯,你到底想要哪樣?!
蕭南卻無比淡定,輕輕勾了勾脣角,笑道:“沒什麼,我既能容下一個楊姨娘,自然也不會將武姨娘拒之門外。”
說道楊姨娘,蕭南似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對了,再有幾日武姨娘就要抵京了,待她入府後,一切待遇皆與楊姨娘相同。你也叮囑下那些丫鬟、婆子,不要爲難人家。”
“……”玉簪眉頭皺成一團,她很想問一句,夫人到底是怎麼想的,不過思及兩人的主僕身份,她還是強忍了下來,怏怏的應了一句:“是,婢子遵命!”
蕭南見到玉簪強忍怒氣的樣子,心裡很是燙貼,她知道,玉簪這是爲自己打抱不平,也是爲自己心疼。
脣邊的笑紋加深,她放緩了語調,“好了,我這裡沒什麼事了,你下去吧。”
玉簪躬身行禮,默默的退了出去。
蕭南望着玉簪的背影,愣了一會兒神,然後思緒再次回到崔幼伯的那封信上。
武氏,武五娘,她終究是要進崔家的門呀,只是相較於前世,今生她落魄許多。
命運真是個玩兒人的東西,你說它神奇,它也確實神奇,前後兩輩子,兜兜轉轉的她還是與武氏重新聚在了一個屋檐下。
你說命運混蛋,它也確實混蛋,自己都這麼努力了,可生活的軌跡總也逃不開前世的陰影。
她與武氏,武氏與崔幼伯,她與崔幼伯,到底是怎樣的宿命糾葛呀。
蕭南不知道,她在這裡感嘆命運,幾百裡外的官道上,卻有人暗讚自己運道好,剛出京就碰到了熟人。
“哎呀,這不是崔小管事嗎,你不在鄯州伺候郎君,怎麼回來了?”
畢力術一身半新不舊的胡服,剛在酒肆裡坐定,便從窗戶裡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也顧不得吃飯,一個鯉魚打挺,直接從榻上跳了起來,三兩步奔到門外,拉着一個年輕男子熱情的打招呼。
畢力術口中的‘崔小管事’,也就是崔德芳,猛然看到畢力術,先是一怔,旋即笑道:“咦?竟是你小子,你怎麼會在這裡?郎君不是留你在京城伺候娘子嗎,你、你這是——”
一邊說着,崔德芳一邊別有深意的上下打量畢力術,那眼神,彷彿在說:你小子到底是出京爲主人辦事呀,還是想偷溜出來玩樂?
畢力術滿臉堆笑,道:“嘁,我當然是奉了郎君的密令,特意來接你們的!”
他早就看到了,崔德芳後面還跟着幾輛馬車,其中一輛的車廂佈置得很是豪華、考究,外頭還有小丫鬟跟車,一看便是女眷。
再加上他離京前也曾在坊間聽說了不少流言,其中一條便是崔家大郎在任上與舊日的老相好重逢,兩人乾柴遭遇烈火,譜寫了一曲柔情蜜意的戀歌。
兩下里一聯繫,畢力術便腦補出了‘真相’,試探的說道。
沒想到,他這一詐還真詐出了效果。
崔德芳一怔,連忙走進幾步,壓低聲音問道:“你、你有郎君的密令?”
崔德芳雖不是崔幼伯的鐵桿心腹,但也是他信得過的人,再加上他們父子兩個都是崔家的管事,對崔幼伯的一些秘密還是有所耳聞。
近年來,自家郎君除了明面上的心腹,還暗中培養了一批或機靈、或能幹、或武藝超羣的暗衛,這些人只聽郎君一人調遣,除了郎君,誰也不知道那些暗衛具體是誰。
就是夫人,也是不知道的。
可畢力術竟直言‘奉了郎君的密令’,在崔德芳看來,他這是變相的承認自己就是暗衛呀。
兩下里一聯繫,崔德芳也腦補出了真相,心中已經信了七八分,不過他出於謹慎,還是問了句:“你、你果是——”
後頭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因爲畢力術已經點頭了。
兩人交換了眼神,各自想着自己腦補的真相,偏還能想到一處,不得不讚一句‘好巧’呀。
不過,畢力術是運氣好,他賭對了,崔德芳身後的馬車裡確實坐着武氏,那個坊間流言中的女豬腳。
武氏沒見過畢力術,但卻見過崔家護衛的腰牌。
再說人家有崔德芳做人證,她也就信了畢力術的話,心裡忍不住笑開了花——崔郎果然心裡有我,不但不忍我吃苦特意送我回京,還擔心途中的安全,先是派人護送,又調集高手來迎接,足見是怎樣的重視她呀!
見過了武氏,畢力術又跟其他相熟的崔家護衛打了招呼,便直接混入護衛堆裡,跟着武氏的馬隊,重新返回京城。
望着熟悉的官道,畢力術暗暗發誓:蕭夫人、崔刺史,你們這般算計與某,某、某定十倍、百倍奉還!
ps: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