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在桃源裡忙活了大半夜,時至黎明時分,蕭南才揉着肩膀、扶着腰,無比疲憊的回到寢室睡覺。
不過累也有累的好處,蕭南的失眠症不藥而癒。
之後的一兩個時辰裡,她睡得很是踏實,連個夢都沒做,一覺醒來竟已正午。
望着高懸的日頭,蕭南頗有些不好意思,好歹也是一家的主母,即便她不怎麼經常處理家務,可也沒有悶頭睡到日上三竿的道理呀。
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皮,蕭南揚聲喚人進來。
雨水、穀雨等幾個丫鬟早已侯在門口等着了,忽聽到主人的聲音,連忙應聲,然後各自端着漱口水、溫水、澡豆等物魚貫進來。
換了身家常的衣裙,蕭南又讓人給她梳了個鬆鬆的倭墮髻,頭上也沒戴什麼繁瑣的首飾,只在首飾匣子了隨手指了一根樣式簡單的鏤空花頭赤金簪讓丫鬟給她插上。
收拾完了,蕭南起身來到堂屋,邊走邊問:“幾個小郎和小娘呢?”
玉簪緊跟其後,低聲回稟道:“馮尚宮和玉竹服侍他們用過朝食,幾位小郎和小娘便分頭去書房讀書了。”
蕭南點點頭,又問道:“家裡可有什麼事兒?隔壁有沒有什麼消息傳來?”
玉簪忙道:“家中尚無什麼要緊的事,只收到了幾份不甚要緊的請柬,婢子已經按照夫人的習慣處理掉了。
隔壁大夫人命人送了幾樣精緻的糕點,說都是咱們崔家的家傳拿手菜,因製作工藝繁瑣,用料稀罕,所以平日的時候家裡很少做。昨兒是相公的大日子,那邊的廚房便做了一些待客。大夫人說既然做了,索性多做些,也讓夫人和小郎、小娘子們嚐嚐鮮!”
這裡的大夫人指的是王氏,崔彥伯守孝歸來,在崔澤的運作下,他入了秘書省任少監,從四品。
王氏妻憑夫貴,也跟着受封從四品的郡君。
按理說,對王氏的尊稱該爲崔郡君,當然尊稱她一聲夫人,倒也不算僭越。
蕭南點點頭,這個她知道,崔家確實有不少家傳的私房菜,而這些菜譜也與祭田、祖宅等物件一起傳給了承繼家族的嫡長子。
蕭南和韋氏也意思意思的學會了幾道,但也僅是龐大的崔家菜譜中的零頭。要知道,崔家祖傳下來的私房菜足足有一百多道呢。
對此,蕭南倒也沒有太在意,畢竟她有着後世的記憶,知道的菜色並不少,只是沒有崔家菜譜中記載的那麼講究罷了。
一聽是榮康堂大廚房做出來的糕點,蕭南笑着說道:“還是大嫂思慮周到。對了,你可曾代我回禮了?!”
玉簪忙低頭回道:“正巧玉蓮做了幾樣消暑、益氣的藥膳,婢子斗膽便讓玉蓮各準備了一份,當做回禮讓送東西來的丫鬟帶了回去。”
蕭南笑了笑,她就知道以玉簪的能幹,這些小事根本無需自己操心。
滿意的讚了句:“你做的極好。哦,還有,可曾另外做些溫和、易克化的糕點給伯祖母和姑母送去?”
昨兒這兩位可是出了大力的,否則,她蕭南要面對的,可不止霍氏、南平這麼幾個人的爲難呢。
玉簪見蕭南高興,她也不自禁的露出笑容,輕聲道:“夫人放心,婢子一早就讓玉蓮做了,熱乎乎的讓人送了去。另外——”
說到這裡,玉簪頓了下,似是有些猶豫。
蕭南挑了下眉,笑道:“還有什麼?一併說了吧,呵呵,難不成我還會怪罪你不成?”
她們主僕兩個相伴十年,若是加上本尊的記憶,兩人相處了十幾年,相處時間比跟父母、跟夫君、跟兒女的都要長。
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玉簪等四人是除了血緣親人外,蕭南最親密的夥伴。
只要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大問題,蕭南都不會跟她們計較。
玉簪聽了這話,忙道:“是這樣,昨日王郎君(指王佑安)命人送來一些時新的蜀錦,婢子瞧那花色有些過於鮮豔,便擅自做主將那十幾匹蜀錦分作三份,一份送給了東堂(榮安堂)的二老太夫人,一份送給了李氏老太夫人,最後一份則送給了崔大娘(指崔江)。”
當然,她送東西肯定是以蕭南的名義送的。
不過這都是主人的東西,她在主人不知道的情況下便私自拿來送人,多少有些逾規越矩。
蕭南眨眨眼,慢慢消化了下這三個尊稱對應的是誰,好一會兒才點頭,“哦,你做得很好。那些顏色過於豔麗的錦緞,我這樣的年輕婦人反而撐不起來,倒是似叔祖母、伯祖母和姑母這樣上了年紀的人才能穿出味道來呢。”
贊同歸贊同,但是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蕭南又道:“這些瑣事你做主便是,不過賬目一定要清楚。玉簪,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切莫做出讓我傷心的事兒來呀。”
玉簪險些直接跪下請罪,若不是蕭南拉着她的胳膊,她這會兒都跪下了,“婢子知錯,夫人,您待我的好,婢子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您放心,婢子孑然一身、無所牽掛,唯一在意的便是您和小主人們,所以——”
誰都可能會背叛蕭南,她不會!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她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懼的?!
蕭南頓住腳步,定定的望着玉簪,輕聲道:“你對我的忠心我自是知道,只是接下來要你辦的事兒很危險,現在你還有機會反悔。你放心,我絕不會因爲你後退了就會怪罪於你。”
不等蕭南說完,玉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觸地的行了個大禮,而後擡起頭,目光堅定而執着。
蕭南心裡甚是欣慰,她彎腰將玉簪扶了起來,還親自幫她拂去膝蓋上的灰塵,笑着說:“好,真是我的好玉簪。走,咱們去流水亭慢慢說!”
猶記得第一世,蕭南曾看過一部經典老片《封神榜》。大部分的情節都忘了,但卻對一個情節印象深刻,那就是姜子牙爲了防止順風耳偷聽他們的談話,特意跑到流水的地方去說。
有流水潺潺的響動,人細微的談話聲反而被淹沒了。
蕭南深覺得此計頗好,雖然葳蕤院裡都是她的人,但她也不能十分確信這裡沒有混入什麼奸細。
想想當年李榮能從地下水道混進崔家,套用一句廣告詞,真是‘一切皆有可能’呀。
所以,保險起見,蕭南還是拉着玉簪來到榮壽堂的流水亭,坐在四處流水、滴水的亭子裡,既能避暑、還能說些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的悄悄話。
“……你明白了嗎?”
蕭南揪着玉簪的耳朵嘀咕了好一會兒,最後往後撤了撤身子,低聲問道。
玉簪面色凝重,她用力點點頭,“婢子都明白了,上次您進宮前就曾經吩咐過婢子一次,那次婢子還曾悄悄去探過,確實萬無一失。”
只是上次的準備沒有用上。
蕭南表情依然凝重,再三叮囑,“不管有沒有用,只要我出門了,你便再親去準備。寧可多準備一次,也決不能關鍵時候出現紕漏!”
玉簪迎着蕭南的目光,緩緩點頭,“婢子遵命。夫人放心,只要婢子有一口氣在,就定會完成您交給婢子的任務!”
蕭南卻緩和了表情,淺笑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的……等咱們都老了,我還要給你選幾個伶俐乖巧的孫子、孫女,讓他們好好孝順你呢!”
玉簪也笑了,只是眼眶中轉着淚花,“夫人,婢子的這句戲言您還記得?”
當初蕭南勸四個玉成親的時候,曾經問過玉簪:終身不嫁真的不後悔?倘或她上了年紀,膝下卻沒有子孫,豈不是寂寥?
玉簪灑脫的回道:“婢子不是還有夫人您嘛,到時候,婢子若真覺得寂寞了,您就開恩給婢子挑個好孩子過繼給婢子,也讓婢子享享兒孫福!”
她說這話不過是一句玩笑,她自己都沒當真,沒想到,夫人竟然記住了。
蕭南也有些心酸,強笑道:“我當然記得。你就放心吧,到時候你只管享福便是。”
心中難掩酸澀感動,玉簪滿腔的話只化作了兩行熱淚,“好,婢子等着!”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五月二十一日,聖人提前半日下了旨意,命京中五品以上官員及其家眷與二十一日巳初(9:00)前往大慈恩寺,爲先文德太后舉行祈福法事。
清晨一大早,蕭南便起來了,換上一品國夫人的朝服,腰懸雙佩,頭簪九鈿,配上蕭南淡然的表情,愈發顯得端莊肅穆。
出了葳蕤院,行至中庭,崔管家迎了上來,“夫人,隔壁大夫人剛剛命人傳話,說是她與三夫人正服侍大太夫人洗漱更衣,再有一刻鐘便能出門。”
蕭南點點頭,上了她規制的馬車,然後從側門出了榮壽堂,拐了彎兒,馬車從另一側轉到榮康堂大門前的巷子裡,然後靜靜的等着。
不多時,鄭氏、王氏和韋氏的馬車也先後出了榮康堂。
蕭南撩起車窗簾子,正巧與王氏的目光對在一起。
蕭南挑眉,眼珠轉向榮康堂的後院方向:家裡都安排好了?
王氏微微頷首:都已準備妥當。
妯娌兩個無聲的交流了片刻,然後幾輛馬車齊齊開動,朝着晉昌坊而去。
望着漸漸臨近的大雁塔,蕭南心神恍惚,這個地方,她終是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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