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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南來到正院正堂,屋子裡已經打掃一新。
房間是傳統的坐北朝南格局,正堂主位上,擺放着兩張藤編獨坐小方榻,榻前放着一張黑漆長條翹頭低案;
案臺上,放着個小巧的紫銅鏤孔雙層方形香鼎,不過,裡面並沒有燃香。
方榻的後、左、右三面各放了一架黑漆金平脫的座屏,赤金的線條勾勒出山水鳥獸的圖形。三架座屏成凸字形擺放,即後窄前寬,使得主位自成一個小天地。
方榻前面的大片地板上,鋪上了嶄新的墨綠色織淺白團花花紋的地衣,一直延伸到房門口。
蕭南滿意的點點頭,這是她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接手後的重修和佈置,她也沒打理,只是讓人給田莊的管事說了說她的喜好和注意的事項。
不過,現在看來,收拾的還不。
看來那位田莊的管事,做事還比較靠譜。
蕭南因懷了身孕,只要不是在正式場合,她不會正兒八經的跽坐。
玉簪已經將兩個小方榻並在一起,旁邊還放了個胖胖的隱囊,以方便蕭南倚扶。
“縣主,田莊的管事侯文棟來給您問安了。”
蕭南在玉簪的攙扶下,的坐在方榻上,玉竹便進來回稟。
正巧,她也想見見這位管事,蕭南剛纔有了一個想法,不過還需要有人執行。若這個侯文棟是個穩重且知趣的,蕭南也許能考慮收下他。
不是蕭南多疑,按照常理,能被派到莊子上的管事,大多都是主人的心腹或者信得過的人。
侯文棟是小柳氏委派的管事,雖不是小柳氏的陪房,但也是她孃家那邊的人。
可奇怪的是,小柳氏把田莊換掉的時候,並沒有把侯文棟帶走,而是將他和田莊一起留給了新主子。
聽說了這樣的情況,任誰都會懷疑侯文棟是不是有不妥,是否做了重大事,竟遭舊主拋棄。
但,事後田莊傳的消息,又讓蕭南感到困惑:田莊的墾荒、耕種、清理、僱人……這些工作,侯文棟都做得極爲出色,就連派去調查的人,都忍不住誇讚侯管事行事穩妥、會做人。
想不通呀
侯文棟到底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兒呀,竟讓小柳氏這麼會算計的人,都狠下心來捨棄掉。
“嗯,請侯管事進來吧”蕭南點點頭,淡淡的說道。
玉簪聞言,忙領着兩個小丫頭擡一架白絹繪牡丹的座屏,將主位遮擋起來。
這邊,玉竹已經領着侯文棟進來。
侯文棟三十歲左右的樣子,因常年在田莊忙碌的緣故,皮膚有些黑,個頭高挑,體型微瘦,五官普通,就是雙脣有點兒厚,看着很敦厚老實的模樣。
但他看似普通,是則有神的雙眸中,卻時不時的有精光閃過。
不過,隔着屏風,蕭南也只能影影綽綽的看見個瘦高個衝她行禮,“某侯文棟,見過縣主娘子。”
態度不卑不亢,語氣恭敬卻不謙卑,侯文棟的分寸拿捏的很好。
說起來,大唐民風開放,時下又政治清明,普通老百姓見了有品秩的貴人和官員,並不似滿清時那般卑躬屈膝、戰戰兢兢。
泥瓦匠在郭子儀面前也能自稱‘某’,百姓見了聖人也能自稱‘臣’,即使上了公堂,也可以自稱‘某’,至於草民、奴才神馬的,親可以清穿體驗下哦。
當然,這是指普通老百姓,奴婢和部曲並不在此列。
侯文棟不是奴籍,他的身份和崔德志有點兒類似,他是柳家的部曲出身。
不過,柳家的權勢和名望都不如崔家,侯文棟記事兒的時候,柳家的部曲便已經頻臨解散的邊緣,而他們一家子也是從那時起便脫了籍。
雖還在柳家當差,但戶籍上已是自由人,跟柳家是僱傭關係。
“侯管事請坐”蕭南輕柔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來。
一旁隨侍的小丫頭,已經給侯文棟擺放好了方榻。
謝了座,侯文棟規規矩矩的跽坐在榻上,他背脊挺得筆直,雙手輕輕搭在膝上,一副隨時應答的模樣。
蕭南看不清侯文棟的模樣,但她卻能看清對方的動作。
見侯文棟言行舉止都頗爲守禮,蕭南心下已經滿意了三分,“侯管事是河東人士?家裡人都在田莊嗎不跳字。
侯文棟直起身子,答道是,某祖籍河東,家中長輩已經仙去,只有一個弟弟一起過活。”
嗯?沒有娶妻?
不能吧,現在男子十六七歲便能成婚,這侯文棟少說也有三十了吧,還打着光棍兒?
侯文棟似乎感覺到了蕭南的疑惑,當然也可能是被質疑了n次,他的這套回答已經養成了習慣。
清咳兩聲,侯文棟補充道弟弟年少恣意,曾經做過幾件荒唐的事兒,故……縣主娘子放心,吾家二郎的性子雖魯直,但絕不是胡攪蠻纏的市井奴兒,他斷不會給您招惹麻煩。”
蕭南眉間一跳,也就是說,侯文棟有個不安分的弟弟,連累得他不受舊主器重,甚至連都娶不上?
只是,到底有多‘荒唐’呢,才能把親大哥連累成這樣?
蕭南在心裡默默的畫了個問號,決定再觀察觀察,免得招攬了一個侯文棟,後頭卻拖着一堆的麻煩。
“嗯,是這樣呀,”蕭南有了主意,面兒上卻沒有表露,淡淡的應了一聲,便揭過了這個話題,轉頭問道田莊現在有多少耕田?良田幾許?山林多少?僱農又有多少人?”
侯文棟從蕭南的話裡聽不出她的感情色彩,心下不免有些惴惴,稍稍穩定了下情緒,才緩聲道加上縣主娘子新添置的田地,目前田莊一共有二百二十畝耕田,其中良田四十餘畝,沙地九十餘畝,未開墾的荒地尚有九十餘畝。山林三百畝,僱農三十餘戶。”
蕭南點點頭,數目跟調查的人回稟的沒有出入。
隨即,她又問道可曾在山林中開墾坡地?種植莊稼?”
侯文棟面露詫異之色,很顯然,他對蕭南問出這樣‘沒常識’的問題有些納悶。不過,轉念又一想,縣主是世族貴女,慢說種莊稼了,可能連田地都沒去過,沒準兒在她想來,只要是土地,都能種作物呢。
心裡疑惑着,侯文棟卻還是照實回答不曾。這三百畝山林皆是茂盛的林地,樹木衆多,且有猛獸出沒,並不適合種植作物。”
說完,侯文棟又擔心蕭南聽了不高興,忙又建議道不過,幾座山林中,倒有些山坡地還算平坦,且距離田地也近,開墾荒地倒也不難。”
話雖這麼說,但侯文棟的語氣泄露了他的心聲,並不支持蕭南在山坡地開墾荒地。
蕭南也就是隨口一問,她聽了這話,也沒有失望,繼續問道唔,對了,這幾百畝山林都在位置?距離王郎君買下的幾條街市最近的又是哪一個?”
提起這事兒,侯文棟非常瞭解,說起來,王佑安隨後添置的那些荒地和沙土地,還他出面談下的呢。
根本不用思考,侯文棟張嘴便來,“王郎君說爲了管理方便,三百餘畝山林的距離並不遠,就在咱們這小院的南面,大小山頭一共三座。距離街市最近的便是最東側的小山頭,這座山林的面積約八九十畝,因距離街市近,四周居住的百姓也多,獵戶也不少,所以這座山林中並沒有兇猛野獸。”
蕭南聽了這話,暗喜不已,嘿,這個山頭,還真是爲她的‘狗坊’量身定做的呀。
只是,地方有了,還缺個人才呢。
蕭南想了想,又問侯管事剛纔說這裡有不少獵戶?其中可有擅長馴獸的?尤其是馴犬、猞猁?”
侯文棟聞言,微微怔愣了下,他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亮光,但很快的,他又似想到了,眸中的光澤漸漸黯然,輕輕搖頭,“確實有十幾個獵戶,他們大多擅長馴鷹。”唉,聖人喜好鷂鷹,民間自是流行馴養鷂子、獵鷹呀。
蕭南又問了侯文棟幾個問題,他回答的都中規中矩。
蕭南對他的表現還比較滿意,只是還在糾結他弟弟的問題。
侯文棟更糾結的弟弟。
出了院子,侯文棟正想去四周轉轉。
縣主娘子來巡視,他必須把方方面面的工作都做好,免得出了意外,他可賠不起。
不想,卻迎頭遇到的弟弟,“二郎,你這是又從哪裡闖禍?”
侯武樑見長兄如父的大哥黑着一張臉,滿眼不善的盯着他撕破的麻布短褐,忙嘿嘿一笑,卻扯動了嘴角的傷口,他又連聲嘶嘶兩聲。
見弟弟這般狼狽的模樣,侯文棟無聲的嘆口氣,剛剛衝到嘴邊的訓斥又咽了下去,又是心疼又是責怪的說道你也是個大人了,還這麼……唉,罷了罷了,我說你也聽不進去。不過,今天你要老實些,田莊來了貴人,是咱們的新僱主,你切莫衝撞了。”
侯武樑哥哥對他很失望,可他也不想呀……苦澀的笑了笑,他自嘲道哥哥只管放心,莊主既然是貴人,自然不會把我這樣的人放在心上……我侯二郎,可是安善坊有名的‘閒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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