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幾年之後,外人想查侯府的賬目,也沒有那麼容易查出來。再說,給族人買祭田鋪子,扶助老弱婦孺和年輕子弟進修,也是一件善事。要是經年累月堅持下去,蘇氏一族想成爲千年不倒的世家大族並不難。
這麼一思量,蘇錦心中就有幾分歡喜道:“你說得對,外頭的買賣,我也打算放一放。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小心翼翼經營着,可這錢財也來得太快了一點,再不收手的話,只怕真的會引來殺身之禍。”
蘇錦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知道自己這些年,明裡暗裡賺的銀子數目太大了,皇帝暫時沒有起疑心,那是因爲他現在忙着其他事情。一旦鬆泛下來,慢慢查,總是有蛛絲馬跡露出來的,這裡頭的風險實在是太高了。
何況,趙大海給他的那筆寶藏,也一直沒有怎麼動用過。蘇錦越發覺得這錢財太多,也是一種負擔,尤其是在多疑的君王面前。
至於蘇絳脣,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對金錢一貫不是很執着,在她看來,這錢財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若是爲了銀錢送了命,那實在是不值得。
當然,蘇絳脣也不是那種清高之人。對她來說,銀錢必須有,因爲很多事都要靠銀子開路,但是,錢財累積到一定的頂點時候,就要知道收手。不懂得收手的人,最後,都會被自己無止境的yu望害死。
縱觀歷史,那些富可敵國的商人,幾個落到好下場?基本上,不是爲了那些權貴作嫁衣裳,就是進了國庫,爲帝王累積功德。半生的努力和辛苦,化成泡影也就罷了,最可悲的,還要連累家人跟着上了斷頭臺。
些會到那。何況,錢財這種東西,死守是沒有用的,到最後,遲早會入了別人的口袋,白擔了一個守財奴的名聲。與其這樣費心費神守着錢財,不如花點時間想想怎麼用錢。應用得宜,也會受用無窮的。
“不單單是這樣,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一件事。”蘇絳脣笑着對蘇錦道,“前些日子,我見不少婦孺流落街頭,着實可憐,就買了幾處院子給她們落腳。我尋思着,等她們安定下來,找個機會,教她們一些營生的本事,日後,也好讓她們自謀出路。”
蘇錦聽了也贊同,“這是好事,你儘管去做,無需擔心。”
蘇絳脣又是一笑,“這種好事做多了也不好。名聲太響亮了,日後,麻煩也會跟着來了。”
蘇錦不解,做好事也有麻煩嗎?
蘇絳脣將手裡的紙一張張重新鋪好,然後疊起來。“慈善之家,仁義之家,雖說是好名聲,可這好名聲,也能殺人的。”
“你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吧?”蘇錦不信,“你可知道,這天下有多少人想掙這樣的名聲出來?”
“那有多少人掙到?就算掙到了又如何?你以爲這世上,真的存在仁義之家和慈善之家嗎?沽名釣譽的人多了去,多數都是爲了面子好看,至於那些真正做善事的人,有幾個喜歡張揚的?”蘇絳脣將紙放在一旁的匣子裡,對蘇錦道:“你想啊,一旦有了這兩種名聲,那些家裡沒有飯吃的人,自然會找上門來要你伸手幫忙。有些人是生活所迫,那是沒的說。有些人卻是性子懶惰的緣故,你幫了他一次,他就賴在你家裡不走,你趕他走,這名聲就受損了,不趕他走,這種人只會越聚越多。到時候,金山銀山,都經不起消耗,等你把銀子散盡了,拿什麼養他們?”
蘇錦啞口無言,他闖蕩江湖,這種人還真的沒有少見。有些乞丐,你給了銀子少了,還吐口水罵人都有了。
蘇絳脣見丈夫不語,知道自己一語中的,就繼續道:“做善事,也得有度。名聲這種東西,其實和金錢一樣,都是負累。當你有了好名聲,就得有大筆的金錢去維護它。比如俠義者,就得事事爲人出頭,幫人出頭自然得花銀子。慈善者,見到弱者就得伸手相助,這一伸手,哪樣不要銀子啊?仁義者,要麼是滿口仁義,要麼,就得把銀錢往外撒,人家才覺得你有仁有義,否則的話,誰買你的帳?”
蘇錦見妻子又掰出一大堆道理,笑着道:“真的是受教了,娘子,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東西?”
蘇絳脣聞言,身子微微一顫。當厲鬼三年,她作爲旁觀者,看盡了人間的悲歡離合,也看透了人性中的貪婪和卑劣。若不是做旁觀者,也許,這輩子她都不會懂得這麼深的道理,也因爲這點,她才能窺視出人心,才能利用人性的弱點,步步爲營,走到今日這一步。
“不過是聽得多,看得多,慢慢就知曉了。”蘇絳脣含糊說道,“其實,這人的心,都是一樣的,有時候,用自己的心去揣度別人的心思,也能揣度出一二。”
“比如?”蘇錦好奇道,“你教我,興許我也能用上。”
“你只要把自己的位置跟對方的位置換一換就知道了。”蘇絳脣露出淺笑,“比如,宮裡的那位,她到現在還沒有生出男孩。我只要想到,倘若我第一胎不是男孩,接下來會遇到什麼樣的壓力,就能揣度出她的迫切。”jrte。
謝皇后對子嗣的迫切,會失去了她慣有的冷靜和判斷。這就是蘇絳脣的進一步推斷。
蘇錦有點明白了蘇絳脣的意思,“那麼,你不要那種名聲,爲什麼還要去做那些事情?”
蘇絳脣眼裡閃過一絲黯然,倘若前世,有個好心人肯伸出手,也許,所有的事情都會不一樣了。當然,比起前世,今世好太多了,可蘇絳脣一想到有很多女子或者孩子,因爲沒有人肯伸出援手幫助而死掉,就忍不住心軟。“我只是想盡一點微薄之力罷了,也許,對我們來說,只是幾兩銀子的花用,對那些女子來說,可能是性命攸關。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比人的命更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