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果然上午時就有人牙子帶了幾十個男女過來,大的有十四五歲,小的也不過是十一二歲,傅秋寧讓金藏鋒和金藏嬌自己挑丫頭,見兒子放着那些嫵媚豔麗的不要,只挑忠厚老實的,女兒亦然,她心裡覺着十分欣慰,待兄妹倆問過她的意思,付了錢給人牙子,收了這些人的賣身契,日頭就上了中天。
張羅着吃完午飯,聽金振翼和金藏鋒說要去學裡,跟着那些教授武藝的師傅學習騎馬射箭,她想着兩人看看也好,只是命跟着二人的小廝們仔細提防,萬萬不要出事。剩下金繡楠和金藏嬌百無聊賴,就只在傅秋寧的屋裡和她一起做女紅,一邊閒話家常。
漸漸地幾個人都有些乏困,於是三人便在炕上眯了一會兒,金繡楠睡在秋寧左邊,只覺這裡比鶴鳴軒還要溫暖有人情味兒,她和哥哥不一樣,從來表面不出聲,但心裡有計算,因此看着傅秋寧真心待她們兄妹,原先的戒心和仇視就都放下了。
傅秋寧只是眯了一會兒便起身,恰巧金燕芳和馮家幾位姑娘走了過來說話,接着江婉瑩和霍氏崔氏以及小妾月蘭也過來,直讓傅秋寧疑惑今兒是不是什麼走親串門的日子,不過也因爲如此,風雅樓裡頓時熱鬧起來。女人們雖然暗藏機鋒,但此時都在別人地盤上,況傅秋寧不是那種壓不住陣腳的人,所以倒也相安無事,看上去一片和樂融融的景象。
也就是在衆人言笑晏晏之時,忽聽外面急促的腳步聲響,接着門外的小丫頭剛說了一句:“小侯爺回來了……”話音未落,就見門簾一挑,金鳳舉竟是不等丫頭們打簾子,便自己掀了簾子,腳步匆忙的衝進來。
“爺,發生什麼事了?”傅秋寧見金鳳舉的面色有些不對。連忙站起身問,房間裡多是金鳳舉的女人,倒也不用躲避,只有馮家三位姑娘,這時候想躲也來不及,何況根本不想躲,一個個羞答答的站在嫂子身後,垂着頭不敢看那個俊逸瀟灑的男人。卻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向上挑着,一顆心只如小鹿亂撞一般。
金鳳舉卻顧不上女人們各異的形態,拉了傅秋寧的手便道:“你快去收拾一下,這就隨我進宮見太后和皇上去。”
一語既出。登時讓屋裡其他女人都變了臉色,傅秋寧更是面色大變,饒是她一向定力還不錯,此時握在金鳳舉手中的柔荑也忍不住打顫了,急忙問道:“爺說清楚了,到底是什麼原因,要讓妾身進宮?”
“橫豎是好事兒,這會子沒時間多解釋,你快進屋去收拾下。把我給你的首飾挑好的戴,別這麼素淨,讓太后說我小氣,自己的妻子也不捨得給東西打扮。”說完也不等傅秋寧再問,便一氣兒將她推進了裡屋,又回頭對江婉瑩等人笑道:“你們今兒怎麼閒了?人聚得這麼齊,倒像是下帖子請的。”
江婉瑩目光閃爍。一時間只覺又氣又恨,這一口氣堵在胸口裡上不來下不去,差點兒把她活活悶死。面上卻還要強裝出笑容,問金鳳舉道:“爺今兒個不是在宮裡嗎?早上聽太太說一衆皇親國戚和大臣們今兒都要在宮裡看節目,就連姑父也過去了,這會子你倒是回來做什麼?”
金鳳舉笑道:“你消息倒是靈通。這會兒我着急,改日再說。”話音落,又扭頭對裡屋的傅秋寧道:“收拾完了嗎?”
剪楓和雨階幫着傅秋寧換了衣裳。又給她挑了一枝五鳳朝陽掛珠釵和幾朵漂亮的珠花戴在頭上。傅秋寧照着鏡子,不由得自嘲笑道:“好嘛,我這腦袋還從來沒有今兒這樣體面過,只可惜它是個沒見識的,這會子怎麼也不覺得好看,只覺着沉甸甸的快壓死我了呢。”
雨階和剪楓都笑起來。紛紛贊自家奶奶定力過人。只有秋寧自己在心裡苦笑,暗道屁的定力驚人,我這是強顏歡笑苦中作樂呢。金鳳舉這個挨千刀的,我那麼囑咐他,到底如今還是把我的底兒給漏出去了。聽江婉瑩剛剛那番話,可不是,昨晚他也說過今天是要看那些萬國文明會的參演節目,該不會這麼多人才中,就沒有一個出類拔萃的,所以這傢伙才把我給推了出去吧?
她是聽到外面江婉瑩說的那番話,才忽然醒悟過來,昨兒晚上金鳳舉也明明說過的,他當日也說過,一旦這什麼萬國文明會沒有好節目,就要自己把這戲傳出來,專門訓練人唱,好在那文明會中奪魁,只是那時本以爲他不過是一句戲言,傅秋寧怎麼也沒想到,如今這戲言竟然成真了。
一面心裡就有些惱怒,這時雨階等人已幫着她穿戴整齊,於是便萬般無奈,也只好急急走了出來。當下衆人眼前不由得就是一亮,只因傅秋寧素日裡並不打扮,此時忽然薄施脂粉滿頭珠翠,便格外多出一份雍容秀麗來,竟和以往那平凡的婦人大不相同,雖然還不能稱之爲傾國傾城,卻也算是豔麗端莊了。
金鳳舉目光大盛,眼也不眨的看着盛裝的妻子,江婉瑩霍氏等看到他的眼光,心中更是添了嫉恨,只是苦於沒有辦法對付這個女人,看她不哼不哈沉靜安寧像是個好欺負的樣子,但偏偏幾次都踢到了鐵板上,一來二去,江婉瑩和霍氏等人也不得不收斂,崔氏與月蘭更不用提,都是安分隨時的人,依附着江婉瑩存在,自然更不敢去惹這目前爺最寵愛的女人。
“真沒想到,嫂子今日這一打扮,竟讓人眼前一亮。”一片刀子般的目光中,卻聽金燕芳一拍手,笑着說道,一邊又對金鳳舉道:“都是二哥哥,素日裡不肯讓嫂子好好打扮,可是怕人把她搶了去?”
金鳳舉笑道:“這話沒的冤枉人,你自己問問你嫂子,首飾穿戴我送了多少?私底下求了她多少回,好歹給我長點臉,就打扮一下又能怎着?偏她不肯。你既這麼說,以後我倒把這任務交到你身上,每日早起過來監督她收拾打扮,如何?”
金燕芳咯咯笑道:“二哥哥還是和從前一樣狡猾,行動便要使喚人,嫂子要服侍你上朝,每日裡不知道起多早,我那時候還睡的香呢,纔不過來替你幹活。”
因打趣了幾句,金鳳舉便笑着拉傅秋寧去了。一時間,風雅樓裡衆人都被撂在那裡,卻聽金燕芳對馮家姐妹笑道:“咱們也走吧,正主兒都出門了,還杵在這兒做什麼?”一邊說着,又看向江婉瑩道:“二嫂子不回去嗎?眼看着就要黃昏,怕還有媳婦要回你事情吧?你不回去坐鎮?”
江婉瑩咬着脣,實在想不透爲什麼傅秋寧會被皇上和太后召見,這樣天大的光彩臉面,自己這魯國公的孫女兒還沒有攤上,怎麼就讓那個不起眼的女人奪去了?不知道爺在這其中說了什麼花言巧語,把她捧上了天,纔有這樣大的榮耀。她不知道事情來龍去脈,只以爲是金鳳舉心繫秋寧,替她美言讚歎,才讓傅秋寧出這個風頭。
因心中又是憤恨嫉妒又是不甘,只是便站在這裡也沒有用,因看了霍氏崔氏月蘭一眼,便沒好氣道:“回去吧,還坐在這裡幹什麼?等着二奶奶回來打賞嗎?”話音落,也氣嘟嘟的去了。
恰好金藏鋒和金振翼這個時候兒也回來了,聽說傅秋寧被老爹急急接進宮中見太后和皇上,不由得都擔憂不已。金繡楠和金藏嬌也是六神無主,只是幾個孩子能做什麼?正焦慮的時候,就聽金振翼咳了一聲道:“好了,都別擔心了,爹爹那麼寵大娘,總不會讓她進宮去受死。”
他其實也是心中惴惴,這話說出來本意是要安慰金藏鋒兄妹的,卻不料等話說出口來,聽着就不是那個味兒,當下金藏鋒怒目而視,金藏嬌柳眉倒豎,帶着哭腔罵道:“呸,你個烏鴉嘴,娘自然不會有事,我知道,你就是盼着她有事,你也不想想,娘出了事,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你,到時把你送去清婉閣,讓你嚐嚐落在別的女人手裡的滋味兒。”
金振翼原本是好意,誰知卻換來了這麼一頓搶白,登時就惱羞成怒了。忽見門簾子一挑,接着剪楓走進來,笑道:“哥兒和姑娘們怎麼一個個都垂頭喪氣的?放心,爺說了,接奶奶進宮是有好事兒呢,不必擔心。”
她這一說,幾個小的才放下心來,金振翼咕噥道:“早就說沒事兒了,結果還那麼說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切,在大娘面前裝的知書達理,沒了大娘在身邊,就這樣沒王法,什麼別的女人?那也是二孃,是爹爹的平妻,你就這麼叫。”
讓他這一說,金藏嬌才察覺自己失言了,一張俏臉不由也漲得通紅,她只因爲幾次事情,對江婉瑩實在不抱任何好感,所以表面上在人前恭恭敬敬,其實心中從沒將對方當做親人過,如今一時急躁,就失禮了。因此雖然牙尖嘴利,此時被金振翼這一搶白,竟是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