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夢昭並幾人躲閃不及都中了毒。
許寒池急掠而去, 一裹秋風敞,已將霓若玫拉到星芒鋒刃之下:“解藥。”
“你若是願意帶我走,今日我便饒她, 還有他們一命。”這話從霓若玫口中說出來, 許寒池都愣了。
“你對我不是無情, 不然爲何星芒只在我鎖骨之處?”霓若玫道。
“我與夫人確實沒有深仇大恨, 並不想傷你性命, 但是解藥,夫人必須給我。”寒池道。
霓若玫只帶了無花島人,寒池看出霓若玫並沒太多惡意。
“你騙人!”霓若玫竟然開始落淚。
“夫人, 許某妨礙了祖崖主的前途,早晚都會一戰。正如你說, 我現在並非敵手, 但寒池也不願說謊, 我心中所念,骨上所傷……只是一人而已。”說到一半, 寒池覺得實在沒必要再解釋下去。
“許寒池!你騙我,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根本沒有!”霓若玫幾乎發狂。
“解藥。”寒池語冷。
寒塘抱着夢昭,孫夢昭臉如金紙。
“想要解藥?除非你現在讓那個人出現在我面前。你受盡骨傷之時,她在哪裡?你和你的兄弟們危難之際,她又在哪裡?我倒要看看她是怎樣傾世的美人, 能讓你死都不肯自救!你明明知道帶着這樣的骨傷根本不是祖溪刻的對手!竟然還敢來赴約?你明明知道的!你讓她出來, 她在哪兒?在哪兒?”霓若玫含淚發狂道。
有落葉自斷魂嶺峭壁上飄落, 漸漸落滿了地面, 呈現深淺不同的紅黃之色, 染盡秋天的氣息。
“我在這兒。”
或許在這之前的一秒鐘裡,許寒池想過, 就算自己死在祖溪刻手裡,至少他已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但是下一秒裡,許寒池覺得,其實什麼都不重要了,天地之間,除了這個聲音……什麼都不重要。
顧文依,從山腳之下走來,一步一步,向着他的方向……這條路走得太長,長到文依曾經覺得自己大概走不到了。
好在,現在,她走到了,穿過了歲月紛擾,穿過了前塵舊恨,也穿過了貪戀癡嗔,一直走到了許寒池的面前。
人們的眼光都被眼前的女子吸引着,彷彿於蕭瑟秋風之中看到了忽然盛開的蓮花,靜謐而悠然,殺戮之聲停了下來。
放開霓若玫,寒池走到文依面前。
撫上她秀美的臉頰,從約略凌亂的鬢邊直到脣角淺淺的梨渦。
“我來了。”文依笑着,淚珠晶瑩。
這世上,哪裡還有如此的男兒?這樣迷人的笑容,疏離而似是能將一切的悲哀掩埋,只需要他在,一切都沒有關係。靜靜靠近,心外再無誰……
點頭,用力地點頭,眼中的淚竟是這樣鹹澀的味道,許寒池明然而笑。
“霓夫人,我便是您要找的人。”文依微笑轉向霓若玫,“還請霓夫人將解藥交給寒池吧,您既然不欲爲難,文依多謝。”
“你是許寒池的……”霓若玫向後退了一步,目光始終不離顧文依。
文依點頭:“我是顧文依,寒池未過門的妻子。”
霓若玫望向寒池,寒池的目光落在文依臉上,始終不離。
“既然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你知不知道……”
“霓夫人!”寒池知道霓若玫要說出“刻骨”之事,攔道,“此時此刻不是論情之時,尚需夫人交出解藥。”
霓若玫打量着文依,不再說話,拿出一個玉葫蘆。
一經服下,夢昭與中毒的幾人果然面色見轉。
霓若玫看着許寒池自然而然落在文依臉上的目光,和幾乎是習慣性的環護之姿,笑容勉強:“好一個久別重逢啊,既然你們深情如此,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搖擺之間,霓若玫已來到寒池面前,“你,舍她隨我而去,我保證祖溪刻動不得你一分一毫,你我從此逍遙快活,你的兄弟們也都能活命。”
寒池仍是望着文依,似乎是怕一錯眼神便找不到了:“多謝霓夫人,不必了。”
霓若玫眼光一冷,對着身邊顧文依道:“你……又怎麼說,就眼睜睜看着許寒池死在祖溪刻手中?”
拉住寒池衣袖,文依面色從容:“不會。霓夫人未免過於自信,祖崖主雖然武功深不可測……“文依整理了一下寒池微折的衣領,”許寒池一樣難逢敵手。而且,即使不敵……寒池也答應過我,會讓我先他而去,我不會看着他死。”
旁若無人,兩個人相望亦相知,寒池吻上文依額頭。
霓若玫妙目含淚:“好……好……那好,既然如此,別怪我連最後的機會都不給你們了。祖溪刻不過被我的信號誤導,錯去深山之中尋找你。只要我的信號撤回,他們便能迅速回歸正途,不久之後……你們便會遭遇,許莊主,許夫人還請保重吧。至多七日而已!”
縹緲紅影去,無花島人就此消失,空留一谷秋意。
人們還都落在思量之中。
青尾馬蹄噠噠走了過來,低頭碰了碰文依的胳膊。
有暖意頓生,文依推開攬着自己的寒池來抱青尾,卻被寒池伸臂擋開,文依又被自然而然地攬回懷裡。
青尾噴了一口氣,文依夾了一眼許寒池,寒池渾然不覺,全不在乎。
葛庭從人羣中走了過來:“文依。”
許久不見,顧文依見葛庭安好,展顏一笑,剛要說話。
寒池輕咳。
“你咳什麼?連話也不能說?”葛庭抗議道。
“她沒空和你說話,把兄弟們帶回山谷安營休息,我們一會兒就回來。”寒池不等文依和葛庭說上一句話,指了指斷魂嶺後的夾縫中。
衆人爆笑,文依頓時紅了臉。
急掠而去,文依只覺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和寒池的心跳聲,待睜開眼睛,已經是一片河灘之上,秋來水草豐沛,金葉滿谷,靜水幽幽。
寒池停下腳步,卻沒有放開她,仍保持着剛剛攜帶躍行的力道,抱得太緊,文依喘不過氣來。手抵在寒池腰間,用力保持平衡,不至於全部跌在他懷裡,可是太過用力……寒池腰間的束帶……竟然被自己拉了下來。
寒池一愣,再看文依拿着束帶,傻傻站着,尷尬得滿臉通紅。
瞬間而笑:“夫人比我還着急?”
“我,我哪有?”文依覺得本該是兩情繾綣,相思凝重之時,竟然出了這麼烏龍的事情,不敢擡頭去看寒池,手中的束帶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手在後頸處輕推,幾乎是將文依的臉捧在眼前,許寒池再不去管陣陣襲來的骨痛。
相思苦,幾人懂,相思痛,痛入骨髓又如何?
文依猜,這是世上最溫柔的脣吧,火熱而霸道的追隨與探索。
一抱而起,寒池深厚的內力使然,兩人起落之間隱入密林,落下時文依秋風敞隨風而落,鋪在一片厚厚的落葉之上,
“再晚回去……我會被他們笑話死的。”文依臉色紅透,卻沒有推開身前的寒池。
“太快回去,我會被他們笑死的。”寒池狡黠道。
文依不解,再一想,火熱直燒耳根,咬牙嗔道:“許大莊主,你學壞了。”
溫熱自耳邊傳來:“‘壞’不需要學,‘好’是裝的,只是現在……我裝不下去了。”
“莊主……莊主。”
吻上文依勝雪的肩,許寒池聽到了葛庭的聲音從遠遠傳來,騎着青尾的身影晃晃。
寒池閃身而起,利落地拉起文依,順手給她裹了秋風敞。
“哎呀,莊主,你們在這兒啊?”葛庭嘻嘻而笑。
文依的繡月敞裹得嚴嚴實實,頭都能扎到石縫裡去了。
“讓我這一路追啊!“葛庭下了馬,踩得落葉咔咔響。
許寒池飛快出手,揪住了葛庭的衣領。
“莊主,莊主,手下留情,你聽我說完再打。”葛庭嬉皮笑臉道,“肖南靈來了。”
寒池一愣,手略放鬆,隨即又緊:“我不是說我一會兒回去嗎?”
“我說我不來,他們非讓我來,說這麼大的事兒,必須來告訴你!不過,不是我說你……你也太慢吞吞的了,這都多長時間了?“葛庭低聲道,眼神在文依看來就是“猥瑣”。
文依臉紅得像炭一樣,撿了一把落葉往葛庭身上扔去:“你再笑,你當我不敢打你嗎?什麼慢……吞吞。“
一句話提醒了寒池,湊到葛庭面前道:“說給我聽聽,你是怎麼利索的?“
葛庭的臉毫無意外地紅了。
寒池面含玩味,文依捂嘴而笑,笑個不住。
三個人回到他們駐紮的山谷時,果然肖南靈迎了出來,英姿勃發,氣宇軒昂。
和寒池兩廂見過,肖南靈注意到了寒池身邊的顧文依:“你是……衿……”
文依揖下:“民女顧文依,見過肖大將軍。”
“啊……哦,哦,想是我認錯認了,姑娘很像一位肖某見過的貴人。”肖南靈笑道。
文依笑而不語。
“肖兄是從嶺上下來?“寒池道。
“正是,許莊主。“肖南靈道。
“兄弟這裡有幾罈好酒,今日衆位江湖兄弟在此,多年不見,咱們一起喝一杯。“寒池笑容清朗。
肖南靈愛酒如命,品味頗高,粟謙的西域葡萄甘醇濃烈,正是好酒並好友,人生樂事不過如此。
“好!今日必要痛飲一夜,一醉方休!”肖南靈豪放笑道。
“一……夜啊。“寒池低語道,咳了一聲,回頭看文依。
文依忙瞪了他一眼,臉色頓紅。
葛庭撐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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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池爽朗亦然,隨着肖南靈向高處走去:“好!今夜不醉不歸。”
這一場把酒黃昏直拼到了霜濃月冷,不住傳來的笑聲,肆無忌憚,狂莽不羈。
肖南靈拍了拍有些醉意的寒池:“你一定是瘋了!一定是。”
寒池亦是大笑:“而且瘋得不輕。”
“你在雲銜山莊待得不快活嗎?守着你的中原第一大派,當你威震武林的許大莊主不快活嗎?如花美眷啊……怪不得皇上放不下,怪不得!”
寒池眉心一跳。
“來,大哥,喝酒。”葛庭敬肖南靈。
又是一罈酒下肚,肖南靈拉着寒池:“你知道哥哥此行幹什麼來了?“
寒池道:“肖大哥,此時你我兄弟飲酒,不談其他。“
肖南靈於醉中亦是一愣,目色帶了痛惜:“兄弟,哥哥無能爲力啊……“
說着竟抱着寒池嗚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