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霍霍花毒
酒樓內。
孟紹濂隨意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些清淡的小菜。
寒池坐在對面,始終沒有動一下木箸,只是愣愣看着窗外,看似打量周圍環境,目光偶有遊離。
正值中午,街道上極爲熱鬧,一些便衣侍衛坐在酒樓對面街上的麪館裡吃麪,隨時注意着樓上臨窗而坐的倆個人。
孟紹濂飯畢,寒池便站了起來,立在皇帝身旁,仍是一語不發。孟紹濂無奈一笑,道:“這事……在我意料之外。”
寒池道:“微臣知道。”便不再多言。
“那許統領所允諾之事?”孟紹濂似有些不安道。
“微臣許諾之事必然辦到,還請陛下放心。”寒池道。
孟紹濂鬆了口氣,想了想,道:“我和文依約定過,雖入宮爲妃,但不會有夫妻之實。只是爲了和你我一樣的目的。”
寒池微蹙了一下眉,道:“文依已然知曉了顧夫人之事?”其實早就猜到文依知曉了父母之仇,不然不會答應入宮,只是雲銜一聚,本想以二人之情攔住文依,可惜……
孟紹濂點了點頭,道:“莊主莫怪,朕將此事告知文依之時並不知你與文依……朕是真心想幫她報母親之仇的,你我謀劃的大事即便得成,以文依的個性不親報母仇,一旦有朝一日得知此事原委,也會有遺憾的。”
寒池目光微傷,點頭道:“是。”
孟紹濂還想說什麼,見寒池話甚少,也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便笑道:“莊主沒有什麼可囑咐的嗎?”
寒池道:“皇上考慮得周全,微臣沒什麼可說的。”
孟紹濂笑道:“莊主放心,只要大事得成,我必將文依完璧歸趙,不過就是朕心愛的衿妃娘娘仙逝了而已。”
寒池道:“文依一直在柳林鎮生活,雖聰慧其實心性單純……”
孟紹濂笑道:“說到底,莊主還是不放心。我知道你顧慮的是什麼,後宮勾心鬥角在所難免,但是能不能安全其實都在於朕是不是相信她。至於太后……若是大事不成,你與朕誰能倖免,何況文依?”說罷,用力拍了拍寒池的肩膀,便向樓梯走去。
寒池也不再多言,隨孟紹濂向樓梯走去。
這家酒樓的結構並不多見,一般店家的樓梯均設在廳堂角落,間或豪華的酒樓喜歡將樓梯設在中間,寬寬地通着樓上,可見氣派,這家酒樓的樓梯卻是在一間屋內,上樓下樓都要先進一個房間,好在爲了方便,門已經卸去,只以一牡丹屏風擋住。
寒池先皇帝一步繞過屏風,樓梯盡現,並無旁人。
忽聞極細小的木裂之聲從孟紹濂所站位置傳來,彷彿是利器穿過木頭,若換作旁人再聽不見的,只見寒池身形一閃,已經推開皇帝,一枚金色長針隨即被寒池掌風拍落,在木頭地板上簇簇翻滾,閃着十分華麗的光彩。
寒池人已如影般回到孟紹濂身邊。孟紹濂亦自幼習武,武功雖不及寒池,一般刺客也是近不得身的,寒池拍落金針之前,紹濂半點也沒聽出異樣,此時不禁駭然,只聽寒池道:“走。”便覺身上一輕,已被寒池提起,兩人從窗口躍出。
身形剛剛飛過窗櫺,便有數枚金針追上,眼見便要打到皇帝身上,寒池在空中稍一用力,已經孟紹濂迅速推向一個正在吃麪的侍衛,落點極準,力道自如,使孟紹濂剛好來得及調整腳步,被侍衛扶穩。
寒池推落孟紹濂的同時,已用內力將金針盡數吸住,只聞得花香四溢,寒池心道不好,知是針上淬了毒,幾乎是聞到花香的一瞬間,便揮手將金針深深釘入一樓窗櫺木上。
事情發生突然,樓下侍衛亦是大內高手,反應迅疾,已將孟紹濂團團圍住。
寒池穩步落於街上,目光深邃警醒,咧呼衆人只覺青光一閃寒池身形已至一中年男子身前。
男子正聚精會神地算賬,正是剛纔迎接他們的酒樓老闆,現在卻已被寒池握住左手,內行人皆看得出,二人正內力相較,可惜勝負早已分明,酒樓老闆額上汗如雨下,臉色通紅。
寒池冷聲道:“你若再不收起內力,這隻手被金針貫穿就廢了。”
寒池一說衆侍衛中目力極好的人才看出,酒樓老闆手裡正握着一根和之前發出的金針一模一樣的暗器。
老闆想是痛極,拼命運功抵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拼盡全力點了點頭。
寒池覺出他收功,便放開了他的手。
老闆鬆了一口氣,面色漸漸恢復如常,拿起手腕旋轉活動,只見一道金色如閃電般飛出,方向指向孟紹濂而來,可惜還不及飛遠,寒池修長的手指於空中略過,如夾住飛蠅般輕巧夾住金針,只聽“啊!”的一聲,金針已釘在酒樓老闆手背之上,血涌出,卻是一片紫黑。
“解藥拿來。”寒池道。
“什麼解藥?”酒樓老闆吃力道,手背不住顫抖,青黑駭人。
“那好,我就盯着你半個時辰也無妨。”寒池放開金針道。
酒樓老闆已經滿頭大汗:“這……這,再有半個時辰,這毒……許莊主大人大量,饒過小的吧。”
寒池不語。
“求求莊主,饒過小的,小的也是拿人錢財。”酒樓老闆臉色已經鐵青,此人內力深厚,將如此細軟的金針打穿樓板,本是想打中孟紹濂腳底的,沒想到被寒池識破。此刻自己已經毒走七經,命在旦夕了,被嚇得面無人色。
“解藥。”寒池道。
“許莊主並沒有中毒,要解藥何用?”酒樓老闆道。
寒池笑道:“早聞西域霍霍花毒香醇無比卻也霸道無比,只沾染上一點,半個時辰便會喪命,而且連純銀也試不出來。寒池不過很想收藏一下解藥,純屬愛好。不知李掌櫃的可願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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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老闆原來姓李名不掂,乃是西域藍砂幫幫主座下四行者之一,本是中原人士。剛一照面,寒池便認出此人,只因此人覬覦藍砂幫主千金—金月兒,一次酒後出言輕薄被趕出了藍砂幫,已經隱居江湖多年,所以寒池也只是小心留意,並無泄其身份之意。
“許莊主果然好見識,連我這個無名小卒也知道。”李不掂道。“也罷,栽在許莊主手中,我也不難看。解藥給你。”說罷拿出一五彩琉璃小瓶。
寒池接過,看了一眼瓶子,道:“不是。”
李不掂傻在當場,汗流個不住,顫聲道:“你……你說不是……不是解藥。”
“不是解藥。”寒池慢慢道。
“這明明就是解藥啊……”李不掂急道。
寒池微抿目光,道:“你乃藍砂四大行者,怎會不知霍霍花毒解藥藍靈子畏光?這白色粉末裝在琉璃瓶中,清晰可見。”
李不掂面色一片死灰。
寒池復拿起琉璃小瓶看了看,道:“你不是李不掂。”說罷轉身離開,“李不掂”從櫃檯中踉蹌而出,跪在寒池面前,道:“許莊主救我。莊主救我……他們告訴我這就是解藥啊。”
寒池回身道:“我如今已入官場,不一定能救得了你了,你隨我來吧。”
二人來到孟紹濂跟前,孟紹濂正在飲茶,寒池回身封了李不掂的幾處大穴,一爲不明此人爲誰所用,怕他狗急跳牆。二來□□去勢甚快,若不封上,一時半刻就殞命了。
孟紹濂深知此意,放下茶碗,道:“你是何人,爲何行刺朕?”語氣平緩卻威嚴盡顯,冷及骨縫。 “李不掂”已嚇得人色全無:“我……小民李……不掂。我……小民,不知是聖駕。”
“不知?”孟紹濂道,“許統領,解開他穴道。”
寒池會意,伸手過來。
“不,不要。穴道一解,我頃刻就會沒命了。”李不掂幾乎是帶了哭腔。
衆人正在審問李不掂,聞訊帶人速速趕來的曹維商此刻已到。見皇帝正親自審問,便道:“皇上受驚了,此事交給下臣處理就好,皇上回鑾駕上休息一下吧。二位娘娘聽說皇上遇到刺客,也是心急如焚。”說罷不經意擡首看了一眼寒池。
“也罷,交給曹大人和許統領了。朕有些乏了。”早有內監過來,扶了孟紹濂向鎮外走去。
這裡曹維商剛坐下,寒池便道:“曹大人,審問之前能否容我看看他的毒勢?”
“好,許統領請。”曹維商道。
寒池走過來,摸了一下李不掂的脈搏,臉色微沉,道:“不過一炷香時間了。”
李不掂哭了出來:“求大人救我,求莊主救我。”
“你行刺的乃是當今聖上,只這一項殺你千遍都不爲過,你早就應該知道?爲何此時纔來求饒?”曹維商道。
“我真的不知道是聖駕啊……”李不掂道。
曹維商來的路上便有侍衛彙報了事情始末,曹維商何等聰明之人,一來看架勢便全然明白了:“你還有半柱香時間,不需囉嗦了吧?”
“小的……是奉藍砂幫教主之命,來刺殺一位朝廷官員的。”
“朝廷官員?”曹維商道,“可有名姓?所爲何事?”
“小的不知道,我們出來執行命令都是收到一個秘匣的,裡面有任務,但一般不會說太多,就是怕知道太多,一旦被擒就會吐露。”李不掂說。
“那你怎麼找到此人?”曹維商道。
指令上說此人和許寒池許莊主會在今日途經三塘鎮。
曹維商笑道:“許莊主名滿江湖,倒是容易認出。”
寒池此刻正拿着五彩琉璃小瓶細細觀看,聽曹維商打趣自己,也是禮貌一笑。
“統領可是看出什麼了?”曹維商道。
寒池回顧四周,對着賣面的店家道:“店家可有暗一點的房間?”
“有有,我家柴房沒有窗戶的。”店家忙道。
“請借我一用。”寒池道。
“好好,大人這邊請。”店家忙領寒池前往暗室。
這裡所有人均不明就裡。焦急等待。好在片刻寒池便回來了。走近李不掂道:“你是誰?”
“許莊主不是認出我來了嗎?我是李不掂。本教聖藥霍霍花毒本就是教主一人掌管,我不知道有什麼稀奇,許莊主就算見多識廣,怕也只是聽說過藍靈子罷了。”
寒池拿起五彩琉璃瓶道:“好,那你吃了這解藥吧。”
李不掂又是一陣冒汗。
寒池迫視着他,如鷹隼般敏銳。
李不掂目光逐漸絕望,慘笑道:我說了我是誰又有何用?你們也沒有霍霍花的真正解藥,他們既然是讓我死,看來我也沒有生還的道理了。”
“江湖殺手,不過就是你殺的人死,或者你死。就算不是殺手,江湖人也明白,失手便是死。你不像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你怕死。我再問一次,你是誰?”寒池道。
李不掂不再語。
寒池輕笑,想是李不掂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遂拿出身上一個小小的黑色藥瓶,道:“在下不才,還真有一粒藍靈子。”
李不掂渾身一震,眼睛瞬間放出光亮,就像一個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可光亮隨即而逝,身子像一培土一樣傾倒了下去,死了個透徹。寒池微一驚,心道:今日遇到的還真算個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