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三塘鎮的街道上孟紹濂才發現這裡要比柳林更熱鬧繁華,不禁面露欣喜,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寒池打量四周,見自己安排在三塘鎮負責戒備的人都已經就緒,神色如常地各自忙着扮演的營生,便知周圍並無危險,也就隨着孟紹濂向前。
平日鎮上來往生人不多,此二人皆是人中龍鳳,紹濂儒雅倜儻,寒池清冷俊逸,惹得衆人不禁投來豔羨的目光。
陳國民風開化,更是有很多經過的女子不斷議論,乃至以扇遮臉紛紛駐足,人越來越多,行走便開始不便。
紹濂微笑擠過人羣,大步走進一家開在路邊的酒樓,寒池稍作打量,便也跟了進去。
人們紛紛向裡面觀瞧,倒是忙壞了店家,以爲來了好些客人,正樂得不行,才發現人們就是向裡張望,沒有坐下吃飯喝茶的意思,立時有些泄氣,招呼着紹濂和寒池樓上坐,以躲開衆人,讓開門口的路。
紹濂選擇了臨窗的一個位置,伸手示意寒池坐下。
寒池抱拳,坐了下來。紹濂隨意點了幾個小菜……
鎮子外,預先準備好膳食的酒樓把食物都裝在食盒裡送了出來。文依從馬車上下來,坐在青寧給準備好的蒲墊上歇息,略吃了兩口便不再動了。
青寧知她病中,不思飲食,便想去酒樓裡尋些粥,可環顧四周也沒有相熟之人,不知把文依託付給誰照顧。
文依見她這樣,笑道:“你還怕我丟了不成?你要去哪裡?”
“我倒是不怕娘娘丟了,我是怕丟了娘娘會被殺頭。”青寧笑道。
“娘娘……好難聽。”文依道。
青寧見四周無人,也輕聲笑道:“真的很難聽。”
兩人相視皆是一笑。青寧不知,文依心中此時便如死水一般無瀾。
二人正在說笑,遠遠處一個侍女打扮的姑娘見青寧不斷回顧四周,顯是找人幫忙,便走了過來,道:“娘娘可是找人伺候,您吩咐奴婢便是。”
文依打量眼前的女子,並無其他出色之處,形容也尚小,只是一雙眼睛大而透亮。
“你叫什麼名字?”文依問。
“回娘娘,奴婢採葭。”侍女道。
“採葭……真好聽,是誰給你起的名字”文依問。
“回娘娘,是奴婢的爹取的。”採葭道。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文依喃喃道。
“回娘娘,正是奴婢名字出處,奴婢還有一個哥哥,叫沈蒹。”採葭道。
文依點頭:“原來你姓沈。是誰讓你來的?”
採葭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甜甜笑道:“回娘娘,是皇上剛纔和許統領一起去鎮子之前,吩咐奴婢和碧生姐姐一起來伺候娘娘的,可這會兒子,碧生姐姐被盧才人叫去服侍了,奴婢本來想等她回來的,可好半天了還沒回來,又見青寧姐姐像是在找人,奴婢就先過來了。”
文依只覺得采葭言辭爽利,看不出半點心機,很是可愛,便伸手過來拉住她:“沒事兒的,只因我病了,你青寧姐姐想去給我找些粥來,又怕一時沒人照看我,這才找人,正巧你來了,便給我拿些馬蹄水晶糕吧,這會兒倒是餓了。”
“好,娘娘稍等,奴婢這就去。”採葭不期這位新娘娘如此美貌卻如此和善,不似盧才人,心高氣傲,在皇上面前就是一團棉花一團火,見了他們就是愛理不理,偶爾還會出言訓斥。想到這兒更是高興,若是自己伺候得好,說不定回了宮就能伺候衿妃娘娘了,也能少些責罵,於是高高興興去找來馬蹄糕,看着文依慢慢吃,青寧便自去酒樓裡尋粥去了。
文依和採葭坐在陰涼處,文依問着採葭的父母家人等事,兩人靜靜地說話,遠遠見盧秀微也下了車,自站在車前舉着扇子遮擋陽光,看着也是輕盈秀美的。
盧秀微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覺得哪裡都是草木叢生,沒有一塊陰涼避暑的地方,便有些生氣。
內監知盧才人乃是皇上新寵,趕忙上來討好道:“盧才人可是想找一塊陰涼的地方,奴才早就預備下,也收拾乾淨了,您這邊請吧。”盧秀微微微一笑,拿了銀子賞了內監,便隨他往文依這邊走來。
文依和採葭說着話,見盧秀微隨內監走了過來,停在了離自己十幾步的地方。
文依會意,車馬幾乎佔據了所有陰涼的地方,隨行大臣侍衛因不便,離自己都有一射之地護衛,此時只有自己周圍還有一塊兒陰涼,且都是皇帝嬪妃,自然是會被安排在一起的。
文依見盧秀微走近也並沒有理會,雖說自己與盧秀微沒有交惡,只是因爲她引紹濂前來並無好的居心,且此人心思頗爲細密,便不欲理睬她,只和採葭說話。
盧秀微見文依並不理睬她,覺得甚是無趣,只是礙於身份,不得不來請安,近前微低頭揖道:“才人盧秀微給衿妃娘娘請安,從出門兒到現在還不得和娘娘親近,細觀娘娘無雙風姿,不知娘娘可否方便許嬪妾共乘此涼,以便能近身伺候。”
文依微笑道:“盧才人自便吧。”說罷展袖指向離自己略有些距離的一塊空地。
盧秀微見自己要伺候顧文依,卻吃了閉門羹,心中雖是憤憤,卻不敢帶出,告了謝便指使一邊的宮女去收拾空地。
她自己本來有孟紹濂指派的兩個宮女伺候,現在身邊卻是三個人,文依略一打量,便知其中一個是採葭口中的碧生,也怪不得盧秀微叫了過去,碧生生得十分楚楚動人,如一朵小小的海棠一般。
此時碧生正被盧秀微指使着幹這幹那,自己的兩個宮女倒是隻站在一邊扶着她們的主子。
文依不欲和盧秀微甚多過話,便伸手拿過採葭送來的一柄團扇看起上面的繡工。
宮中器物文依本不陌生,小時候每每都會隨父親去看各國進貢的貢品,小小年紀便識得很多奇珍。
一看之下有些驚異,這柄扇子乃是上等琥珀做的扇柄,琥珀雖多見,但是如此完整水透沒有雜質的大塊金珀也實屬難得。琥珀本就輕盈,握在手中時間長了也不覺累,搖動摩擦便有松香細細傳來,團扇繡法不是宮中常用的四大名繡,極爲奇特,不見針腳,一應均是銀絲穿着松木和碧玉米珠子手工紮成,圖案是一棵壓雪的美人鬆,晶瑩沉鬱,頗爲傳神,一時看得文依也呆住了。
一旁的採葭見文依喜歡,便道:“娘娘,這是皇上吩咐給娘娘用的,說是暹利國進貢的,奴婢也曾問皇上,娘娘若問這是什麼材質什麼刺繡,奴婢該如何回答。皇上只說,娘娘什麼不識得?自然是知道的。”
文依微笑道:“皇上謬讚了,扇柄不過是琥珀,好在難得這樣通透,只是我倒是真看不出這刺繡的手法,彷彿不是用針,你說這是暹利國進貢的,那便是此國特有的繡法了。”
採葭莞爾一笑:“娘娘回來親自問問皇上便知道了呢。”
兩人正在說笑,盧秀微偏湊了過來,道:“皇上對娘娘還真是用心,這樣的好扇子專給娘娘用,您看我這柄,便差了太多了。”說罷把自己的糜竺扇子遞了過來。
文依微笑道:“盧才人的扇子也是難得的,清雅得緊。”雖然說好卻並沒有伸手去接。
一旁盧秀微的侍女小珍見盧秀微被撂在那裡,忙拿了扇子跪着捧到文依眼前請文依過目。
文依不便甚推,遂看了一眼採葭,採葭會意,雙手拿起,捧給文依,文依拿在手中,只覺本是好扇子,卻粘了重重的脂粉氣,讓人覺得有些頭疼,遂笑着交還採葭,道:“果然好扇子,可見皇上重視才人,宮中嬪位之人未必用得上這樣好的扇子。”
盧秀微不禁得意一笑,吩咐碧生取回,碧生只得從採葭手上拿回,文依看得分明,碧生十分小心謹慎,看似很是害怕。
盧秀微還待開口誇獎文依手中扇子的好處,只見文依面露倦色,只得轉口道:“聽聞娘娘玉體欠安,這會兒可是不舒服了?”
文依道:“正是,這會子想回車上歇息,只是青寧還沒有回來,盧才人可否將這位姑娘暫借我使喚一下,皇上回來以後,我便讓她回去可好?”
盧秀微一愣,忙尷尬笑道:“哎呦,你看我,光顧着看娘娘的扇子,忘記了,碧生本就是皇上賜給娘娘用的人,這丫頭,我剛纔讓墨蝶招呼她去伺候時,她也不告訴我她是娘娘您的奴婢,讓我僭越了這麼久,這可怎麼好?此時正該歸還娘娘,還望娘娘別怪我無心之失。”
“無心罷了……沒什麼可怪罪的。”文依道,說罷起身扶着採葭向車邊走去,碧生忙跟上,想要伸手扶文依,又有些不敢,見文依回頭,笑着向她,心中一鬆,腳步也輕快了不少,忙扶住文依,三人走向車邊。
正巧見青寧端着一個盤子回來,盤子上有一個極精美的青花瓷碗,裡面碧油油一碗清粥,口道:“主子,奴婢碰到了皇上和許統領,皇上聽我說娘娘沒有胃口,讓我端來的一碗碧粳粥,還熱着呢,娘娘用幾口吧。”
“多謝皇上,我正想這個呢。”文依道,說着便上了車,青寧將粥交給採葭端着,自己也上了車,回身接過粥盤,也跟着文依進到車裡去了。
採葭和碧生都在車外伺候着,兩人好半天沒說上話,加上採葭一直在擔心,這會兒雖不敢大聲,卻都很高興,攜着手歡快地小聲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