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一行進入那木措赫地界, 正是午後,與陳地戈壁景象不同,那木措赫雖仍是草木稀少, 人煙卻明顯稠密得多, 隨處可見的異域市井風情, 讓整個隊伍充滿了好奇。
不遠處, 着那木措赫王庭禮儀服飾的列隊出現在眼前, 蔣敷正了正衣帽。
列隊的首領正是那木措赫的禮賓上佐——楞木閣,因爲曾多次來到大陳朝見,楞木閣與蔣敷頗爲熟悉, 這時從隊伍走出,來到蔣敷面前行禮, 蔣敷與寒池均下馬來見。
“尊敬的大陳使者, 蔣大人, 許大人,楞木閣在此恭候許久了。”楞木閣以右臂環胸, 正是最規矩的迎賓禮節。
“楞木閣大人,別來無恙啊。”蔣敷笑道。
“蔣大人別來無恙。”楞木閣禮貌笑道,“許大人初次見面,還請恕楞木閣迎接得晚了。”
“大人辛苦。”寒池微笑道。
楞木閣擡頭見寒池着禁軍官服,逸然而立, 不禁嘆道:“人道大陳中原之地臥虎藏龍, 今日一見許大人, 果然氣宇軒昂。”
寒池一笑:“上佐過獎。”。
蔣敷笑道:“可與達花王爺一比?”
楞木閣一愣, 道:“正是。我朝男子多威猛有餘, 俊朗不足,只當朝憲王風流倜儻, 與許大人有得一比。”
隊伍中多有人讚歎,那木雖地處西北之地,朝中禮官竟對漢學也是知之頗深,不僅說起話來字正腔圓,成語也很是詞能達意。
從羅敷嶺下來,粟謙便和谷岸一起回淮北閣接粟素了。因爲葛庭傷勢未愈,寒池便讓葛庭帶着牧雲和牧雲的侍女喬裝以後,留在羅家村。
臨出發前,他們收到了建中王的手札,說自己要到大理和親,暫時不能再接收消息,文依一切都好,不必擔心。
葛庭一邊燒信一邊道:“我說莊主,爲什麼初次見你的人,都誇你一表人才,你說你將來娶了顧老闆,你們上街逛逛,人家是誇你好看,還是誇顧老闆好看啊?”
寒池從火裡拿出一根沒燒透的棍子扔向葛庭,葛庭站起來單腿蹦着躲開。
“你怎麼還打人啊?你知道我現在受傷了嗎?”葛庭站得遠遠的道。
“我懷念唐子春,想看看他的身影。”寒池說道。
葛庭被氣得哇哇直叫。
吳妄面無表情地道:“自取其辱。”
大家都猜,其實吳妄是在笑的,因爲雖然面無表情,但是他的身體在顫動。
一時,蔣敷已隨楞木閣前行,進入那木措赫邊境驛館。那木措赫地域亦是廣闊,雖然大部地區是茫茫戈壁,但其中仍是有多個市鎮,王都便設在整個那木的最中心的城市--以撒,距離他們現在待的位置還有5天的路程。
來到下榻的驛館,蔣敷便將出使文書交給了楞木閣,楞木閣看罷着人快馬送往以撒王庭,這邊便徵求蔣許二人意見,何時啓程。
蔣敷看了看寒池,便回頭對楞木閣道:“因爲我們在羅敷嶺腳下遇到羣狼攻擊,隊伍中有些兵士護衛受了傷,雖說在羅敷嶺驛站養了幾日,仍是沒有痊癒,所以即便是現在啓程,恐怕5、6日間也到不得以撒,未免使達達裡王主久等,還是儘快啓程爲妙。”
“隊伍中有護衛受傷?”楞木閣道,“哎呀……這夏秋交界,最是人氣息浮躁,易生炎症的時候,身上有傷,不可匆忙趕路,就請允許楞木閣召來當地醫生,爲護衛們診治吧。”
蔣敷道:“那就有勞楞木閣大人。”
一時,便有當地的大夫前來,隊伍趕了幾天的路,也着實睏乏,此時便歇了下來。
寒池經年習武,肌肉恢復能力高於常人許多,這幾日,諾大刀口已癒合,功力逐漸恢復,見隊伍歇了下來,便望了望隊伍中護衛打扮的吳妄和老董,二人會意,走出列,隨着寒池來到驛站外。
驛站外便是一個集市,人來人往,熱鬧非常,三人隨便逛了逛已是半個時辰。
“這裡好熱鬧啊。”老董道,“走了這麼久,也看不出有什麼江湖人士往來啊。”
寒池知他從牧雲或者葛庭口中得知那木如今武林人士當道,纔有此一問,便道:“這裡離羅敷嶺很近,正是大陳那木交界的地方。”
兩人點頭,老董道:“所以很熱鬧嘛。”
寒池輕輕搖了搖頭:“你可看到一個買賣或者來往的人像我們一樣?”
“像我們一樣?”老董道,想是不太懂寒池的意思。
寒池點頭。
吳妄面無表情道:“這裡熱鬧是因爲兩國鄉民、客商多有生意往來,咱們走了半天,確實……沒有一箇中原人。”
他這一說,老董也忽然覺得正是如此,又遲疑道:“或者兩國通商只在集市劃定範圍處,不允許隨意走動,也是正常的。”
說着回望寒池,只見寒池正在一個木器店門口擺出的攤子前站立,手中拿着一隻小小的木雕桃花杯:“店家,這個多少錢?”
店家比劃了個十,示意十文錢。寒池點頭,從懷中拿出錢來,買下杯子。
店家忙要找錢,寒池笑道:“不必了,我還想煩請店家指個路,你可知這周圍哪裡有吃飯的地方?”
店家見寒池慷慨,高興地伸出大手指,又指着街道拐角處一個店面,比劃往嘴裡放吃食之狀。
寒池道謝,三人向街角走去。
不過是一個不大的店面,西北之地多產麥,食物以麪食爲主,這便是一家面鋪,也並沒有夥計,只老闆一個人在招呼,拿了一個水單來遞給他們。
寒池看了看水單,便指着其中一個以漢文書寫的“陽春麪”,又指了指吳妄和老董,店家會意,不一時三碗麪送了上來。
吳妄看着寒池,低聲道:“果然的,這裡平時應該是有中原人往來的,水單上有中原人看得懂的漢文,這應該是平時預備中原客商、做小生意的百姓吃飯用的。”
寒池吃着面,點了點頭。
老董皺了皺眉:“你們有沒有覺得麪店老闆一直有些不高興?”
他這一說,吳妄也注意到了,老闆是個30多歲的那木漢子,這家店想是夫妻兩個開的,因爲屋中一直有個女子的聲音在說話,只是說的是那木措赫的語言,寒池三人聽不懂,可看漢子的表情,竟是又生氣又傷心的。
三人吃完飯,結了賬,便走着回到了驛站。
楞木閣見寒池回來,表情微微放鬆,寒池看在眼中,並未言語,雖然吃了些面,仍是躲不過楞木閣代表那木王庭的第一頓宴請。一時杯光交錯,那木措赫的葡萄酒非常醉人,車馬勞頓的護衛們幾輪酒過便紛紛有了些醉意。
明月東昇,顯得天格外地低,月光直照入人心,寒池也有些微微醉意,便推了宴後歌舞,回到行館住處沐浴。
脫下青衫,寒池隨手扔在衣架之上,身上過肩的疤痕已癒合,只是顏色尚淺於周遭皮膚。寒池伸手來解腰間束帶,手緊帶下,如紫蟒一般飛出,再拉回時,已拴住一人脖頸。
“啊,許大俠,快放開我,我要被勒死了。”
聲音如此熟悉,寒池一鬆束帶,眼前喊死喊活的竟是——鄭星。
待鄭星喘過氣來,但見燭影之下,寒池□□半身,勁瘦勻稱,傷痕過肩,不由又是一聲叫喊,忙捂住雙眼。
寒池這才發現,自己半身□□相對,伸手拉下青衫披在身上。
“你怎麼來了?”寒池道。
鄭星背對着寒池,支吾道:“我……我……”
寒池眼若星耀:“不用解釋了,即刻回去。”
“我不走。”鄭星急着回過身,仍是不敢睜眼。
“吳妄。”寒池道。
門外吳妄應聲而入,因爲葛庭受傷留在了羅敷嶺,此時便是吳妄在寒池身邊。
“莊主。”吳妄道,看見了寒池的同時也看到了一臉紅潤的鄭星。
“連夜將鄭星送回羅家村。”寒池道。
“是。”吳妄是個話少的人,上來拉着鄭星就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鄭星噘嘴道,“你是瞧不起我嗎?”
寒池不語,面色冷沉。
鄭星又道:“我知道你們不是來玩兒的,我也不是,我跟你打賭,你隊伍上這些人,有一半以上不如我頂用。”鄭星撅了撅小嘴。
“頂不頂用,跟你留不留下,沒有關係,回去。”寒池絲毫不留情。
“你就算讓吳大哥把我扔回去,我還是會遠遠跟着隊伍的,那木措赫多有中原人來往,我這麼小小的一個,不會有人攔阻我。”鄭星道。
寒池有些無奈,道:“你不需要照顧爺爺嗎?”
“爺爺現在有隔壁羅叔羅娘照顧着,是爺爺讓我來的,要給你們做嚮導。”鄭星道。
“我們不需要嚮導,就算是需要,有那木王庭使者,你來只能礙手礙腳。”吳妄道。
確實,此一去,兇險未定,多帶一個人,尤其是鄭星這樣的女子,就是多一個分神的危險,吳妄與寒池江湖多年,知道此次之行人多無益。
“吳大哥太瞧不起人了,好,我就問你一個問題,答上來我便回去,若是你答不上來,而我知道答案,我就留下。”鄭星指了指自己尖尖的小鼻子,俏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