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溜溜竄至山腳,紀某人直接跳入海中,洗盡一身穢臭,再顯容光煥發。懷着大好心情,整個上午,他帶着馬濤等一干要員,在鰲山寨內外好一番視察指點,根據自己今晨的心得,提出了修牆蓋屋,整固寨防,修擴工坊等等一系列基礎建設項目。
下午時分,伊山寨與桃柳山莊人員,除了少量看場的,幾被悉數接來鰲山寨。紀澤又從入徐隨員中,分出教導隊與女衛全部,以及近衛屯、雛鷹屯與紀氏私兵中的部分會水者,共計約兩百餘人劃入安海商會,令得安海商會在鰲山寨的人數接近兩千,其中青壯男子近九百。
就此,紀澤將寨內兵卒的原有組織全部打散,以血旗老卒爲骨幹,配以得自大別山的大量兵甲,以及五艘兩三千石的劍魚級武裝商船,整編了四屯人馬,並允許其日後自行擴編至曲。其中,一屯女衛由劉玉娘領銜,一屯步卒由夏爽領銜,一屯水卒由陶飆領銜,最後一屯水卒委實難尋合適統領,在他和唐生深談之後,也就交由了唐生領銜。
以這四屯兵卒爲基,紀澤設立安海營,由馬濤任別部司馬。同時,馬濤還兼任鰲山寨主以及安海商會副會長,軍政一把抓,並暫統江淮諸事,其中一應組織仍仿雄鷹寨陳例。而爲了確保馬濤的安全,紀澤還特意暫留一隊親衛作爲商會高層的貼身護衛。
一番整頓下來,紀某人終於徹底掌控鰲山羣島,鬱州島也入其勢力範圍,躊躇滿志自不待言。當然,他之所以削尖腦袋奪取鰲山羣島,蓄養水軍僅是一個方面,另一重要目的自是放開手腳發展工商。相比雄鷹寨的交通困難,相比桃柳山莊的易遭窺覷,這裡遠離官府士族卻又海運便利,無疑是塊天高任鳥飛的工商基地。紀澤命名安海商會並非僅爲掩飾身份,更多的卻是籍此建立一個強大的海上武裝商團。
安海船坊、安海酒業、安海玻璃、安海漁業、安海建材、安海兵工、安海商行,乃至安海鹽業一一被紀澤列爲安海商會的一攬子主打產業。爲此,紀澤除了抓緊時間尋工匠交流技術,沒少挖空心思,將前生的相關記憶好易通整理成文,而雄鷹寨的相關技術力量,不久後也將被大量遷移至此...
碧海長天,暖風怡人,鰲山島一處偏僻灘塗,紀澤一身短打,正頂着驕陽,赤足信步,往來於幾塊“水田”之間,不時停下觀察。在其身後不遠,劍無煙負劍而立,李農則手持紙筆,更有一名魁梧大漢左臂吊着繃帶,亦步亦趨的緊跟不放。
這裡的田地自非稻田,而是紀澤近日開挖的曬鹽試驗田,也即蒸發池與結晶池。海水曬鹽的效率相比時下西晉的煮海爲鹽自然不可同年而語,鹽業又是歷代朝廷的重稅專賣,紀某人若不搞些私鹽買賣,狠狠薅司馬家的羊毛,豈非辜負了鰲山基地與他的穿越人生?
稍遠一塊礁石的背陰之處,趙雪正怔怔的看着紀澤方向,目光癡迷而不捨。爲了確保安海工商的順利發展,紀澤已將自己的記憶文稿交給趙雪,並毫無義氣的將她長留鰲山寨,任命爲安海商會的會長幫辦,實際主持安海商會的一應工商事務。由是,她卻是不能跟着紀澤回去太行了。
驀的,趙雪下意識的幽幽嘆了一句:“有時真羨慕劍姐姐,可以隨時跟在紀哥哥身邊,要是我也有一身武藝就好了。”
“若要羨慕,還是羨慕人家那張曬不黑的木板臉吧!”趙雪身邊,葉三娘忍不住冷哼道,“你這小傻瓜,別個將你當成苦工使喚,虧你還一門心思跟着他東奔西跑,這下好了,叫別個丟在荒島了吧,哼,害得老孃也跟着你天天在這喝風,皮膚都曬黑了。”
“三姐,好啦,別說了嘛,回頭我給你買最好最好的胭脂成了吧。紀哥哥這麼大一攤產業,又多有工藝秘密,沒我根本轉不開,本姑娘不幫他誰能幫他?”趙雪忙收起思緒,露出明媚笑容,握起小拳頭道,“其實,這也是我自願的,哼,本姑娘正要藉此一展所長,成爲一代海上巨擘,揮斥方遒,縱橫四海,叫那些男子羞慚,也叫爹孃對我刮目相看...”
“會長,這真的曬出鹽巴了,咱萬大山這下算是開眼了啊。”就在這時,一聲歡喜的驚呼從鹽田處傳來。循聲看去,那個吊着繃帶的萬大山正砸吧着嘴,嘴邊的手指尖上,挑着一小點灰乎乎的物事,而在他的腳下,則是一塊步許見方的小型結晶池。
趙雪騰的站起,以不合淑女的速度衝了過去,滿臉欣喜道:“萬管事,你確信真是鹽巴嗎?”
“趙幫辦,咱以前可是在河東鹽池做過鹽工,這哪能搞錯?”萬大山笑呵呵道。他本是紀澤的一名親衛什長,可惜前幾日鰲山寨詐門之時,他不幸被火矢射中胳膊,更是背運的傷了筋骨,再難復原上陣,因其有過鹽工經歷,便被紀澤指定爲鹽場管事,可謂塞翁失馬。
萬大山的再次確定頓令現場諸人一片歡喜,每人眼中都閃起了小星星。趙雪更是不容置疑道:“這塊鹽場必須封鎖起來,就調撥一什留島親衛來吧。還有,萬管事,轉頭鹽場選用鹽工,必須挑選家眷在島的可靠之人,且一定要強調保密。呵呵,有此工藝,一經擴大投產,日後我安海商會就不愁進項了。”
歡喜之中,紀澤卻是不甚滿意,搖搖頭道:“這等鹽巴還是太粗,品相與口感不佳,還當予以改進。萬管事,日後你當多做些嘗試,或設法過濾濃鹽水,或嘗試給其加入石灰等物,最好能夠批量生產出精鹽,還有...”
聽完紀澤的交代,萬大山卻是可憐兮兮的看向李農,賠笑道:“李副幫辦,俺記性不好,大人說的又新奇,你能否幫俺先記下?”
“沒問題,我已記在紙上,你若需要可以隨時來問。”李農笑道。如今他與趙雪一般,被紀澤無情的拋在鰲山島常駐,副幫辦一職則是暫時協助馬濤處理軍政事務,畢竟雄鷹寨的許多事項,一直侍從紀澤左右的李農遠比他人知道得更多更詳細。
“大人,有甚好事呢,大家這般開心?”遠遠的,丐空空笑着走了過來,看似動作尋常,速度卻是極快,幾乎轉眼間便來到衆人面前。
“呵呵,曬出鹽了。”紀澤笑着將丐空空拉到一邊,這才低聲問道,“看你這份輕鬆,想是得手了。”
“大人此番非但派出卑下,還請紀老幫忙出手,那王金剛與劉芒焉能逃脫一死?按照現場設定,王金剛死於入室搶劫,劉芒死於馬上風,嘿嘿,爲了做成劫財害命,我等還從王金剛那順手牽羊,撈了兩千萬呢,呵呵。”丐空空點頭笑稟道,飛賊本性一覽無遺。
不過,丐空空旋即又肅容道:“有一點恐怕不妙,卑下從王金剛住處暗櫃中,發現了一些書信,其人與琅琊王氏中人聯繫頗多,看似還常有金錢上供,人言其受琅琊王氏庇護,竟然真有此事。當然,那些信件卑下並未帶出,依舊留於原地,如同不曾翻看。”
王與馬,共天下,自個半月前剛捶了馬,這會又要招惹那個王了嗎?紀澤眉頭一皺,不無鬱悶道:“本想殺雞儆猴,震懾朐縣宵小,不想卻殺了琅琊王氏一條惡犬。可恨這琅琊王氏,身爲頂級士族,享名大晉朝野,竟也包庇這等宵小做惡,不怕掉價嗎?”
莫怪紀澤有所緊張,如今的琅琊王氏雖然遠不及十數年後的東晉初年,幾與司馬氏平起平坐,但此時也絕對屬於頂級勢力。其諸多族人分佈官場各處,分任佐官、縣令、太守、刺史直至三公九卿等數十要職,門生故吏更不知凡幾。其上任家主、竹林七賢之一的王戎榮至司徒高位,現任家主、玄學大家王衍正居尚書令一職,還是東海王司馬越的親密摯友兼戰友,王敦則爲晉室駙馬,王氏勢力由此可見一斑。
琅琊王氏祖宅所在的徐州,更是其核心大本營,勢力可說盤根錯節、舉足輕重。一個史載事例,去年東海王戰敗蕩陰,欲向現任的徐州都督東平王司馬楙借兵再戰,司馬楙根本不甩司馬越,但日後不久,長史王修就能勸說司馬楙將徐州乖乖的讓給司馬越,足見琅琊王氏在徐州的影響力了。若琅琊王氏真心想要深究王金剛之事,安海商會絕對好不了。
略一沉吟,紀澤擡眼桃柳山莊方向,目中閃過對自己在西晉第一處田莊的不捨,但依舊喟然道:“這樣,由暗影另設人頭,立即轉買下桃柳山莊,抑或直接賣掉,我等正值初步發展,且避一避。但山莊之前的耕作諸法,須得在各處暗影田莊試驗推廣。勾連王金剛者應僅爲紈絝,琅琊王氏不該丟臉爲王金剛出頭,暗影注意些,應當無事。”
日月輪替,紀澤車軲轆般轉個不停,總算將安海商會諸多事項理順。鰲山寨即將進入埋頭建設的三個月,非持特令,許進不許出。只是,看看日期,已經四月初五,似已遠過預定三月底的歸期,也該離去了...
四月十三,幷州野狼嶺。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也是最好睡覺的時刻,四下靜悄悄一片,僅有幾點火光在山風中輕輕搖曳。這裡本是太行西麓衆多無名山嶺中的一個,位於上黨郡與樂平郡交界的東端,只因近幾年天災人禍,賊匪叢生,嶺上多了個擁壯四五百的野狼寨,此嶺纔算得名。
昏暗之中,一行黑衣人卻已無聲無息的逼近了野狼債。飛虎爪、長繩、護手、釘鞋,利用這些簡單的工具,黑衣人避開寨門,沿着西側陡崖,身手麻利的登上半山腰,繼而悄無聲息的,他們便翻入了營寨柵牆內的一處死角。動作嫺熟,配合默契,恰似他們已經這般做過千百次。
輕鬆入寨,一衆黑衣人目光自然聚焦於中間一名神情冷峻之人。看其面容,赫然是昔日中丘盧氏的私兵統領段德,如今血旗營的特戰屯長。自然,這些黑衣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逢山開路,遇澗搭橋,草建驛寨,先是右曲戰兵,後又加入特戰屯,血旗營翻山入並的探路工作從龍擡頭之後便再度展開。其間發現有礦藏,遭遇過獸羣,摔死過軍卒,甚至遇過封閉村落,但探路進程始終不曾更改。繼而,自從半月前成功橫穿太行峻嶺,抵達幷州轄境,他們又多了一項任務,也即掃除沿途耳目,剿滅野狼寨已是他們的第三次破寨了。
四下略一打量,段德伸出右手,接連對三名隊率分別比劃出不同手勢。隨即,幾人點頭分開,黑衣人也分爲三隊,各自撲向寨門、前寨與後寨三個方向。無聲無息的,野狼寨裡漸漸彌散出了一股淡淡的鐵鏽味,且越來越濃。
“什麼人,來...”驀的,當血腥味已經刺人鼻息的時候,一聲驚呼突然在山寨中響起,旋即戛然而止,恰似被瞬間卡住脖子的鴨子一般。只是,這一聲也徹底打破了野狼寨的寧靜,各種嘈雜驚叫隨之迅速響起。
“爾等已被包圍,速速器械投降,否則格殺勿論!”後寨之中,段德一聲斷喝,響徹山嶺。似爲配合他的通告,寨門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聽來整齊有力,正往寨內奔來,顯是急着分潤功勞的右曲弟兄,伴以他們的震天喝喊:“投降不殺...”
“嗖!”一根箭矢驟然從黑暗中射出,疾射段德,卻被警惕的段德輕巧閃開,但羽箭去勢不減,竟然射中了段德身後一名特戰隊員的胸膛。
“叮!”然而,箭矢並未發出入肉噗嗤生,反被胸口的護心鏡擋住,結果只能吊在軍卒身上做擺飾。事實上,黑色罩衫下非但有一層皮甲,其外還套有一層鎖甲,皮甲的胸徑肩頭等重要部位更加有鋼質特護,一般箭矢還真挺難奈何特戰軍卒。
“找死!”於此同時,段德一聲怒喝,擡起左手一架輕便弩機,對着箭矢來處就是接二連三的幾根短矢連射,用的正是雄鷹兵工最新推出的五支裝諸葛連弩。轉瞬之間,黑暗中便傳出了弩矢入肉聲與驚恐痛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