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島,天牛湖畔,在一行衆人的好奇等待中,林武從山谷返回,報告那邊準備完畢。紀澤知道自己該出場了。只是,看着遠處天牛湖畔那黑壓壓的牛羣,他心裡不免毛毛的,雖不願被人當成笑柄,卻更不想被一羣野牛奪去大好青春啊。
“看着點,過會跟着做,膽大些,跑快些,沒問題的!”強按扭頭走人的衝動,紀澤一臉雲淡風輕,招過林武、秦廈等十來名早有準備的親衛好手叮囑道,卻不知是否也在自我鼓舞。
“吹號!”深吸一口氣,紀澤對着身側的號手大聲道。可能是因爲激動,所以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隨着嗚嗚嗚的號聲在草原上響起,紀澤拍了下坐騎的脖頸。那坐騎總算開始了配合,只是打了個響鼻,便撩開蹄子跑了起來,迎向那龐大的牛羣。而隨行的,也就小白夠義氣的依舊尾隨,餘人包括林武等跟班做事的,也包括孫鵬等觀看錶演的,則壓着速度,距百丈外緩緩跟隨。
驅馬緩緩上前,紀澤來到湖邊,直至牛羣前方約有十多丈遠,他先用微微顫抖的聲音,不無討好的揮手衝野牛們嗨了一聲,這纔拿出一根纏繞着紅布的木杆,好似西部牛仔甩動套馬索一般,在空中劃過幾個圓圈,那纏繞的紅布被逐漸展開,一面兩三丈長的鮮紅旗幟隨即迎風招展。
不敢稍停,紀澤驅馬沿湖一段小跑,口中不斷嗨嗨有聲,手中則賣力的揮舞着紅旗。那鮮紅大旗在半空中迎風舞動,像是湖邊升起的一片小小紅雲。野牛羣本就被號聲與紀澤的嗨聲吸引過了注意,這會看到這朵不斷翻飛的紅雲,更有一名小小人類如此囂張的在它們前方舞騷弄姿,頓時集體怒了!
挑釁!對這羣野牛來說,紀澤就是在挑釁,赤裸裸的挑釁!是可忍牛不可忍,最近的百餘頭水牛打起了響鼻,四蹄不安的刨動着草地,泥草飛濺間,一雙雙逐漸發紅的牛眼死死瞪向正在騎馬逗引的紀某人。
哞的一聲震耳牛吼,一隻比其他野牛要大上一圈的牛王突然發飆,頂着頭上那犀利如刀的犄角,對着紀澤發動了衝鋒,而榜樣的作用是無窮的,左右的野牛見狀也紛紛發動,百餘頭野牛隨即紅着眼睛衝向不遠處的紀澤。
“臥槽!真來了,馬兄快跑啊!”扭頭看到身後跟來的百餘頭野牛,紀澤一個激靈,怪叫一聲,忙一拉馬繮,雙腿用力一夾馬腹。坐騎會意主人的意思,放開四蹄,調整方向加速奔跑起來。
繼而,紀澤將手中木杆插入鞍後提前裝備上的插槽,那兩三丈長的旗子便好似一條巨大的紅尾巴,還是迎風飄擺的紅尾巴,讓身後的野牛更加氣憤的狂追不捨。一時間,開闊視野中,只見紀澤一馬當先,其後百餘野牛僅僅追隨,在草場上拉起一道風絮齊飛的沖天煙塵,更伴着轟轟不絕的如雷蹄聲。
“好!乾的漂亮!太酷了!”看到紀澤一人就吸引出百多隻野牛,帶着一股狼煙飛馳而去,後方的觀光團爆發出一陣歡呼。那些一早追隨紀澤的傢伙見怪不怪紀澤的神奇,倒還罷了;那些入夥晚些的則被驚得目瞪口呆,算是真的服了紀某人的神奇口碑。至於跟隨聽用的帶路黨,除了驚爲天人就只能是死心塌地了。
“哈哈...這麼刺激,我也來試試!”不待紀澤安排的一干親衛跟着順次出馬,本就遊牧出身的布根卻是興奮的高喊一聲,撈起一名親衛馬後的紅旗,搶先驅馬衝了出去,直奔湖邊另一堆頗爲集中的野牛。
有了紀澤的示範,布根有樣學樣,不過那動作姿勢可比紀澤要賞心悅目得多。只見他馬不停蹄的奔到野牛前方三五丈,手腕一甩,手中旗幟翻天飛舞。似乎猶覺不足,布根索性整個人踏着馬鐙站了起來,邊雙臂揮舞旗幟,邊衝野牛嗷嗷怪叫,更顯騷包之極。
比起紀澤保守的挑釁,牧民出身的布根簡直就是在人家野牛頭上吐口水。野性十足的野牛哪裡會知道什麼是誘敵之計,各個眼紅脖子粗,立馬就喘着粗氣,在某一頭壯牛率領之下,齊吼吼的追向了布根。
紀澤和布根的成功讓衆人對誘捕野牛再無懷疑,而布根那精彩囂張的表演更將氣氛推向高潮。陣陣歡呼中,林武卻因布根搶了他們親衛曲的風頭而憤憤不平,他伸出手臂,指着天牛湖方向,大聲喝道:“弟兄們,出發,誰敢給咱親衛丟臉,老子讓他這輩子跟牛肉絕緣!”
林武帶頭,秦廈次之,親衛十來騎陸續出發,其中還夾雜着孫鵬、夏田兩個追求刺激而強搶了紅旗過癮的傢伙。他們起初每一波都能引誘上百頭甚至更多的野牛追擊,但隨着湖邊被大致溜了一圈,後來的人能逗引到的就越來越少了,但整個十二三撥下來,這十多騎所引的野牛也有上千頭了。
那迎風飄展的鮮紅旗幟,就好像指引方向的明燈,整個天牛湖周邊的龐大牛羣就這麼被它們肢解了。那些狂追不捨的野牛,則像是一隊隊憤怒的騎兵,緊緊跟隨着前方的頭領,悍不畏死的向北衝鋒陷陣,渾然不知其最終目標卻是一座小山谷,一個狹窄擁擠的囚牢...
踏着清新的風,浮開飄飛的絮,嗅品土香的草,駕馭歡快的馬,引領奔騰的牛,追逐那天上優哉的雲,不時再揮起鞭花的脆響,應和着豪邁的歌謠,整一個馳騁天地間的瀟灑男兒。好吧,看偏了,這位說的是搶了鏡頭的布根,而不是一號男角的紀澤。
此刻,一馬當先的紀某人正苦着張臉,滿頭的冷汗,碎碎的叨唸,緊伏於馬背,拼命的抽馬,時不時回頭瞥一眼身後那頭不見拉遠反漸逼近的野牛,尤其是野牛頭上那對油光蹭亮的犄角。都說第一個吃螃蟹的最香,可誰又知道他極可能是被鉗得最苦的一個。
很可惜,紀某人這次攤到了後者,而導致他如此悲催的則是那頭第一個追趕他的牛王,那頭速度、耐力、兇猛乃至脾氣都是上上之選的牛王。事實上,那非是一小羣野牛的王,而恰恰是整個天牛湖,甚至是整個琉球的野牛王。
“小馬哥,不,我叫您小祖宗行不?您老人家能不能再快些?後面那貨就要追上來了,要是被它頂上一下子,咱哥倆今天怕是都得玩完啊!”早已失去小白蹤影的紀澤,此刻只能可勁催促已漸合拍的坐騎。
其實不用紀澤催促,這頭戰馬也急呀,後面的隆隆蹄聲早將它嚇得不輕。它雖是頭髮配琉球的備馬,卻是因爲性烈,絕非因爲孱弱,它的速度在一般戰馬中也算名列前茅的;能成爲紀大府主的坐騎,哪怕僅是臨時的,又能差到哪呢。怎奈說一千道一萬,也架不住對手妖孽呀,一頭莽荒中千里挑一的狠角,這發起飆來壓根就不像牛啊!
好在,再遠的路也有終點,況且紀澤的目的地距離天牛湖不過五六裡遠。當他帶着第一批牛羣,確切的說,是當他被野牛王帶着一批小弟追趕到目標山谷的時候,他將插在馬鞍上的旗杆拔出,馬速卻是絲毫不敢稍減,口中兀自對着高處大喝道:“叫前面的讓開道,千萬別擋老子!”
飛馳而入崖谷,紀澤又驅馬前奔了數十丈,這才稍緩馬速,將手中紅旗向左丟棄,同時一扭馬繮,從右前側的一個暗窄岔口拐彎進去。也就在他拐進岔道的當口,那頭野牛王已經踏着那面紅旗,幾乎擦着他的馬尾,慣性使然的一路狂奔直衝入崖谷更深處,而緊隨在後的便是轟隆隆的第一批百多野牛羣。
進了岔道,紀澤總算將心臟從嗓眼咽回了胸膛,卻覺全身空乏無力,他的那匹坐騎也好不到哪,呼哧呼哧的一個勁兒直喘粗氣。一人一騎沿着羊腸山道,緩緩繞上了谷口右側的小山包,恰聽轟隆隆的蹄聲撲面而來,卻是布根也有樣學樣的帶着第二批野牛衝入山谷,並拐進岔口擺脫了野牛。
接着便是林武帶着的第三撥,還有秦廈的第四撥,乃至第五撥、第六撥...唯一不同的是,有他紀某人化去第一撥最兇猛的力道,人家咋個個就都玩得那麼悠哉愜意,瞧今個這螃蟹吃的!
谷口山包上,早就等在這裡的劉涵看着一羣羣野牛就這麼被誘入山谷,笑的眼睛都眯縫了起來,這下他就能趕上農時,在短時間內最大限度的開墾這個大島了。看到紀澤騎馬而來,他連忙上前拱手笑道:“主公這一招請君入甕可謂神乎其神,天牛湖一帶的野牛很快都將淪爲甕中之鱉。如此一來,琉球的運輸與墾荒將平添大量畜力,主公可是幫了涵一個大忙啊,哈哈...”
“嗯嗯...小事一樁,翻掌而已,看看這一局也差不多了,安排收口吧。”紀澤一面平復緊張的心情,一面玩着矜持道,一臉雲淡風輕。
“快,發信號傳令下去,將牛羣給封住!”劉涵聞言,也不再囉嗦,忙不迭的吩咐身邊的旗令兵道。要說最緊張這批野牛的,琉球上下非他這個主管開發建設的官員莫屬了。
這個小山谷是紀澤等人昨晚刻意挑好的一個死谷,山谷並不太深,周遭皆爲數丈高的崖壁,且越往內空間就越狹小。這會兒,那頭野牛王早已衝到了山谷盡頭的死角,沒了紅旗,它的火氣倒是消了,可察覺不對想要調頭離去,身後位置卻已被慣性涌上的百多牛小弟給死死堵上了。接着是第二撥第三撥...
如是一撥頂着一撥,一撥堵着一撥,上千被誘入崖谷的野牛,像是塞糉子,密密麻麻的將崖谷深處堵的嚴實,崖谷就好像一個口袋將它們圈在了裡面。也就最後進入山谷裡的野牛還能有所動彈,其中有幾頭聰明的已經開始轉身欲走,可是還來得及嗎?
隨着令旗舞動,山谷中部,早已等在側崖上的一批親衛立即將備好的大樹幹一根根推下,兜着野牛羣的背後形成一道攔截。當然,這也只是暫時的第一道攔截,對於不乏蠻力的野牛羣來說並不保險。故而,在這邊攔截的同時,第二批上百親衛,扛着樹樁、揹着藤條,從那道岔口衝出。
在谷口向內十多丈處,第二批親衛開始了第二道圍欄的緊張作業。那裡早有籌謀,十多丈寬的穀道上昨日業已挖有七八個深深的樁坑。親衛們迅速拔出與地平齊的預填矮樁,換上更高的新樁,轉眼間穀道上每隔兩三丈,就多了根丈高的粗壯樹樁,且是本已固定有許多粗藤的樹樁。
緊接着,一干親衛猶如燕子掠水一般,將那些藤蔓抓住,然後緊跑幾步與相鄰樹樁固定。數十親衛在谷中往來穿梭,一道道藤蔓被拉起,一道橫截山谷的大圍欄就此快速形成,恰似給這個山谷之甕蓋嚴了甕口。
如同預料,野牛羣並未坐以待斃,不少外圍的野牛很快便轉身開始向外衝,尤其在野牛王連連怒吼之後,阻攔它們的第一道樹樁堆不久就被撞散。然而,第二道圍欄就不容易突破了,取自荒山中的藤蔓足有嬰兒腕粗且又韌性十足,而給野牛們發力衝鋒的距離又十分有限,一兩道藤蔓或許困不住這些獸性坦克,但十數條藤蔓就堪成天塹了。
想要衝出的野牛無一不被那些藤蔓纏住,尤其當越來越多的野牛反身涌來,將山谷本不寬裕的外圍空間全都填滿,野牛們更是失去了助跑空間,想要衝出生天已經成了一種夢想。
看着第二道獸欄最終將野牛羣困住,谷口小山包上,匯聚在此的血旗諸人歡騰一片,不光是爲了財富到手與開發便利,也是爲了計捕野牛的愉快旅程。自然,出謀策劃的紀澤居功至偉,非但一干下屬諛詞如***捧不斷。
“轟隆隆...”就在此時,大地震動,蹄聲傳來。紀澤等人先是下意識的低頭看向自家這些剛到手的牛羣,發現並無異動之後,這才找準聲音所來的東北方向看去,卻見一道高揚的煙塵在那邊的草場升起,並迅速移向緊鄰的山地而去。
衆人面面相覷,這架勢咋跟己方方纔誘引野牛的場面如此相似,可沒聽說哪支血旗軍有行動計劃啊,再說了,便是有行動也不可能學得這麼快呀。那麼,是誰又在學着吃螃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