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回 兵逼倭都

英彥山地,卑雨鳴所率的倭北聯軍殘部東歸無路,談判無門,不甘坐以待斃的他們,詐言投降卻夜間暴起,一路詐襲漢營,另一路主力則突然西竄,卻是屢屢出了紀某人的預料之外。整一個教科書版的聲東擊西,直將血旗軍調動得人仰馬翻。

“隆隆隆...”馬蹄奔騰,炬火映空,血旗騎軍一路疾馳,直追急急西竄的倭軍主力,渾不知就在他們東南方向,倭兵主力剛剛逃離的那塊山林的南端,此刻正有上千人躲藏於山林暗處。他們身材矮小,外罩破衫卻內襯皮甲,清一色王都衛軍的裝備,卻是卑雨鳴從剩餘倭北聯軍中挑出的最後精銳。

“高!實在是高!將軍先驕其心,再聲東擊西,進而狡兔三途,堪稱妙計迭出,直將漢人玩弄於鼓掌之上,這等經緯才略,我等畢生也難望項背啊!”眼見漢人騎軍已被調離西去,溜號在即,卑裕叄一臉敬服的仰視卑雨鳴,心悅誠服道,“有將軍指導,我等定能行入倭南山區,進而轉戰東荒大島(後世的四國島),繼而勵精圖治,東征西討,重振我大倭河山!”

“雕蟲小技爾,不值一提啦!說來也是漢人太過狂傲,驕兵必疏嘛。但遲早有一日,本將會讓他們爲了今日的驕狂而後悔終生!”卑雨鳴嘴上謙虛,面上卻已不無嘚瑟,屢屢在血旗軍手下吃癟,難得謀略上勝過一次,哪怕這次依舊是接近全軍覆沒的棄車保帥,可架不住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苦中作樂啊。

耳聽騎軍蹄聲已然漸漸西去,若欲繞過山來至少也需十多裡,卑雨鳴不再猶豫,低聲吩咐親兵道:“傳令全軍,最快速度穿越南方這片三裡半的田地,出聲的不要。告訴所有兒郎,只要一切順利,我等就距最終勝利,距離長久安全,更進一大步!”

月色陰晦,夜幕之下,上千倭兵化身爲上千只兔子,一個個飛轉着羅圈小短腿,卻幾無聲響的跑出了堪比世界紀錄的速度,無可爭議的,那才叫頻率。三裡半的路程,他們用了半刻中便已悉數通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就在他們即將竄入南方山林的時候,有巡邏漢騎發出了鐺鐺鑼聲,伴以漢語的驚叫:“快,快去稟告隊頭,稟告主上,這裡竟然還有上千漏網之魚!”

儘管最終未能逃過漢人的眼線,但終歸過了一道坎,有所心理準備的卑雨鳴並未驚惶,而是滿懷希望的高聲鼓勁道:“兒郎們,莫要停,不要怕!下一片山林足有五十多裡,我等只需衝入深處,漢人一時絕對騰不出兵力前來追捕,畢竟我等僅是一小撮千人潰兵嘛。快跑啊,往林子裡鑽!”

“咻咻咻...”“嗖嗖嗖...”很可惜,絕望常常就在希望的前頭,就當卑雨鳴所部一邊回頭掃望,一邊拼了命逃入山林數裡的時候,他們途經一處凹地的兩側,驀然傳來弓弩投槍的銳嘯,以及劉耿那破鑼嗓子的大笑,“弟兄們,給老子狠狠的殺,當官的一個不留...”

卑雨鳴死了,像是尋常倭兵一樣死於猝不及防的弓弩之下,他的這支千人的所謂精銳旋即崩潰,繼而在重圍下紛紛請降。這一象徵着倭國又一大兵團倭北聯軍倒臺的消息,很快送至了血旗中路軍的大營,令得紀某人聲望再長,也穩固了他那正自風雨飄搖的三觀。

當即,紀澤連夜便將這一消息,友情通告了仍在山林間簇擁某位“卑雨鳴”奔逃的數千倭北聯軍。早無戰意的他們,這才得知自身淪爲棄子,羣情洶洶之下立馬崩潰,更有激憤者幹掉了統領卑水健與假卑雨鳴,反正請功,大多人則是選擇了出山投降,暫留那珂集中墾荒改造。

再花兩日時間,攻倭中路軍對英彥山地極其周邊地區進行了一次梳理,將倭北聯軍的潰兵基本清除,這才東向移師邪馬臺城。於此同時,唐生的南路軍已然蕩平了幾無駐軍也少有青壯的整個肥豐郡,留下少量輔兵和新兵,穩定地方,警惕同樣幾無戰力的倭南各部,主力則帶着粗經整頓的革面二軍,也集結北上了邪馬臺。

海路被封,陸路又畏懼於血旗騎軍的軟纏硬碾,可憐的倭國中樞空有兩萬正規精銳,五千私兵,外加最後的萬五民壯,卻一直奈何不得釘守城外大營的萬餘北路軍,只能看着其他國土一點點淪陷,看着自身淪爲網中死魚。而到了五月十六,也即血旗軍兵發對馬島的一個月之後,倭國中樞連旁觀的權力也被剝奪,只因血旗軍南中北三路大軍,合五萬多人,終於勝利會師於邪馬臺城下。

而在此期間,第二批十數萬移民被遷至倭北,隨來的還有張賓等華興府軍政各署的大部分官員,整一副華興中樞遷至倭島的架勢。分配移民,安置土著,公審批鬥,組建鄉村,梳理地方軍政架構,尤其是搶收搶耕搶種,在倭國中樞猶自困守邪馬臺王城的情況下,整個倭北已然進入了殖民大開發的新篇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邪馬臺外,血旗軍南北中三路軍已然落定,各駐南北西三處大營。此刻,城西大營,中軍大帳,一應血旗高級將官,乃至方至倭島的一應軍政高層濟濟一帳,不過,言語間談論的卻非眼前戰事,而是華興府一應軍政現狀,以及來自大晉內陸的一應消息。

《資治通鑑》有載:“公師籓既死,汲桑逃還苑中,更聚衆劫掠郡縣,自稱大將軍,聲言爲成都王報仇;以石勒爲前驅,所向輒克,署勒掃虜將軍,遂進攻鄴。時鄴中府庫空竭,而新蔡武哀王騰資用甚饒。騰性吝嗇,無所振惠,臨急,乃賜將士米各數升,帛各丈尺,以是人不爲用。”

“夏,五月,桑大破魏郡太守馮嵩,長驅入鄴,騰輕騎出奔,爲桑將李豐所殺。桑出成都王穎棺,載之車中,每事啓而後行。遂燒鄴宮,火旬日不滅;殺士民萬餘人,大掠而去。濟自延津,南擊兗州。太傅越大懼,使苟晞及將軍王贊等討之。”

着力於開拓海外的血旗軍,尚未如何挪動大晉歷史車輪的走向,而司馬騰這個一度害得紀澤遠走塞外的大晉王爺,內外戰都不內行的繡花枕頭,偏卻恬居都督要職的貨,還是如同歷史一般,敗於時任汲桑軍前鋒將的石勒,進而身死道消,而親手宰掉他的那個李豐,其前主公則是昔日敗亡於司馬越暗算的長沙王,石勒本人更是一度被司馬騰麾下擄賣爲奴隸纔有的今天,真可謂數報還一報。

“可笑這司馬騰,汲桑兵近鄴城,其卻酒宴厥詞曰:‘孤在幷州七年,胡圍城不能克。汲桑小賊,何足憂也?’。語氣雖大,卻不知體恤士族,以至包括衆多幷州老卒在內的上萬守軍,皆無心爲之苦戰,否則單憑烏合叛軍,安能輕克鄴城?”邊介紹情況,御史丞也即監察廳掾吳蘭一邊感慨,“倒是可惜了他那個兒子司馬瑜,本可逃生,卻耽擱於爲父報仇,以至身死。”

《晉書》有載:“虞(瑜)有勇力,騰之被害,虞逐豐,豐投水而死。是日,虞及矯、紹並鉅鹿太守崔曼、車騎長史羊恆、從事中郎蔡克等又爲豐餘黨所害,及諸名家流移依鄴者,死亡並盡。初,鄴中雖府庫虛竭,而騰資用甚饒。性儉嗇,無所振惠,臨急,乃賜將士米可數升,帛各丈尺,是以人不爲用,遂致於禍。於時盛夏,屍爛壞不可復識,騰及三子骸骨不獲。”

要說在並周軍系統內,或因前年徵匈之戰血旗軍的救援之恩,司馬瑜、石峴、田甄、田蘭等一批高官,近年倒與華興府關係融洽,給華興府相關勢力在趙魏之地的運轉提供了不少方便,是以有了一些人情,也無怪乎吳蘭對司馬瑜之死略有惋惜。但也僅此而已,陣營不同,所代表利益不同,大是大非上只要領導發話,該開幹還是一樣開幹,就像雁門關之事那樣。

“其實,司馬騰這般結果對我等未嘗不是好事。塞北迴歸之際,紀某對三軍可是有過承諾,五年內必取司馬騰性命。然而,作爲一個勢力,不論涉及與幷州兵將間關係,還是與晉廷的關係,短期內斬殺司馬騰並不符合華興府利益。”紀澤神情複雜,語氣冷肅道,“相比之下,某倒是惋惜那些無辜軍民,只恨汲桑石勒殘忍不仁,徒造太多殺孽!只悔之前不曾多派力量,不擇手段將之消滅於搖籃之際!”

據暗影探報(野史所言),石勒攻克鄴城之後,有近萬守城軍卒向其乞降,石勒表面準之,但不知是因擔心兵力不足無法彈壓降兵,還是本身嗜殺成性,抑或從骨子裡就痛恨漢人尤其是一度強行賣他爲奴的幷州官軍,他將這些降兵收押之後,卻連夜將他們盡數斬殺。五胡十六國中的蓋世豪雄石勒,也是殺人魔王石勒,終於踏着司馬騰與鄴城數萬軍民的屍體,正式步入西晉末的政治舞臺。

看出紀澤心情的確不佳,吳蘭不無勸解道:“主公無需自責,時局如此,即便沒有汲桑石勒,也會有他人舉旗造反,燒殺屠戮。再說,那汲桑石勒在河北本就盤根錯節,勢力通天,之前我暗影便是全力出手,也未必能夠取其性命,反倒會因此被他們針對,甚或引發晉廷的警惕打壓,大損我等在河北乃至中原的商貿移民事宜。”

紀澤點頭,很快收攝心神。掃視衆人,他淡淡道:“今日除了通告內外軍政要事,另有兩事要諮詢諸位意見。其一,據有司所報,近月來和平島、長廣和俠義島自貿市場屢屢出現大幅交易訂單,有不明勢力向我華興府乃至所有海商大量求購糧食,追根溯源,求購者幾可認定爲魏復叛軍。諸位以爲,我等是該暗中售糧,還是該禁運打壓?”

“魏復乃血旗軍叛逆,年初青州起事之後,雖對我華興府一直避讓,但其一旦做大,遲早會成爲我等敵人。”馬濤略帶歉意的瞥了孫鵬一眼,依舊直言道,“況且,這些叛軍爲了一己之私,絲毫不顧民生疾苦與外敵環嗣,我等不予出兵打壓也就罷了,焉能售糧資敵,甚或助其成事?”

錢鳳眉頭一皺,知曉馬濤恪守君子之道,是以也不掩飾,直接提出了不同意見:“屬下倒是以爲售糧並無不可,今夏三郡糧食大熟,倭島也繳獲不少存糧,我華興府除了移民所費,仍有足夠糧食用於牟利。不過,我等不該用之謀財,而當用之交換人口,男女孩童皆可。此舉還可推廣至所有勢力,叛軍胡人皆可,既可壯大自身,也可減少無謂殺戮。”

衆人聽得連連點頭,以糧換人,就是刀下救人作爲移民,既可令自己心底舒服,又可增強華興府實力。此法已對段氏鮮卑用過,再對別家勢力採用也無不可,左右天下大亂在即,安知鹿死誰手,增強自身爲要,何必顧忌那麼多?

這時,張賓目光灼灼的看向紀澤,出言問道:“在賓看來,主公所困擾者,其實並非售糧與否,而是如何應對大晉亂局,尤其那些叛軍吧?”

“呃,孟孫兄果是智者,某自身猶自惘然,卻被孟孫兄一語道中重點。”紀澤微愕,略一思忖,旋即苦笑道,“大晉亂局導致生靈塗炭,削弱我漢家元氣,某恨不得即刻發兵大晉,剷除那些惡徒!然正是這等亂局,既打破士族壟斷,也給我華興府帶來大量移民,更是少了晉廷尋釁打壓。唉,縱之於心不忍,阻之於己不利,某委實躊躇。”

“主公,我華興府光是徵倭,便已兵馬全出,年底還當全取瀛州,目前根本無力干涉大晉。甚至,我華興府擴張太快,添民過猛,是以奪得嬋州瀛州之後,賓以爲非三年無以聚攏民心,無以鞏固基業,不可兵發中原。”直視紀澤,張賓口吻堅定,不無勸誡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非大亂無以大治,凡事當量力而行,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是強爲己所不能爲者,非但無濟於事,反會傷及自身,從而危及遠大之計!”

小不忍則亂大謀!?紀澤心中苦笑,這等說辭是他前生作爲小人物時,最爲抨擊仇視的言論,可如今自己成了金字塔的頂層,屁股挪窩了,咋就覺得小不忍的確會亂大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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