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魔帝親臨,魔族倒也看得起我們。”后土一揚長袍,大笑。氣度瀟灑,便是至強所在降臨身前,卻也絲毫不懼不畏。
“今日能在此重逢舊友,便是至幸之事,任他魔尊還是魔帝,又有何不同,堂堂神將,又豈會俱哉!”火神祝融揚聲道,那口吻中充盈着霸氣,不過卻並無驚怒,而是歡喜。
史雲揚道:“時過萬載,諸位倒是不曾改變多少。好,幾位,今日咱們再並肩作戰,且叫幾位看看,應龍還是不是當年那個應龍。”
“跳梁蟣蝨,池沼浮蟲。”八匹燃燒着幽藍火焰的靈魂馬牽引着碩大華蓋飛馳而來,魔帝蚩尤打量着大陣中心的六位神祇,除了這八字評價,便再無他言。那聲音層層不絕地在空間中來回盪漾,如同附骨之軀,一層層鑽入耳膜,侵入腦海,不由自主地生出大片莫名的濃郁恐懼。
魔帝降臨,九大魔尊頓時俯首。五大仙靈之中的商羊也緩緩步出,雙臂環繞,以自己的方式向蚩尤禮敬。魔帝乃是六界至尊,對於這樣的對手,無論是善是惡,是敵是友,都應該以尊重之心相待纔是。
八匹靈魂馬終於在衆人斜上方停下。魔帝端坐其上,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眺望着遠處,對於戰圈之中的五大仙靈根本全未留意。
“蚩尤至此,伏羲,你還不現身!”魔帝隨口說道,語氣波瀾不驚,然而音波四面傳開,層層紊亂的能量流頓時齊齊向外擴散,好似天地驚雷傳進幽深地底。
“你不該至此。”空間之中另一個空靈雄渾的聲音傳來,同樣驚人的力量,不過聞之令人心中振奮,一掃方纔的強烈陰霾。
“因爲你定下的六界規條?哼,吾從未將你那些規矩放在眼裡,時隔萬年,金戈再執,便是爲了廢除你那陳舊條文!”
遠方,一道金黃色的光芒氤氳聚集,徐徐向外擴散,如同水中墨,風中煙。一個人形漸漸從中抽離,變成了一名身穿身穿雲錦長袍的長者。那人衣袍寬大,飛浮如大鵬展翅,只見其揹着手,踏空慢行,步伐剛健有力,一片片金色的符文在其腳下點亮,一舉一動,盡是皇者風氣。
“你所行之地盡是殺戮、放眼所見只有死亡。你是無盡的貪慾,傲慢,災難之源。”
“所以魔族就合該千千萬萬年被壓在暗無天日的黑淵之中,生生世世飽受折磨?你號稱六界之主,可曾有爲魔族考慮半分!當真可笑。”魔帝沉聲說道,空間中一陣陣悶雷響起,好若千千萬萬的生靈在嘶聲痛苦。
伏羲平聲靜氣地說道:“魔族殘暴不仁,嗜殺成性,歸於黑淵,乃是最好的棲宿。你有不滿,大可與吾商榷,奈何你野心膨脹,屢發無謂戰端。吾能容你,天卻難容。”
魔帝一聲冷笑,道:“所謂天道,無非弱肉強食,成王敗寇。規矩都是勝者書寫,你能書寫六界規條,那時吾不如你,今時今日,你已不配爲勝者。”
伏羲嘆道:“若由你統掌六界,哪裡又有公平二字,不過人間地獄,盡數淪爲黑淵罷了。蚩尤,勸你速速退去,神魔二界從此井水不犯河水。若要執迷,今次可不止封印之舉,定讓你神形俱滅!”
“人間地獄,吾正想看到那等場面。魔界厲兵秣馬,等待萬年之久,不日便取你雲頂天宮,踏碎琉璃!”
伏羲無奈道:“既如此,何必多言。”他大袍一揮,四方能量蓬勃匯聚而來,流光如水,聚集交匯,飛快在其面前凝成一片巨大的太極。彈指一點,那太極瞬間飛出,即刻放大數十倍來,飛到五靈將和史雲揚上方,外層的八卦垂落下來,變成一圈光影牆壁,將諸人一齊籠罩在內。
蚩尤嗤鼻道:“自身難保,卻來管他人生死。都說神魔無情,可見是假。”說罷,蚩尤慢慢從華蓋之上站起,踏着虛空闊步邁出,熊熊魔氣在其腳下翻滾,遠遠看去,好似站在巨浪之巔。雖並未見他有什麼動作,可在其身後,空間頓時墨黑了大片,無數魔氣滾滾溢出,真好似搬來了一片汪洋大海。
伏羲亦再次擡手,在其身後亦有龐大的能量潮在澎湃激盪,一時間,天空中所有的光芒黯然失色,唯獨只留下了金色和黑色相互交鋒,伏羲與蚩尤當空而立,在那金色和黑色之間,空間已變得支離破碎。
史雲揚仰望着虛空,透着金色的太極望去,只覺得心跳不止。這樣的神魔之爭已經超出了世間一切戰鬥的規模,那兩位至尊一位乃是所有人的希望,另一位則是所有人的噩夢。這已經不是戰鬥,而是天與地,存與亡的演化。
金色的能量潮和黑色的能量潮猛然衝到一起,那道本來還存在的空間縫隙,此刻已經蕩然無存,磅礴的力量立即從能量的交界處瘋狂涌散。九大魔尊早已不見了蹤影,巨大的能量流撲捲過來,太極之下的衆人彷彿狂風暴雪之中那如豆青焰,太極金光發散,八卦符紋飛速旋轉,將能量流抵擋在外。饒是如此,衆神仍覺得全身劇痛難忍,幸好經過太極過濾之後的能量已經不算劇烈,自行發力抵擋,還能撐住一陣。
交鋒好長一陣,兩道能量狂潮之間突然放出強烈光芒。浩瀚的能量在層層星雲間漣漪擴散,所有靜止懸浮着的星界廢墟頓時化成齏粉,繼而隨着神魔能量兩相散去。
“三皇畢至,也不過如此。”魔帝昂首道。
只見伏羲身側又有兩道人形慢慢浮現,一人面容蒼老,赤露上身,身上皮膚皸裂枯皺,如同千年老樹,那人身形巨大,下半身卻只得嫋嫋青煙,並無雙腳。另一人雍榮靜謐,身着鎖肩紗衣,手執一柄青蛇短杖,下半身乃是蛇形,長尾蜿蜒,凌駕虛空。
“原來是神農大神和女媧大神到了。”飛廉高興地露出了笑意。
“方纔那陣較量,三皇之力明顯已經佔了上風。蚩尤不是三皇的對手。”后土收起手卷,背手身後。商羊道:“雖然如此,可三皇齊力,卻也只能退敵,若要徹底將蚩尤擊潰,卻是毫無可能。若在萬年前,僅僅伏羲大神一人便能敵過蚩尤,而如今,情勢實在不容樂觀啊。”
“商羊總是想得很遠,不過我只知道,今日我們不會隕在此處便是了。”后土一笑。
魔帝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三皇,不屑地嗤之以鼻。即便三皇之力已經衰弱許多,雙方的實力此消彼長,卻也絕非他一人所能抗衡。神農和女媧的出現,便已經提前終結了這場史詩大戰。
“伏羲,吾說過的話絕不會食言,不久,我必會踏碎你的三十三天宮!”
伏羲揚聲說道:“你若要戰,六界皆不懼你。不過戰事一開,一切便絕無迴轉之餘地。蚩尤,勸你勿要執迷。”
蚩尤聞言,不禁冷笑,繼而大笑,驀然轉身,邁步離去。空間之中磅礴的黑雲逐漸散去,只有那不休不止的笑聲還在四處瀰漫,藐視天地。
良久之後,伏羲方纔撤去衆神頭上的太極。三皇齊聚,便在神界也是一件大事,這麼多年以來,五靈將也只見過兩次,第一次乃是萬年之前的大戰,第二次便是今日。
衆神恭敬地向三皇行了祭祀禮。伏羲說道:“今次魔族退去,只是一時之計,絕非長久。然神鰲之頂已成死路,神界無法出兵。你五人速將兵力調往建木天梯,從該處進入人界。”
祝融道:“那這裡?”
“天門封鎖,魔族自難攻破。然而魔族以星象之力封印了人神二界往來通路,雖可強行打開,卻也必然耗損巨大。魔帝蚩尤今非昔比,強大難匹。非吾三者不能敵也,如今吾與神農、女媧元氣未曾恢復,餘力不足,故三皇之力需謹慎行使。”
五靈將齊聲領命,拜退而去。只剩史雲揚留在此間,獨自對着三位神祇。一時之間,他只覺得自己渺若煙塵,難以仰止。
“應龍,你可曾有悔?”女媧問道,那聲音溫柔如水,慈愛綿綿。
史雲揚搖頭道:“不悔。”
“你身中魂魄殘缺,如今以秘術取他人之魂填與己身,卻並非長久之計。不日即將湮滅,吾雖有法能救你一命,然爲天下蒼生計,吾不得隨意耗損神力。如此,你可會怨懟於吾?”
史雲揚道:“生死各安天命,我不怕死。女媧大神心繫衆生,我怎會心存怨懟。”
女媧輕聲一嘆,伏羲說道:“你既投身人界,便留在人界吧。如今魔族再臨,戰場雖在人界,終還是神魔之爭。然如今魔族大量汲取星辰界之力,戰力亦非往昔,神界怕是獨木難支,若無靈界相助,戰火僵持,天下必將生靈塗炭。故而,你需儘快前往靈界封印處,聚三皇后人,以破除兩界封印。八荒六合,生死存亡,俱懸之一線,且不可倦怠行事。”
史雲揚躬身一拜,“應龍必不負重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