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廖氏,如錦便關上了房門。
頭一回,母親同自己說這些凝重的話題。從前,她都不喜歡自己接觸這些鬥爭陰謀,可今日一連舉了好幾個例子,說的都是面慈心狠的錢氏。
可見,薛弄芸的心狠,也不是毫無根據的。
如錦一度地很想問母親一句,很多事情,明明都知道是大伯母所爲,但爲什麼還要裝作不知道。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腦中一閃而過,即便是問了又如何?
知之爲不知的道理,說的就是這些時刻吧。
母親說,做人就是要自私一點。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不得,但是損人利己的事情,卻也不是爲不得。
如錦知道,爲什麼廖氏會對錢氏百般容忍。不單單是因爲錢氏身爲薛府的主母,更多的還是她在燕京的人脈。這麼多年來,錢氏對燕京各府的情況知之甚詳,如果有她的提點與幫助,廖氏想在燕京立足,自然就容易的多。
可是現在,到底是被自己搞砸了。想着就搖了搖頭,心裡覺得很是愧疚。
母親對自己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她雖不是個耍心機的高手,但不得不說,是個好母親。至少,對自己,真的是位慈母。
至於二哥,如錦眼神黯淡,想必母親心中也是後悔、自責。聽今日她們二人的對話,二哥該是被故意教成這樣的吧。從前路珠兒總是往薛府跑,同錢氏關係也好,指不定這其中就有她促成的因素。
不過,便是沒有錢氏,如錦相信,自家也不會到何種境地。就算是今後自家搬出了薛府,就算是父親被留在了燕京,做了有名無權的武將。可是自家的身份地位還在那裡。
出自薛府,同皇后的關係,這些都是無可磨滅的事實。
想了許久,才側目望着那攤在桌上的信紙。
因爲這上的內容,母親同大伯母直接鬧翻。雖說它並不是根本,但也不容忽視。可是方纔,自伯母走了之後,母親只問了自己同唐二公子的關係。至於這執筆人,會是誰、可能是誰,隻字不提。
難道在母親眼中,這些都無關緊要?
轉過身看了看門外,如錦取出袖中的信封,放在皺着的信紙旁。手撐着下巴,目光茫然,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兩封來歷不明的信,而信中內容,卻都是……晃了晃頭,他找自己?
直接就趴下,這都算是哪門子的事情。先後幾次,不都同他說的很清楚了嗎?如錦面色厭煩,直將眼前的信封推開,還是取了原先的那封。
“一日未見,如隔三秋。自從相遇,焉能忘乎?終日念汝之柔情,思卿之笑靨,只教默寢食難安。”
默、默……
眼神深遠,難不成是他故意爲之?
……
錢氏匆匆回了梧桐院,齊媽媽見狀不動聲色地跟在左右。等進了屋子,見自家主子滿臉慍色地坐在桌邊,忙倒了茶遞過去。
錢氏視若不見,直拍着桌子道:“她們母女可真是越發的大膽了”
“夫人,您消消氣,何必爲……”
對於齊媽媽出聲的安慰,錢氏顯得極爲不耐,伸手就重重拂過茶杯。聽得破碎的瓷杯聲,又煩躁道:“讓那看守後院的婆子自己去徐執事那領罰。”
茶水燙到齊媽媽手背上,她只是微微蹙眉,並不敢多言。見錢氏一臉盛怒,心緒難平,忙“哎”了一聲轉身就到外面,對門外的丫鬟嘀咕了幾句。
一陣離去的腳步聲入耳,錢氏這纔看向齊媽媽,狠厲道:“你也是個沒眼色的,真是一陣子沒在府上,連規矩都忘了。她們既然拿那信說是,你不知領了那婆子進來?”
齊媽媽弓身,惶恐道:“老奴知錯。”
“知錯?”
錢氏指着齊媽媽,冷道:“我讓你回來可不是吃閒飯的,上回能饒恕你,不代表我永遠就能容忍你。要不是念着你對我還有幾分忠心,我還能用得了你?”
齊媽媽自是明白這個道理,聽說過那位崔媽媽在梧桐院當差的日子裡,並不怎麼如錢氏的意。加上前陣子崔媽媽閨女與二爺的事,更是讓大夫人不滿。所以雖然現在還留她在身邊,但大夫人明顯就不重視她。
自己回來,是得了夫人天大的寵。但是她對自己,卻早不是之前那般,動不動就責罵,也沒有之前的那般信任。
既然不相信自己,爲何還要用自己呢?
齊媽媽心裡苦嘆,面上卻還只好道:“奴婢能回府,今後自然更全心全意爲夫人做事。”
“你知道便好。”
錢氏說着收回目光,“那廖氏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竟然敢同我頂嘴?母女倆一個鼻孔出氣,大呼小叫的沒個規矩。”說着一拍桌子又道:“今後遇着了事,我看她們要不要開找我。”
“夫人是一府之主,何必同二夫人去計較。她們早晚都是會離開的人,這府上呀,還是隻有夫人您。”
“離開?好好的國公府,偏要分成二府。她們住到利吉大道,皇上親自下旨造的府邸,顯得倒是比咱們還風光?”
齊媽媽跟在錢氏身邊時間許久,一聽這話就明瞭自己主子的羨慕之意。訕訕地上前就道:“聖上還不是看了皇后娘娘的面子,纔對二老爺一家格外恩寵?即便是日後搬出去了,但仍舊是薛家的人。是薛家的人,就還是得聽大老爺和夫人您的。”
齊媽媽討好地說着,發覺錢氏抿了抿嘴脣,識趣地又添上一杯茶,小心翼翼地奉上。
錢氏淺飲了兩口才望着齊媽媽道:“你這話我愛聽。”
齊媽媽主動走到錢氏身旁,爲她錘肩敲腿,嘴邊還道:“夫人且放寬心,日後在燕京的日子還長着呢。”
錢氏點點頭,開口道:“她這次回來,無非是想要爲她的寶貝女兒找個好婆家。現在錦兒那丫頭,入京沒多久,但外面的傳言卻從來沒消停過。想找夫家,我看她最後會不會要來求我”
這裡的她,自然就是指廖氏。
自家主子喜歡攀比,尤其是愛看二夫人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的模樣。齊媽媽附和着就道:“夫人瞧得遠,便是二夫人和五姑娘今日說得盡興,但也只是討了口頭上的便宜。在燕京過日子,可不是她們想的那麼容易,等到以後受了挫,自然就能明白,還是隻能靠着夫人您。”
錢氏臉色稍霽,想着凝神道:“不過這唐府,怎偏送來這麼一封信,還是以唐二少爺的身份?”
“無風不起浪,老奴瞧着,這其中指不定有些不能爲人所道的事。”
錢氏提了興趣,鄭重地就吩咐道:“你尋個時間私下找唐府當差的人打探打探,看能不能知道五侄女兩次上府的情況。關鍵還是,她同唐家少爺的關係。”
齊媽媽點頭,似是想着了一個事,便道:“對了,夫人。上一回二夫人帶着五姑娘去唐府做客,聽跟着去的丫鬟回來道,稱唐夫人一個勁地贊着咱們五姑娘。便是唐府的幾位姑娘,也喜得和五姑娘親密。”
“她本事倒是不小。“
錢氏斜着眼說完,便道:“廖氏她真是越發的沒分寸了,這種事情,也由得女兒瞎摻和?若是別家的姑娘也就算了,偏的是唐家的人。”
說着想了想就又道:“不過討得誰的喜,便會刺痛另外人的眼。看來,這五侄女在唐家是得罪了人……”
錢氏似是心情不錯,如此就笑了出來。
“夫人聰明。想必二夫人和五姑娘現在,都沒有想通個所以然來。”
錢氏只微微點頭,而後看着齊媽媽道:“這事你放在心上,好生處理着。”
“奴婢辦事,夫人放心。”
錢氏眉宇間已顯疲倦,扶着額頭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大姑太太正統各位婦人說這話,笑着陪人遊園子。”似是有所顧忌,齊媽媽便提醒道:“夫人,您怎麼也不出去?到底是四姑奶奶回門的大日子,讓大姑太太撐着場面,着實有些說不過去。”
錢氏無所謂地擺擺手,淡淡道:“她想出風頭就讓她出。上一回因爲弄玉和柳訊的事情沒能成,她早就跑到老爺那說了一通我的不是。現如今這種場面,她是最愛熱鬧的了。我若是攔着她,指不定還要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齊媽媽深知薛元音的性子,點頭道:“本以爲因爲那個事情被拒,大姑太太便不會這麼快再往府上來。沒想到,才這些日子,竟跟個沒事人似的。”
“你還不知道她的性子,什麼時候閒過?便是她自己府上的事情處理得分身泛術,卻還是惦記着人家家裡的事。她也就這點手段,隨她去吧……”
對於薛元音逾矩的行爲,錢氏倒是難得的好臉色。
齊媽媽知道自家主子從未將大姑太太放在眼中,也不多說,只笑着頷首。
等了片刻,就聽到錢氏再道:“讓府人好生準備着,通知三姑娘,去錢府的事情不容輕視,到時候好生打扮,不得有其他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