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院裡,新任的管事媽媽正領着丫頭們收拾屋子。方纔大夫人一回來,就怒氣衝衝地砸碎了一對名貴的琺琅彩嬰戲雙連花斛和桌上的一套定窖五彩茶盅,眼睜睜地看着這些價值不菲的東西在面前被砸成碎片,她都心疼,這可都值多少銀子啊。
現在望着丫鬟們將碎片清理出去,崔媽**眼珠子都快瞪出來。方纔大夫人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樣,自己站在旁邊也不敢上前,誰都知道大夫人治家嚴,待人待物要求都很高。自家男人是使了多少銀兩才讓自己有今日的身份,不止是進得內院,更是站在了大夫人的身邊。早前她還在別處管事的時候,總能瞧着齊媽媽帶着一羣人走這走那,好不威風。
沒有想到,自己也有今日,崔媽媽想着嘴角就撅起。見丫頭們退了出去,崔媽媽繞着屋子走來走去,瞧瞧這,摸摸那,目光驚歎,可都是好東西啊~聽以前在梧桐院裡做事的人私下裡說,大夫人心裡一個不爽快就喜歡拿屋子裡的東西置氣,如今天這樣摔東西是常有的事。
這些貨真價實的好東西砸了多可惜,崔媽媽伸手摸着眼前長臺上擺在紫紅木架子上的銀絲百壽紫玉如意,光滑玉潤,可真漂亮。崔媽媽嘖嘖了兩聲,繼而轉看向旁邊的青瓷螺珠瓶,心想着早前聽人說的法子,表情可真是越想越樂。
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崔媽媽看着門口心裡好奇,大夫人不是去招待秦家世子了麼,怎麼這就回來了?想歸想,人卻是不敢磨蹭,崔媽媽忙走到大門口,見來的果真就是錢氏,身子都忙站得一直,拘謹着滿臉恭敬。
走出屋外,瞧着錢氏表情忿忿,崔媽媽一個哈腰就迎上前去,口中道:“夫人回來啦。”
錢氏淡淡地瞟了一眼崔媽媽,走到屋子裡坐下,吃了口茶才道:“四姑娘回來了沒?”
崔媽媽搖搖頭,恭敬地回道:“回夫人,前院裡沒有消息,怕是還沒回來。”
錢氏一聽,雙目更是陰鷙,袖子一甩,上好的青花瓷盞就到了地上,發出“哐當”一聲。錢氏站起來怒道:“她還有沒有規矩,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崔媽媽站在一側,小心地觀察着錢氏的臉色,但到底因爲捉摸不透錢氏的情緒,便不敢貿然上前。
這一天可真不太平,錢氏想起方纔同秦楓的對話,心中就更怒。一口一個胞姐,說到底,那秦美人就是真丟了命又如何?做什麼要自家去惹一身騷,再者,要自己怎麼同皇后開口?
別以爲憑着熙兒會嫁入靖安侯府,就能夠指使起薛家做事來
秦楓那個小子也是夠傲氣的,簡直是在挑戰自己的極限啊,難不成自己非要那份聘禮不成?想到這一點,錢氏便垂頭,略有喪氣,因爲那份聘禮,自己竟然被丈夫說胳膊肘往外拐。
唉~錢氏搖搖頭,擡頭見着崔媽媽傻傻地站在一旁,心裡更是不悅,大聲道:“四姑娘沒回來,你們都杵在這做什麼?還不讓人出去找”
崔媽媽忙點頭應下,看着一臉盛怒的錢氏惶恐道:“是,是,奴婢馬上讓人去。”
說完走到門口,卻又停住了腳步,崔媽媽轉身怯怯道:“夫、夫人,去哪邊找?”
錢氏一個白眼瞪過去,怎麼就這麼愚蠢到底不是自己平時用習慣的人,錢氏怎麼看崔媽媽怎麼都覺得不順心,不禁有些懷念以前的齊媽媽。那個時候自己什麼都不用說,她就知道自己做什麼。哪像現在身前的人,一個個都是要提點的。
這幾天,沒有齊媽媽在身邊,做什麼事都不順。錢氏轉而一想,發現自己竟然會去懷念一個下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錢氏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當初自己給過她機會,是她沒有珍惜,那也怪不得自己。但使喚了多年的人一下子離開,做起事來確實是吃力,擡頭望着崔媽媽,也不曉得能不能調教。
“去路府看看,還有四姑娘平時要好的幾個姑娘的府上瞧瞧。這丫頭就是愛亂跑,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個府上鬧脾氣呢~”
說到這個,錢氏倍感無力,這個女兒看來還真是管不好了……
崔媽媽應聲退出屋外,錢氏擰着眉頭復又坐下,一臉苦相。沒過一會,路家就打發了人過來,傳了薛元音的話,大致是致歉,說件在陳府的時候事態嚴重,便想要讓路柳訊問候一下,沒想到後來整出了那種事,給錢氏添了麻煩之類。
錢氏意興闌珊,聽完後隨意就揮退了她。
府上的人出動了不少,但一直沒有弄熙的消息。等到酉初時分,文國公薛仁義就踏進了屋子,一進來就重重冷哼一聲,斥走了所有下人,對着錢氏慍怒道:“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怎麼回事?那沈相家的女兒好端端怎麼就沒了?還有四丫頭,她真是什麼事都要去摻和一下,嫌她惹得麻煩還不夠多嘛”
錢氏站起身來,本來瞧見丈夫進門的時候是想要迎過去的,但不防被他劈頭蓋臉就痛罵了一通。自己心裡也氣憤,但是誰來體諒她?
見錢氏不說話,反倒是一副委屈的模樣,薛仁義又道:“怎麼不說話,你平時不很能說嗎?”。
錢氏不敢不回,吱唔着就道:“老爺您一下子問這麼多,讓妾身怎麼回答?”
近來,夫妻二人的關係本就不和睦,薛仁義現在又是滿腔怒意,對錢氏就更沒有好臉色給。方纔,當他聽到沈家的下人去報給沈相聽,說是沈大姑娘溺水沒了,後來又提到了自家閨女,當時滿堂的同僚那種齊刷刷射過來的眼神,讓他渾身不自在。
沈相氣沖沖地離開了,自己自然也就呆不下去了。早就知道今日平易王府有賞花宴會,但是怎麼後來會鬧出人命,還偏是自家的未來兒媳?而且又那麼巧,與四女兒搭上關係?
左右瞧了瞧,沒見着薛弄熙的身影,薛仁義沉聲質問道:“那個孽女呢?”
錢氏站在旁邊,見丈夫額頭上的青筋暴現,只好如實答道:“熙兒還沒有回來。”
薛仁義怒氣沖天,扯開喉嚨就道:“怎麼,闖了禍就不敢回來了?難道以爲躲在大姑爺家就安全了,那是條人命,可不是其他。去,馬上找人把那個孽女綁回來,我要綁着她去沈府還有,你是怎麼做母親的,女兒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曉得分寸,現在這種情形,還讓弄熙留在陳府,還想包庇那個孽女,真是給你慣出來的”
“老爺,你口口聲聲都是妾身的不是?我心裡也不知道是怎麼情況,熙兒現在都見不着人影,我也都是雲裡霧裡的。再說,您不能聽沈家的一家之言,她們說與熙兒有關,你就認定了是熙兒把沈家大姑娘推下的水?老爺,您……”
錢氏的話還沒說完,薛仁義就一拍桌子,瞪着妻子道:“什麼叫熙兒不見蹤影?”
錢氏話說的太快,自己這才反應過來錯了言辭,。面對着薛仁義的憤怒質問,只好低頭回道:“熙兒在陳府的時候,負氣跑了出去。”
“那現在人呢?”
錢氏擡頭看看丈夫,見對方眉頭皺成川子,弱弱地回道:“妾身已經派人出去找了,只是現在,現在還沒消息。”
“你,你……你真是管教無能,治家無方可真是我薛仁義的好妻子,一心就想着孃家,將女兒都等同半賣半送去秦家,現在又縱容女兒行兇,你可真是有出息”
“什麼半賣半送,老爺您這話可不能隨便說。熙兒是我的親生女兒,難道我能爲了什麼利益去將她賣掉送人?我要不是考慮到熙兒的今後,也不會真的就答應秦家啊。”
錢氏說着說着就流下了眼淚,她對女兒的一片維護之心竟然被說成賣女,這讓她情何以堪?尤其這話還是自自己同牀共枕了多年的丈夫口中說出來,能讓她不心傷嗎?
薛仁義正在氣頭上,壓根就聽不進錢氏的話,冷哼道:“你自己心裡在算計着什麼自己清楚。不過既然答應把女兒許給了秦家,就不能把她調教調教好嗎?薛家的女兒,出了這樣的孽女,簡直就是丟人現眼”
錢氏被丈夫的話噎得半天沒喘過氣來,往後直直一退拿着帕子抹掉眼淚就道:“老爺,您可不能這麼說。天地良心,妾身做的一切可都是爲了薛家,我……”
聽錢氏又要開始一番義正言辭的言論,薛仁義擺明了很不耐煩,不屑道:“別再說這些,瞧你平時慣的女兒們一個個都連最基本得禮儀廉恥都不懂。芸兒那個丫頭瞧誰不好,偏要去看上個有未婚妻的人。”
說到這裡,薛仁義皺了皺眉,似是不想再說下去,轉言便道:“弄熙也是,總盯着那秦家世子,一心想做秦家的少奶奶。你說這燕京多少好男兒,偏得看上一個根本就不稀罕她的人。你這個做母親的更是荒唐,任由女兒們整出這些事來,今後倒是要看她們是會感謝你還是埋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