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芸兒和熙兒都是你的女兒,您怎麼能這麼說她們?”錢氏滿臉悲傷地望着丈夫,心裡一陣泛酸,連鼻子都紅了起來。
薛仁義見此,情緒倒是平緩了幾分。按捺住心中的怒氣,睨了眼錢氏就道:“唉,讓你平時寵着她們、順着她們,現在可怎麼好?讓我如何去與沈相交代?”頗無奈地搖了搖頭。
“可,老爺,您不能聽她們說咱們家熙兒推了沈大姑娘,就真的信以爲真啊。回來的路上,妾身想了又想,總覺得這其中有蹊蹺,熙兒什麼稀奇的手串沒見過,會去奪沈大姑娘的,且不惜將她推到水裡?再者,老爺您也是知道的,沈惜上回瞧俊然是滿意的,否則沈夫人也不會答應的這般乾脆。所以莫說是未來小姑要她一串珍珠,就是要她頭上的金釵銀簪,她也能直接摘下來送給熙兒。”
錢氏用帕子擦乾了臉上的淚水,對着薛仁義開始慢慢分析,“陳府的那假山林地勢不平,或許真的是沈大姑娘踩空了掉下去的也可能。老爺,您是不曉得,今日爲這事我已經對沈夫人道過歉了,可她還提出那種過分的條件,這也怪不得熙兒會離家出走。”
“你這還越說越有理了?離家出走,還情有可原?你這樣偏袒那個孽女,我看她這輩子都不會懂事,等今後她出嫁後,你是不是也要跟着過去寵她慣她?這般沒規沒距的,我看也就是秦家纔會要她了。”
薛仁義忿忿的說完,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氣又高漲了起來,道:“如今二弟一家已經回來,我看這陣子府裡的事情就先交給二弟妹打理,你好好管教那個孽女就成”
“老爺,您……”
錢氏面色大變,哪有說讓二房來管家的道理?“怎麼說,妾身也是薛家的主母。您這樣叫下人看着怎麼想我?”
薛仁義別開眼並不看錢氏,不以爲意地回道:“不過就是代管一陣子,動搖不了你大夫人的地位等你什麼時候將女兒管教好了,纔能有時間打理後院的事。我看你就是平時事務太忙,所以才疏忽了對兒女的教管”
丈夫一句句都是怪自己教女無方,聽在錢氏耳中格外側耳。可心裡又不甘,錢氏道:“等熙兒回來,這次我定會好好管教。府裡的事情二弟妹不熟悉,再者她也難得回趟燕京,讓她受累着實過意不去。”
“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受累、過意不去的?”薛仁義斜視了錢氏一眼,繼續道:“這次二弟一家不會那麼快就離開,或許……“皺了皺眉,突然想到方纔錢氏的話,止了聲便轉了話題問道:“你剛纔說,沈夫人提出了什麼過分的條件?”
錢氏心裡是很好奇丈夫“或許”後面的內容,但也知此時不合時宜開口問下去。聽到丈夫現在的問話,錢氏便回道:“沈夫人說要麼讓俊然娶了沈二姑娘,要麼讓熙兒進沈府給沈大少爺爲妾。老爺,您說她們是不是欺人太甚?”
薛仁義聽完也是眉頭緊皺,半信半疑道:“沈夫人當真這麼說?”
錢氏直直點頭,“這事妾身哪敢瞎說,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打了熙兒,將她給氣跑出去。我不該那麼衝動的,熙兒的急性子,我就該慢慢同她說的。現在可好,半天都沒消息了,也不曉得那孩子跑哪裡去了。”
錢氏滿臉擔心,眼淚撲簌簌地又落了下去。
錢氏這副模樣看在薛仁義眼中是滿臉愧疚自責,同錢氏這麼多年的夫妻,倒還是第一次見她在自己面前哭成這樣。薛仁義一下子怒氣消了不少,口氣溫和地道:“好了,讓人找回來就是。我想這兩個條件不過是沈夫人一時情急隨口說出來的,她壓根就沒考慮到這其中的利害。等沈相回去了,他們也會打商量,你莫要擔心。”
錢氏聽得丈夫的安慰,這才漸漸收了哭勢,不過心中對弄熙卻倒真是擔心。擡頭看着薛仁義就道:“熙兒自小受不得一點委屈,妾身也曉得是我給寵出來的,老爺放心,妾身今後對她定當嚴加管教。只是這後院的事……”
見妻子投來期待的眼神,薛仁義心裡也是一軟,但話已出口。猶豫着便回道:“爲夫也是考慮過的,以前你一個人太過忙碌,不如就讓二弟妹幫着你分擔些。”
錢氏這心裡才微微一定,面露賢惠,給了薛仁義一抹定心的笑容,道:“妾身明白,今後會與二弟妹一起細心打理後院。”
薛仁義點頭,“你一向識得大體,處理事情遊刃有餘。不過這次相府的事情,我瞧着你還得過去一趟。”
錢氏頷首,雖然心裡不情願,但也明白孰輕孰重,“老爺放心,等明兒一早妾身就親自上門,也好探探那沈二姑娘的病情。”
薛仁義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對了,老爺,近來朝堂上唐家是不是有什麼動靜?”錢氏想起今日的那貼請柬,心裡就犯迷糊。
薛仁義轉頭凝神,望着錢氏不解道:“怎麼問這個?”
心知丈夫最不喜歡的就是自己過問他朝中之事,錢氏忙解釋道:“今日妾身回府的時候,在巷子裡遇上了唐家的二少爺,他說是來給咱府上下帖子,請妾身赴三日後他**的壽宴。”
薛仁義捉摸了下,望着錢氏隨意道:“還是去一趟吧,如今梨妃寵冠後/宮,皇后、也得給她三分面子。”
錢氏沒想到梨妃獲聖寵到了這般地步,心下一駭然,便跟着點了點頭。
晚,薛家衆人齊聚一堂用膳,誰都不曾多話。天已大黑,而弄熙卻一直沒有消息,錢氏同薛仁義一直都沉着臉,闔府上下人心惶惶,丫鬟婆子當差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一絲差錯。便是薛仁康同廖氏也不怎麼開口,如錦等人噤如寒蟬,不敢多瞧。飯後,衆人也不再同往日那般圍在一塊兒聊天談事,而是各回各院。
錢氏回了院子,等到了亥初時分,都沒見着丈夫回房,面色越發的陰鬱。又過了一會,纔有婆子來報,說大老爺宿在了邱姨娘屋子裡。錢氏聽完恨得直咬牙,自己爲女兒的事情心神不寧,他到還有心思去那個賤人那裡
旁邊崔媽媽瞧着時辰不早,便哈着腰上前提醒道:“夫人,可是要準備就寢?”
錢氏一個白眼瞪過去,不怒自威,直將崔媽媽懾得退後了兩步才轉過頭。過了一會,錢氏又沉聲問道:“三爺最近幾天可有往邱姨娘處走動?”
崔媽媽頓了頓,而後忙回道:“回夫人,三爺最近正跟着夫子勤學練字,並沒瞧見他往邱姨娘那過去。”
“倒是識趣。”
錢氏別開嘴,想着便繼續道:“對了,今兒個晚上見着俊哥兒有些悶悶不樂,連膳食都沒怎麼用,你讓他屋子裡的幾個丫頭都打起精神,好生伺候着。”搖了搖頭,轉而嘆氣道:“真是流年不利,馬上就快是中秋佳節,沒想到還會出了這種事。”
崔媽媽就算再木訥,此時也看出了錢氏的心思。準少奶奶溺水沒了,大少爺心情不佳,四姑娘下落不明,大夫人此時心情定是糟糕無比。可大老爺現在卻還留宿在邱姨娘那裡,夫人一開始問三爺的事,崔媽媽凝神倒是想到了一個事。於是上前便道:“夫人,奴婢有個事,也不知該不該說。”
錢氏睨她一眼,不滿道:“你既是開了口便是準備告知我,若是覺得不能說就不會開口。少在這兒賣關子,支支吾吾地做什麼,到底是什麼事?”
沒想到會換來錢氏這樣的迴應,崔媽媽面色尷尬。但也不敢再耽誤,忙回道:“奴婢也是聽下面的人在說,夫人聽後可莫要以爲奴婢是故意在挑撥您與三爺間的母子關係。”
見錢氏聽到三爺果真來了神,崔媽媽心中偷樂,可又怕她不耐煩,壓低了音道:“奴婢今兒個聽人說,三爺私下裡在說大爺克妻。說本來沈大姑娘過不了幾個月就會進門,現在卻死在了大姑奶奶家裡,且還是當着四姑娘的面。”
“啪”
錢氏正愁着滿腔怒意沒有地方發泄,此時聽了這話,怒不可遏地站起來道:“他還說了些什麼?”
“說,說是因爲大爺自小佩戴的那紅竹石平安符衝了未來大少奶奶,說大少爺克妻,所以連帶着大爺的兩個胞妹都給沈大姑娘招來厄運。說什麼薛家對不住沈家,現在大爺都不去沈家弔唁一下,着實無情。四姑娘又倉皇出逃,連個人影都沒有,準是心中有鬼”
“混帳簡直是混帳,是誰教那個孽畜說出這些話來的?”
錢氏簡直是火冒三丈,指着崔媽媽就道:“去把那個賤人和孽畜都叫過來,我倒是要讓他們當面給我個交代?口口聲聲說是俊哥兒剋死了沈惜,他們是沈家的什麼人,竟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
“那紅竹石的平安符,是我孃家兄弟在俊哥兒滿月的時候送過來的,多少年來,俊哥兒一直平平安安的。沒想到就這麼一方平安符,倒是也能被他拿來說事,簡直、簡直是氣煞我也”
錢氏狠狠地又拍了兩下桌子,見崔媽媽還愣在原地,厲色道:“還愣着作甚,快去”
“夫人,這樣怕是不妥。”
崔媽媽上前提醒,在錢氏再次發作前忙道:“奴婢只是聽了底下的人說,並沒有十足的證據。邱姨娘狡猾,若是這樣找他們過來就治罪,怕是不足以讓她信服。或許一個不好弄巧成拙,老爺會以爲夫人您是故意找邱姨娘的麻煩,到時候沒有處置了邱姨娘,反傷了您與老爺的夫妻情分,着實不值。何況,老爺疼愛幼子,又一直向着邱姨娘,就算是真的,也不過是一頓責罵或者罰抄詩書,再則便不過是跪跪祠堂就了了事。”
看着錢氏面色動搖,崔媽媽湊耳輕聲道:“夫人,不如……”
聽崔媽媽說完,錢氏果真面色也緩和了不少,看着對方的眼神多了幾分欣賞,頗以爲意道:“這計好,那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夫人器重,奴婢定當在所不辭。”
崔媽媽笑吟吟地望着錢氏,腰桿在不知不覺中就挺直了。見錢氏心中仍有鬱結,便輕輕又道:“夫人,今兒個奴婢的閨女阿蓮奉茶經過花園,您猜她瞧見了什麼?”
許是因爲自己方纔的主意被肯定了,崔媽媽性子都跟着隨意了些,竟是同錢氏打起了神秘。不過話一出,又擔心被錢氏說不利索,故意支支吾吾,崔媽媽就忙接着道:“阿蓮瞧見秦家世子拉着我們府的五姑娘站在亭子外,二人動手動腳,似是有些不對勁。”
錢氏側頭,狐疑道:“秦楓同五侄女?”
崔媽媽肯定地點了點頭,繼而鄭重道:“阿蓮說她肯定沒看錯,當時的情形,私下裡一個人都沒有。秦世子拖着五姑娘,五姑娘一開始貌似想要離開,後來不知怎麼倒在了秦世子的懷裡,秦世子就摟着五姑娘進了涼亭。”
看着一臉慍色的錢氏,崔媽媽嚥了口口水抿了抿嘴謹慎道:“因爲事關四姑娘,奴婢知事態嚴重,便吩咐了阿蓮不準到處喧譁。奴婢思考再三,覺得必須得告知夫人,本來是早早就想要說的,但夫人一直擔心着四姑娘的事,奴婢也沒機會上報給您。”
錢氏怒極反笑,想着秦楓就諷刺道:“倒真是個風流才子,暗地裡揹着我在咱薛家的府邸裡就能同五侄女勾勾搭搭,正面裡還能衣冠楚楚地要薛家幫忙?他可真是會做事,難道將我都當成了傻子?”
想起自己女兒千挑萬選竟是栽在了這麼一個男人身上,錢氏就對弄熙就滿心的恨鐵不成鋼。再想到如錦,便越發的憤怒,“本以爲錦兒那丫頭受了上次的教訓長記性了,沒想到還是這般糊塗。她可真是專情,難道不曉得秦楓馬上就是她的四姐夫了麼?”
“夫人,您看這事……”
錢氏長眉一挑,譏笑道:“哪能什麼事都如她們的願?大的想從我這分家權,小的又想同熙兒奪人,可真不是一對省事的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