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劉氏纔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那，究竟是按那一條發落的？”
靈漪手指甲深深的掐進了肉裡，臉上不自覺的猙獰起來，看着她的樣子，讓其他幾人心裡暗驚，怕是不太好說，杜鵑也是頭一次聽靈漪說起，擔心的看着她，靈漪悠悠的聲音彷彿從天邊飄來的，咬牙切齒的聲音讓人膽寒
“淫泆”
“什麼？”杜鵑失神的把筷子掉在了地上，看着其他幾人也是一臉驚懼的樣子，靈漪一個一個的看過去，把幾人心裡看得通透，見是無人應答，自顧起身說道
“我也不想瞞大家，既然說出來了，大家可以好好的考慮一下，還要不要同我一起，杜鵑也是，如果覺得你們接受不了，我們可以離開。”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紅袖哭道
“小姐”
靈漪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紅袖起身，看着其他幾人，冷笑道
“怎麼，怕了，覺得我家小姐丟人了！可是我告訴你們，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被人誣陷的，你們認識我家小姐不是一倆天了，難道你們不會用眼睛看嗎？還是你們眼瞎連心也盲了，分不清楚是非，你們覺得我家小姐是那樣的人嗎？”
劉氏訕訕道
“這人心隔肚皮，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再說了，我們認識靈姑娘時間也不長，有些事情可大可小，還是說清楚的好些。”
阿香喝住了她，拉着紅袖坐下，說道
“紅袖，你先不用急，靈漪剛纔說過了，她不會一下子走掉的，我知道你很氣憤可是正因爲如此，你更要說個明白。你也不希望你家小姐揹着個污名吧！先冷靜下來，把話說清楚也不遲啊！”
紅袖彷彿體會到了小姐的悲憤和痛心，看着三人，木木的回想着，說道
“我家小姐也是大戶人家的出身，我家姑爺當時爲了娶我家小姐，那是煞費苦心，終於克服百般阻撓，把我家小姐娶進了門，三年相敬如賓，倒也是恩愛甜蜜，事事順着小姐。可是不料有一次姑爺徹夜未歸，回來時帶回位姑娘，說是自己認得義妹，小姐信以爲真，待她如上賓…”
紅袖的聲音一點一滴的擴散開，府裡的苟合、被人撞破、投毒陷害、被囚柴房、自己被打發到伙房、小姐被侮辱甚至懷孕、一樁樁一件件隨着紅袖的描述，大家一點一點的體會着，直到最後，被佈局誣陷、休棄、打擊、落胎、昏迷不醒聽得幾人目瞪口呆。
末了，紅袖說道
“小姐整整的睡了一年才醒過來，我們輾轉到了這裡，以後就慢慢的認識了你們。”
紅袖說完，已經懶得解釋什麼了，她的眼神裡有着淡淡的嘲諷，幾人一時間竟不敢看她，杜鵑早已是滿臉淚水，她衝了出去，留下阿香喃喃道
“我只道自己慘，想不到靈姑娘竟是從鬼門關走過來的，”
劉氏心裡也有些急，可是從小到大根深蒂固的影響也不是一下子能夠轉過來的，她嘆道
“早看靈漪不是一般的出身，可是大戶人家這種事情真是讓人後怕，都是心狠手辣的，可憐哪！看她挺聰惠的一個人，怎麼會不防着點呢！誒！阿香，你說這靈漪不會一生氣不管這些了吧！我看着她的脾氣倒是個烈性的。”
阿香沒好氣的看着她，氣道
“都是你多嘴，好好的被你搞成了這樣。到了這個時候，還是隻想着自己，要我是靈漪，巴巴的就不管你！”
劉氏訕訕道
“我要早知道還會問嗎？真是的，知道了，總覺得不舒服；不知道吧！心裡像是小貓撓癢癢，心裡惦念的不行。”
杜鵑跑着出來，見紅袖含着淚水，佇立在一邊看着小姐，對自己視而不見；靈漪站在杜鵑花旁，靜默不語，彷彿下一刻就會飛上九天，杜鵑心裡久久不定：是啊！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聽到姐姐說的話，就動搖了呢！甚至還有過讓姐姐離開的念頭，怕自己也跟着受累。可是，自己哪裡還有什麼聲名在呀，坊間的傳言，自己不是一直深受其苦嗎！再看看那盆杜鵑，花尚且知道爲欣賞自己的人吐露芬芳，競相綻放，可是自己呢！姐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難過的時候一直伴在左右，連紅袖都給自己分憂，可是看看自己是怎麼回報的：聽了姐姐的話，有一剎那，自己也相信姐姐做過醜事所以被休，甚至想過離她遠遠的，有那麼一會兒是鄙夷的！當自己高高在上，俯視的看着，現在想來，該被鄙夷的是自己，自己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別人，杜鵑心裡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醜陋不堪，她忍不住痛哭起來。
靈漪擡頭，看見杜鵑的幾番掙扎，看着她痛哭失聲，正想安慰她，不防杜鵑跑了過來，撲倒自己的懷裡，泣聲道
“姐姐，杜鵑是個小人，求求你不要離開，杜鵑糊塗，卻罔顧了你的處境和委屈，姐姐，杜鵑真的是痛苦極了，本以爲只是覺得不能夠信任你，可是方纔纔想明白，原來杜鵑一直是嫉妒姐姐的，當知道姐姐的經歷後還沾沾自喜，以爲終於有人不如自己了，可是，杜鵑明白了，姐姐是無辜的，妹妹真的是無顏面對你呀！”
聽她一番話說完，紅袖哇的大哭起來，三人抱頭大哭，靈漪珠淚滾滾，想起前塵往事，恍如隔世。三人哭的痛快，看的隨後而來的阿香和劉氏，也是深受感動，劉氏啞着個嗓子說道
“瞧我這記性，昨個還說呢，一轉眼就忘了，誒！靈漪姑娘講過的女人何苦爲難女人，我們何必自尋煩惱，流言蜚語也罷，那些不知道的批判也罷，反正我是看着靈漪和紅袖順眼的，我纔不會傻傻的去計較些有的沒的，反正我們幾個婦人，能左右到其他嗎！哎，不管了，我就當跟從前一樣，旁的什麼也不知道就行了！”
說完徑直走了，留下阿香發呆，癡癡地看着，胡思亂想，劉氏回房靜靜的坐着，等到許多年以後，劉奶奶子孫滿堂、圍繞在她身邊時，她總是說道
“奶奶別的本事沒有，如今有了這麼大的家業，說起來就只有一條，就是跟對了人！小孫孫哪！你們記得，以後要用心去判斷是非，有時候，外面的人和事讓你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用心去判斷！”
靈漪不停的安慰下，杜鵑漸漸停住了悲傷，她看着紅袖核桃大的雙眼，氣道
“丫頭，我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感懷身世纔會悲痛，可是你未嘗情愛滋味，怎麼會與我們一般，鬼丫頭，謝謝你，真的，姐姐有你勝我百倍！”
紅袖吸吸鼻子，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就沒有傷心事呢！我就是想爲什麼我們女兒家要這般的命運多舛，找個疼惜自己的，家裡窮點，爲生計發愁；找個富點的，幾房小妾是少不了的，勾心鬥角，你死我活；寒門中想做官，做官了都是一個勁的往府裡娶姨太太；真羨慕書裡和戲臺上唱的，一對小夫妻白頭到老，或是癡情的才子佳人，我們女兒家，誰又會真正的放在心上！這世間，好男人少之又少！”
杜鵑說道
“小妮子春心蕩漾，趕明個，我們貼張榜，爲你找一個一等一的好兒郎，如何？”
看她捉狎，紅袖眼睛一轉，說道
“何必捨近求遠，我倒是知道眼前就有一個一等一的好人兒，只是怕，你不肯！我們的陸子歸陸夫子，可不正是一等一的好嗎！”
杜鵑聽了，低頭半響說道
“你、你也覺得他好，如果你真的有意，我倒是可以去跟先生講一聲”
看她強顏歡笑的樣子，紅袖撲哧一笑，說道
“看看這不情願的樣子，我又怎會奪你的心頭好呢！我呀，逗你玩的，這個一等一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杜鵑聽了大喊不依，倆人笑鬧起來，靈漪被她們拉來拉去，真真、這情緒也變得太快了吧！
注：《儀禮.喪服》說：“七出者，無子，一也；淫泆，二也；不事姑舅，三也；口舌，四也；盜竊，五也；妒忌，六也；惡疾，七也。”亦作“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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