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春風正在嘲笑曾遠,只說“你善良又如何?救得了這一家一時,還能救一世不成?其他那些災民也是缺衣少食,聽說這兩天每日餓死的就有二十多個,你還能都去救下來?你自己還靠着別人才能吃上飯呢……”
曾遠也不理他,知道這朋友當年有過一陣名聲狼藉的時候,就是被人買通了那些窮苦百姓散播的謠言,所以他對這些可憐人向來痛恨。然而鍾春風不等說完,那男人就猛然過來問了這樣一句,一時間,倒讓他愣住了。
“看看看看,如何?這可不就趕上來了呢?呵呵,讓你濫好心。”鍾春風沒了吃的,一張嘴索性全用來說話。
那門口男人聽見這些言語,不由紫漲了麪皮,拳頭緊緊握着,深吸了兩口氣,轉身便要離開。
“呵呵,既是要求人管口飯,還要這樣高傲……”
鍾春風陰陽怪氣的笑了兩聲,卻被曾遠瞪了一眼,聽他惱道:“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又不是人人都欠你的,何必如此?我不識字,還懂得惡語傷人六月寒的道理呢。”
鍾春風就不言語了,這裡曾遠便叫住了那男人,走到他面前輕聲道:“抱歉,我並不能做主,所以……”他說到這裡,忽然想起前兩日杏花和自己說過,店裡要招學徒,要找可靠的人,雖然眼前這男人和婦人年紀都是三十出頭,但也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怎麼知道就不能學一學廚藝呢?何況這男人看上去樸實憨厚,並非鍾春風口中說的不知好歹的,這會兒若真收留了他們。可就是活命之恩,日後還怕他們不盡心盡力?
這樣一想,就有些猶豫了,於是沉吟道:“你們且等一等,我去找能做主說話的人來……”
不等說完,就見巷子盡頭拐進來幾輛馬車,轆轆往這邊而來。到了門前,車裡鑽出幾個衣衫鮮亮的男人,胖瘦高矮各異。卻都是氣度不俗。
曾遠心裡一跳,連忙就迎上前去,只見其中一人扭頭看了看四周,然後朗聲笑道:“這地方倒是不錯。敞亮幽靜。陳公公說的時候,我還不太信,如今倒信了兩分。”
於是其他人都連忙附和着,這人轉頭看見曾遠,便笑道:“你就是這裡掌櫃的?聽說你們這百味館架子大得很嘛,吃頓飯得等一個時辰,如此託大,想必是有些過人之處的。也罷,我們今兒就等一等。”
曾遠連忙熱情的將人讓進去。又對鍾春風道:“你幫忙招呼一下,我去喊杏花姑娘過來。”
話音未落,就見鍾春風雙眼一翻,冷哼道:“你看我是招呼人的材料嗎?行了,我去幫你喊人,你留在這裡吧。”說完施施然走出去,接着又回頭道:“我喊完人,就在街上溜達溜達,你給我留點飯菜。”
曾遠無奈,只好趕緊去廚房張羅着蜜餞乾果。而那一家災民看見這許多貴人,越發敬畏,遠遠躲在一棵大樹下,眼巴巴往這邊看着,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就見一輛馬車駛來,接着從車上下來兩個明媚少女,一陣風般進了大門。
“孩子他爹,我看這家飯館生意也不像很好的樣子,他們能收留咱們嗎?”那婦人看着廳裡桌子上擺着的乾果蜜餞,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一邊輕聲問着自家男人。
“剛纔那兩位姑娘,看來就是能做主的人,這家飯館雖是客人稀少,可你沒聽見剛纔那撥人說的話嗎?只是因爲地方偏僻,架子又大,但既然這樣的達官貴人都肯過來捧場,那他們還愁以後沒有生意?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不要咱們幫工,可這些客人要一桌子飯菜,總會剩下一點兒,到時候咱們求來一些吃也好啊,你也有三四日沒正經吃東西了,那掌櫃的倒是個好人。”
春日裡開着窗子,所以那幾個客人的高談闊論便時不時飄進耳中,男人越聽,臉上越是驚詫,芸州隔着京城近,他從前又在碼頭上做苦力,眼界倒也開闊,此時聽見那些人侃侃而談,聽起來當中竟有人是宮廷供奉,那可是皇商,對於他們這些窮人來說,那就是通了天的存在啊。
過了好一會兒,大概飯菜上來了,就不住飄來許多讚美議論的聲音,男人和婦人眼巴巴盼着,總算盼到了這些人吃飽喝足出來,眼看着曾遠送他們到馬車邊,那些人還笑眯眯誇獎此處飯菜獨到,只說回去後一定會替百味館好好散播消息,還留了自己的名字,讓曾遠日後有難處就去尋他們。
這一家人就更是驚訝,一個堂堂皇商和幾個民間的大富豪,竟然和曾遠這麼個少年如此和藹說話,充其量曾遠不過就是一個飯館的掌櫃,怎可能讓這些人折節下交?男人越發肯定這家飯館不簡單,於是他就想離開,這樣通天的地方,不是他們一家難民能夠高攀得起的。
因便拉了妻子兒女就要離去,那妻子驟然間希望落空,很是不捨,頻頻回頭望着,忽見曾遠看着馬車離開後,便看過來,她就一把拉住丈夫,果然,就見曾遠緊走幾步上前道:“能做主的人來了,我們飯館裡恰好缺兩個人手,你們跟我過來,只是我話先說在前頭,未必能全留下你們。”
男人先是一愣,接着便大喜過望,連聲道:“我們不敢有這樣妄想,能容我們做活換口飯吃,已經感激不盡了。大雪壓塌了我們唯一的房子,我們也沒有田地工作,在芸州已經是沒有活路了。”
曾遠點點頭,領着一家人進了大廳,左轉來到旁邊一間偏廳裡,只見上首椅子上坐着一個容顏秀美的少女,穿着桃紅色的緞子長衫,下身一條蔥綠色百褶裙,頭上戴着兩枝明晃晃的金釵,氣度從容沉穩,當真是明豔照人。男人和婦人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不敢再看。
杏花見自己這一番作勢將夫妻倆唬住,這才慢慢放下茶杯,輕聲開口道:“都叫什麼名字?是從哪裡來?”
“回姑娘話,我叫石貴,這是內人石楊氏,這是我兩個兒子,大的叫石磊落,小的叫石坦蕩。女兒還小,還沒起名字,平日裡只叫她三丫。”
杏花點點頭,這男人看上去不像是個讀書人,一個老老實實生活度日的男人,能給孩子起磊落坦蕩這樣的名字,說明心腸不會壞到哪裡去。她又仔細問了幾個問題,連那幾個孩子都沒放過,最後斷定這家人十分可靠,最起碼目前來看,是應該比自己還要忠心的,於是便笑着對曾遠道:“曾大哥,就收下他們一家吧,咱們這裡日後要忙了呢。姑娘說讓我從明兒起就上午過來下午回去。”
“哦,好。”曾遠連忙點頭答應,又聽杏花對那一家人道:“你們夫妻倆先跟我學着做菜,若是能成,就先每月五百錢,日後生意好了,再加工錢;若是不能成,就幫着打個下手,每月三百錢。三個孩子還小,但可以讓他們幫忙擦桌子椅子燒火燒水,就每月一百錢吧,吃住都在店裡,你們覺得如何?當然,若是做得好,日後還會加工錢。”
這一家子原先不過是指望着能混口飯吃不至於餓死,忽然聽見杏花說出這樣話,這簡直已經不是從天上掉餡餅的驚喜了,根本就是死裡逃生一般。當下石貴和楊氏便拉着孩子齊齊跪下,淚如雨下的謝杏花,卻見她站起身避到一旁,沉聲道:“不用謝我,這是我們姑娘的生意,我不過替她管着罷了,你們若要謝,等哪一天姑娘來了,你們當面謝她。”
石貴和楊氏點頭不迭,這邊曾遠在一旁看着杏花進退得宜從容淡定的模樣,心中不由羨慕喜歡的緊,待杏花起身看過來,他就又忙把頭垂了下去,輕聲道:“既然姑娘這麼說了,我這就去替他們安排房間。”
“好,那就麻煩曾大哥了。”杏花對曾遠倒是十分客氣,看着他帶那一家人下去了,她就對春雨道:“看這情形,大概是不會再有客人了,我們等下和曾大哥說一聲,就回府吧。老太太這兩日身上越發不爽利,姑娘心情不好,這會兒咱們不能輕易讓太太抓到把柄。”
春雨點點頭,咬牙恨恨道:“老太太的身子,肯定就是太太使得壞,只是可恨我們找不出來,明兒蕭家就要下聘了,到時姑娘要推遲婚期,這可怎麼辦?但願老爺不要聽姑娘的。”
“老爺不可能不聽姑娘的,這是姑娘的一番孝心。何況咱們覺着姑娘應該趁早嫁過去,免得夜長夢多,可姑娘自己心裡,老太太對她實在是至關重要的,若真的急忙出嫁,只怕她一輩子也難解開這心結,罷了,順其自然吧。”
杏花嘆氣道,她倒是十分懂得顧綺羅的心思,因在屋裡走了走,正想着曾遠怎麼還沒過來?就聽見外面一個聲音道:“今兒就讓你好好見識見識,什麼叫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嘗?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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