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前鋒部隊,給我在十秒內撤回後方!”
承接了地魁境上師的全部修爲,這一刻的張野顯得容光煥發、精神抖擻,他口中的每個音節都自帶着穿透風雨的力量,擴散到河流兩岸依然清晰可辯,響如洪鐘大呂。
這就是傳說中的陸地半仙?!
張參謀望着眼前那個身周似有金光繚繞的身影,不自覺地怔怔出神。
同樣的修爲境界,表現在不染上師的身上像是平淡無奇,但這一身曠世修爲,一經轉接到張野頭頂,立刻就變得光芒萬丈。
偉大的道域修者!
他情不自禁的感慨,這樣的風姿,才能對得起古卷傳說中的仙人風骨!
“後撤?!”
聽到張野的指令,最先表示質疑的仍然是打得最兇也最爲狠辣的崑崙四小金剛。
矮個子的手中攥着大大小小一疊龍鱗,高個子的高幫皮鞋上已經染上了一層雨水衝不掉的黑色血漬。四個人裡頭只有肥頭大耳的元翡道師看上去最爲體面乾淨——隨呼吸能夠帶動周身的白色氣浪,這名內家高手每一次出拳都是移山填海般的超人怪力。
“俺好不容易伸展開筋骨,你這就叫俺後撤?!”
矮個子一聲冷笑,手下的掏心拳不禁又快上了三分。
張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僅僅只是用同樣的冷笑來回應。
得到命令的老酒鬼早在第一時間便撒開了腳丫子跑路,他身後的李江帆稍稍慢了一拍,但看到林九的動作,仍然果斷的抽出了戰局。
被怨鬼附身的應龍,並不是只有術法攻擊這一個手段。
他笨拙的身軀從來都不是什麼任人戲耍的弱點累贅——相反,恰恰是因爲死過一次不在乎這副軀體,他纔會滿不在乎的吃下衆人一波又一波兇狠殘暴的攻擊。
外人不明情況。
在他們看來,這樣的怪物是根本不敢想象的存在。
術法豁免!怪力驚人!堪比一座小山的身軀!現實版大怪獸,上古洪荒血脈!
這些光芒刺眼的標籤已經足夠震瞎大多數人的雙眼——總之就是不可戰勝,我管你是三頭六臂還是鋼筋鐵骨?
即便是今天站在了戰場上,這羣人的心思也只是“聽上級指揮”,“打不過就跑路”!不會有人去事前瞭解這頭應龍的一切,因爲在他們眼中那是神明那是異獸那是好萊塢大片的現場版,卻唯獨不是一個可以打敗的對手。
只有張野這樣自始至終沒有把對方看成“不可戰勝”的人才會清晰看到這一點——那就是應龍作爲敵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術法豁免的天然體質,也不是鱗甲覆體的高強度身軀,而是相比於這羣血肉凡胎的普通人,它是死過一次,從地獄中走來的異化生物。
它無懼法術攻擊,因爲自然之力高於道門術法。
它也不怕肉體損傷,因爲在河伯怨鬼的怨力加持之下,這樣的他根本就是不死之軀!
崑崙四金剛沒有退,面對這名“無知小輩”的指揮,除了見識過張野手段的元翡道師萌生退意,剩下三人幾乎是清一水的露出了不屑神色。
這頭怪物被我們聯手打得像個孫子一樣,這種情況下你讓我們十秒內後撤?淋雨發高燒把腦子燒壞了?!我堂堂崑崙門人,輪得到你在這兒指手畫腳頤氣指使?!
張野冷笑,意思是你們開心就好。
他默算着時間,確認了李江帆、林九退回安全地帶,三秒過後,前一刻還被暴揍到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徒勞用雷暴、龍炎、怒濤之術還擊的應龍,突然間像是被人拔了電源的音響,一下子安靜的鴉雀無聲!
“它這是……被打死了?”
後方的人羣中有人半開玩笑的說了這樣一句。
但是沒人理他,窸窣的雨聲中,這個笑話顯得格外冷。
河岸邊的崑崙四金剛或許目中無人、自大狂妄,但他們本身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這種場合下,分得清什麼是虛張聲勢,什麼是真正的危險氣息。
看着眼前這頭瞳中血色突然黯淡下去的怪獸,幾乎是同一時間停手的四人本能感覺到了一陣脊背發涼!在四周突然冷下來的空氣中,那頭應龍身上的傷勢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那股浸泡在河水中的陰冷開始如跗骨之蛆一般往四人的骨髓裡鑽,而在他們彼此間擡頭的那一刻,原本還陷入死寂的應龍突然間仰首一陣嘶鳴!
不是洪亮到震耳欲聾的龍吼。
而是一陣沙啞到,宛如地獄鬼喉的喊叫聲。
在這股悽鳴聲下,迅速長好的龍身又開始迅速的腐爛!散發着惡臭味道的森森白骨,以及爬滿了蛆蟲的白色腐肉。那些漸漸變色的腐爛肉塊開始下雨一般往河水中簌簌掉落,一陣瀰漫着臭味兒與渾濁的東西開始在河水中擴大、蔓延。
原先最爲囂張的矮個子這時候第一個吐了出來。
其他三人的臉色也白的嚇人。到了這個時候,再要面子的人也分得清輕重緩急。早有心理準備的元翡道師反應最快,撈起矮個子以後就拼命衝向了張野那邊的大後方!
剩下一高一瘦,雖然後續速度超過了體胖笨拙的元翡道師,但因爲一開始慢了半拍,臨撤退時還是被應龍身上落下來的腐敗血肉粘到了皮膚。
毒。
看着手臂與前胸上快速潰爛的血肉,兩名崑崙門人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毫不猶豫取匕首剜去了被感染的部分。在鮮血染紅的長衫中,兩人一路狼狽不堪的扎進了人羣!
“六大戰力廢了三分之一,哈,好消息啊真是。”
張野搖頭苦笑了兩聲。嘴上說的像是風涼話,卻仍是不忘第一時間招來了後方的醫護人員。
“接下來的仗怎麼打?!”
待在後方的周大人終於也是坐不住了。場面的逆轉出乎了每個人的意料,誰也不曾想到,本來是好好的優勢局,爲什麼打着打着就變成了這樣!
原本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應龍現在變得像是墳墓裡走出來的殭屍一樣恐怖,他口中呼出來的每一口濁氣,都帶着令人作嘔的腥風。
張參謀的思路大概還算是場上比較清晰的一個,看到這一幕的瞬間,幾乎是想都不想就撥通了京都河流環衛部門的電話,通知那頭在第一時間截斷污染水源,防止毒疫在城區擴散。
“爲什麼會這樣?!你告訴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周大人揪着張野的衣領,像是在搖撥浪鼓的動作卻沒能撼動眼前這個暴風雨中單薄的身影。
“那不是應龍麼?爲什麼好好的應龍會變成這樣?!”
“哈,那仍然是應龍。”張野笑了笑,示意他先冷靜下來,“本來就是死過一次的生物,你們現在看到的,不過是它的本來面目而已。”
“什麼意思?!你早就知道這點!”
周大人怒吼,神色間愈發有種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感覺。
“不然呢?不然我爲什麼會提前下令讓他們後撤?您放心,到目前爲止,局面還在我的掌控當中。”
“你告訴我怎麼打?”總指揮指着那一天已經化爲人間恐怖的死靈之獸。
同樣的術法免疫,只不過相比於之前多了一副不懼死傷的軀殼。他身上的血肉自帶腐蝕生靈的效果,所有靠近的人都會是先前那兩名崑崙門人一樣的下場!
本質上這種毒素隸屬於術法攻擊,八萬四千門類中,應當歸總於“死靈類”、“鬼神類”術法。
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毒,卻能殺傷一切活物。
張野的法陣僅僅涵蓋了木火水土風雷六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六枚銀針沒能吸引那些腐肉毒液,很明顯也就是對這頭應龍無效。
原本穩操勝券的局勢一瞬間像是換了個對手,這種局勢的反轉落差當真是差點讓心理承受能力的脆弱的典獄司總指揮昏死過去!
“我說了,肉搏。”
張野的語氣永遠是那麼不鹹不淡。
“肉搏?”周大人被他一句話差點嗆死,“你上?!你告訴我這樣的對手,誰負責上去肉搏?!”
“我心說我又沒讓你去?你激動個什麼勁兒?”張野看着他一陣冷笑,淡然的表情像是在嘲諷他的大驚小怪。“我說了局面還在我掌控之中,再大的狀況都用不着你們慌亂。這頭應龍本來就是冥界之物,換句話來說,你目前看到的所有戰力,都是我預算中用來打掉他第一層血皮的籌碼。現在以兩員重傷的代價逼出了他的真身,除此以外零傷亡的戰績,你告訴我這樣的局面還不算賺嘛?”
“問題是你已經逼出了他的真面目,後面又該怎麼做?”張參謀忍不住插嘴,“如你所見,我們所有的籌碼都已不再適用於眼前的戰局,那麼你的底牌,是否到了這個時候也該拿出手了?”
“說的是,各位稍等片刻,我的底牌應該也快到場了。”
張野點了點頭,望着遠處的過道露出淡淡微笑。
“是誰?”
李江帆擡頭。
他知道張野口中的底牌一定是外援,只是他想不通,這世間還有什麼樣的角色能夠硬槓一頭冥界妖龍。
按武力值來算,檯面上所有人加在一起未必抵得上一名地魁境崑崙道師。但是現如今不染上師毫無反應,張野潛藏在暗處的底牌,又該是何等恐怖的戰力,能讓地魁境修者讓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