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的鬼宅門外,全員戒備的四人小分隊全副武裝——一人手持一根車載防身棍,看這個架勢不是要打家劫舍就是要攔路搶劫。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針對一切可能侵入鬼宅的外來人。
故事的起因源自於不久前黃毛打來的一個電話,內容不多,只確定今晚可能有人要闖進來。
哥兒幾個都是貧民窟裡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狠角色,雖說三十多萬買來的是棟鬼宅,但畢竟是手底下第一幢價值數百萬的不動產!現如今有人敢把主意打到這上面來這還了得?接到電話的劉二把眉頭一豎,喊了聲“哥兒幾個抄傢伙!”,頓時,四個人拿出了“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法國大革命精神,立志成爲了守護家宅的一堵鋼鐵城牆!
夜風吹過。
蟄伏暗處的大河撓了撓被風吹的發癢的屁股,忍住了想去尿尿的衝動。
劉二說這叫“守株待兔”,聽老闆的意思就在今晚兔子肯定要來,因爲不清楚來得到底有幾隻,所以必要時刻,一個人手也不能缺,必須得是十二萬分精神,全力抗敵。
遙遠的天際線彼岸,在夜色與地面的交界處,有一個黑色的單薄人影緩緩走來。形單影隻,像是離羣的一隻孤雁。沿路都是半人高的雜草,身後的城郊公路,要過很久纔會有一輛汽車的車燈快速駛過。恭候多時的四人靜靜凝望着夜色中那個不斷靠近的身影,喉頭因爲緊張快速哽咽的同時,心裡也在學着所有高手一樣,默默計算着最佳進攻距離。
“來了!”
劉二一聲低吟。
“看見了。”
小胡咬着牙關,因爲激動,不經意舔了一下嘴脣。
“人數只有一個。”
四眼小聲分析道。
“一個豈不是更好?四包一,保證他插翅難逃!”
劉二陰陰一笑,說話間又握緊了幾分手中的防身鐵棍。
“等下怎麼上啊?是一個一個上啊……還是四個人一起?”大河吸了吸鼻子,因爲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兒,所以表現出了每個新手都會有的慌張。
“廢話!當然是四個一起上了!萬一來的這個是個高手,難道要一個一個上等着被人逐個擊破呀!”劉二訓斥道。
“那如果這樣算,咱們需不需要安置伏兵呢?”四眼推了推眼鏡,心中已經做起了實戰推演。
“什麼意思?”小胡眼睛一橫。
“三個人先上,僞裝出我們只有三個的表象,在對方掉以輕心的時候,第四個人跳出來打悶棍!”四眼輕聲冷笑道。
“可以啊!不愧是讀書人,心腸就是比一般人歹毒!”劉二又是敬佩又是調笑着說道。
“滾!這叫謀略!”四眼瞪了他一眼。
“行,就這麼定了,你們仨先上,這個悶棍交給我來打。”劉二嘿嘿一笑,用手摩挲着棒子後退到了草叢最深處。
人來了。望着面前怪獸般的一棟豪宅,倒像是旅遊觀光一般駐足張望,隨後雙手叉腰、面露豪情。
“好一棟……啊!”
他嘴裡的話沒有說完。
因爲在說到第三個字的時候,藏在身後、過度緊張的大河就已經提着加大加粗版的鐵棍衝了上來。
說好的三人齊動,結果因爲緊張,顧不上節奏的大河第一個上前,照着對方的後腦勺就是一棍!這一棍不僅打昏了壯志未酬的來客,也徹底嚇懵了身後的三名隊友。
眼看着那人慘叫一聲軟綿綿的倒下去,後知後覺的小胡一個箭步上前,當即就探着對方的鼻息露出了一臉駭然的神情。
“我不會殺人了吧??!”
大河手中的鐵棍“噹啷”一聲落地,隨後面色煞白雙手捂襠,像是犯了什麼彌天大錯一般三魂弄丟了七魄。
“不會,還有鼻息,應該只是腦震盪而已。”小胡搖了搖頭,隨後看着衆人神情複雜,“這就是私闖民宅的絕世高手??咱不會是打錯人了吧??”
“怎麼回事兒啊我這悶棍還沒打呢……你們幾個怎麼回事兒啊??”草叢深處的劉二是最後一個上前的人,看着地上一副軟綿綿的身體,用四個字形容叫“一臉懵逼”。
“應該不會是打錯了人。”四眼推了推眼鏡分析道,“咱們這地方足夠偏僻,絕不像是隨便走走就能誤闖的地方。而且看這人先前的走路姿勢,很明顯是有方向的一路朝這兒走來。”
“那他怎麼一個照面就倒了??”小胡還是滿臉不可思議。
“兩種可能。”四眼的眼睛中泛着細細的微光,這個動作自然是跟某島國小學生破案類動漫學來的,在目睹過張野分析運籌的情景之後幾經改良,終於變成了四眼思考時的小習慣之一,“其一,他本身實力就不強——因爲如果真的是絕世高手,老闆一定不會把這種場面交給我們四個人;其二,亂拳打死老師傅,對方大概沒有想到這個點了還會有人蹲在這附近埋伏,能出其不意一棍制敵,很顯然是佔了信息上的便宜。”
“可以啊你小子,現在說話越來越有老闆的味道了呀!”劉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對啊對啊,我聽着就感覺好像老闆啊。”大河一聽說自己沒有打錯人,頓時也露出了寬心的憨笑。
“哪裡哪裡,一點小推理而已,跟老闆比自然還是差得遠吶。”四眼推了推眼鏡,露出了謙虛的笑容。
“那咱現在怎麼辦?”小胡問,無形間,這幾個人已經開始唯四眼馬首是瞻。
“靜等,或者你們要是等不及,可以直接打個電話給黃毛,然後讓他轉告老闆——”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神情傲然,凝視着遠處夜色下的天穹,“收網了。”
……
五分鐘以後的城郊公路。
破舊的小麪包車,正載着一行人往目的地馬不停蹄地趕。
副駕駛座上接完電話的黃毛一臉蛋疼,回過頭來看着老闆,很明顯是高速運轉着簡陋的腦容量,試圖從貧乏的一堆詞彙中整理措辭。
“他們說什麼了……”
張野望着黃毛臉上的表情,隱約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我想想該怎麼表達啊……”
黃毛擦汗道。
“不用想了,直接說原話……”
張野一陣臥槽加呵呵。
“他們撥通電話以後只說了三個字……”
黃毛微微哽咽。
“嗯……你說……”
張野正在做着面對接下來一刻的心理準備。
於是下一秒,黃毛清了清嗓子,極可能保證原汁原味地還原剛剛那一刻電話彼端的語氣:只見他眺望着彼方的蒼穹,用每一個正面角色俯瞰人間正道巔峰的口吻淡淡說:“收網了。”
“……”
“……”
“……”
那一刻,車廂內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驚歎折服於眼前這位影帝級別的演技,能在一瞬間將欣慰、疲倦、慨然且裝逼無痕等多種不同情緒表現在一句話中,這樣的造詣,怎能不令人淚溼青衫?!
“……真這麼說的呀?”
張野苦笑了兩聲,像是最後確認了一遍。
“嗯吶……您說,他們是不是曲解了什麼東西?”
黃毛也露出了一樣的苦笑。
“別說了,周老趕緊開車吧,希望咱們趕到時還不算太晚……”
張野擡頭看了看麪包車的頂棚,心說人生何其艱難。
事實證明現場的情景跟他們聽到那句“收網了”以後腦補出來的畫面相差也不是很大。
四個人“事了拂身去、深藏功與名”般的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怎麼看怎麼讓人想起小學課本上“做好事不留名、請你叫我紅領巾”的人物插圖。
而在他們身後,是癱軟在地軟得好像一條蚯蚓的陌生男子——二十歲出頭,手裡還提着一副款式老舊、明顯是上世紀風格的棕黑色皮箱。
“誰幹的……”
張野的聲音中帶着微微顫抖。
“我——……”
這個“我”字兩度轉折,出口時是邀功領賞的驕傲之姿,在反應了半秒之後,迅速變成了不確定加微微膽寒的遲疑。
大河嚥了口唾沫,心說這個氛圍不對啊……老闆爲什麼是這個語氣啊?黃毛看自己爲什麼是這個眼神啊?老周咋的看着天上不說話啊?
林九的反應最快,一聲冷笑過後,迅速上前查看了那人的傷勢。“腦震盪,性命無礙。不過不確定會不會對腦部留下後遺創傷。建議……早送醫院。”
“我來吧。”
老週上前,和黃毛一起扶起了那名傷員。
“這……這什麼情況啊……”
大河的意識仍然在直覺不妙與不明所以之間徘徊遊蕩。
“看不出來?你們打錯人了。”
張野冷笑着掃視過這羣人。
茅山弟子……
而且是正在出任務的茅山弟子……
初步假定他的地位和李江帆在蜀山差不多,如果他今天在這個地方留下了什麼腦部損傷,往後自己將面對的是整個茅山派的怒火,以及不可想象的一連串後續連鎖反應……
哈哈……哈哈……
張野此刻的神情,很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怒極反笑。
“你們幾個就少說點話吧……趕緊幫我們把人送去醫院再說……”
黃毛在一旁瘋狂使眼色,看着這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當真是挨個把他們頭打爆的心都有。
“哦哦哦哦……”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最快的速度站成一列,然後如同過街老鼠一般迅速幫黃毛老周將人擡上了麪包車。
“現在怎麼辦?人已經這樣了?咱們也跟着回去?”
小掌櫃聳了聳肩膀,看着張野一臉事不關己地說。
“等一下。”
卻見原本還在怒火中燒的張野突然間愣在原地,神色怪異地回看着身後那幢豪宅。
“怎麼了?”
小掌櫃問。
“你們沒有聽見嗎?”張野擡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衆人屏氣凝神。
夜風中,隱隱約約的聲響如泣如訴,如同暗夜裡的聲聲嗚咽。
“救救我……”
“救救我好不好……”
“你們不要走……”
“就快來不及了……”
“聽見了。”林九點點頭,一聲冷笑,瞄向了一旁的豪宅。
“進去看看。”張野打了個響指,隨後神色冷峻、徑直買入了破損後一直沒有修繕的房屋大門。門庭內陰風陣陣,沒有兇靈暴動,只有幽咽的聲音自黑暗的角落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