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行人進發往崤山以北,那座隱藏於塵世間的秘密軍事基地。
一路上張野多次強調不要透露自己來過這裡的事情,宗旨是“不亂走,不亂動,不亂說話”,反覆叮囑,不下十次。
黃毛他們自然都是興奮異常。
原本泥土堆裡摸爬滾打的小混混,突然有一天就混到了“特警”職銜,這種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情,放到誰頭上誰不得樂呵半天?
同行的人中當然也包含了小掌櫃和跑堂小哥。前者是深山裡憋久了天生愛湊熱鬧,後者是貼身保鏢的那一類,雖然多數情況下保護小掌櫃和保護張野之間的界限區分得不是特別清。
“老……老闆……等下去了那兒,我們要是不懂規矩,鬧了笑話怎麼辦?”
駕駛座上的黃毛回過頭來,有些緊張地問道。
一行九個人,分了兩輛車。黃毛和老週一個作爲“頭頭”,一個作爲年紀最大的“元老”,自然是六人中唯一有幸跟老闆以及跑堂小哥他們同乘一輛車的人。
“所以你就得管好你手下的弟兄呀,讓他們安分點別亂說話,所有外交事項,交給我來擺平就行。”
張野笑了笑,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侷促不安。
“那萬一碰到人跟我們搭話呢?我該說什麼好?”
黃毛繼續問道。
“搭話?”張野眉梢一擡,“看軍階——肩膀上有星有槓,一律嚴肅致意,知道的問題就回答,不知道的問題就說不清楚,請問我們的老大——也就是我。”
“那要是沒星沒槓呢?”
黃毛點了點頭,追問道。
“那就一律冷笑。對方既然是平級,就不能折了自己這邊的面子。”
張野一陣壞笑,望着黃毛煞有介事地回答。
路面上的車輛越來越少。
終於在越過一座“前方山區”的標識牌以後,整條路況空前的坦蕩。負責駕車黃毛吹了個口哨,因爲難以壓抑的興奮,腳踩着油門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並排的另一輛車上,聽到這聲口哨的劉二彷彿得到了某種專屬年輕人的訊號,也跟着一踩油門,緊貼上了前一輛車的車尾。
在一陣短暫的飆車競逐當中,張野很快注視到了路旁雕像一般靜止的布衣老農,於是對着黃毛說:“停車!”
前方的黃毛一個急剎!後面的劉二如果不是反應夠快,差點追着尾撞了上去。然而不等兩撥人下車“互罵”,張野倒是先從車窗裡冒出了頭。
他對着路旁的老農問:“老人家,等車嗎?”
“不等車,等人。”
那老農轉過頭來,帶着髒兮兮的遮臉草帽,除了蒼老的聲音以及佝僂的身影,一張臉上的相貌根本看不清。
“什麼人?”
張野一笑。
“外鄉人。”
老農也跟着輕聲笑了起來。
“我從外鄉來。”
張野接了下句。
“要往何處去?”
老農也跟着一對。
“車到山前必有路。”張野翹首。
“地獄無門闖進來。”老農冷笑。
這倆人一唱一和,倒像是事先安排好的暗號一樣,一字一句,對的工工整整。
“下車。”
張野衝車上的幾人打了個響指,下車後,繞着老農打量了幾圈,接着道:“家在何處?可用我送你一程?”
“不勞費心,倒是我渡人自渡。”老農呵呵一笑。
“那便請?”張野拱手。
“那便請!”老人重重點頭。
“你們這是在對山歌嘛……”小掌櫃看着這一幕,只覺得跳戲之餘莫名其妙。
“又沒唱?對的哪門子山歌?”張野笑看了她一眼,轉而看着車上下來的黃毛一行人說,“都記住了嗎?下次來這裡,還是這個流程。”
幾人似懂非懂,“這不會真是在對暗號吧?”
“不然呢?”老農摘下了頭上的帽子,聲音一變,露出面容後居然是昨天還來別墅造訪的張參謀。他看着這幫日後即將成爲常客的新人道,“其實倒也沒什麼暗號不暗號的規矩,這條路段上常年會有我們的人負責巡邏,有時候是老農,有時候是其他裝束,因爲基地的位置比較隱秘,沒人引路,不熟悉的人很難找到具體位置。”
“所以這時候就需要對暗號了?”黃毛問。
“我說過了,沒有什麼暗號!”張參謀被他這句話逗笑了起來,“剛纔那純屬是你們老闆在逗你們玩兒而已!他認出了我,我自然也認得他。剛好他喜歡拽這些虛的東西,我就順着他的話往底下一句一句接而已。哪有什麼暗號啊!更何況還是這麼冗長又狗屁不通的一大堆!”說到這裡他還特地看了一眼張野,像是笑罵一般指責他的玩性重,“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對暗號。你們以後碰見了我們的巡邏隊員,需要幫助時,直接出示之後會發放給你們的內部證件,他們就會給你們引路的。”
“怪不得,我就說爲什麼今天是參謀長大人親自來接客,是怕那些巡邏隊員不認識我們幾個‘無證人士’是吧?”張野笑道。
“接客……張先生的幽默感還是那麼犀利啊。”張參謀擠了擠眼睛,在這個意味深長的詞彙上稍作停留,表示聽懂了張野的文字遊戲,“諸位隨我來吧。人都到齊了嗎?”
“都到齊了,請參謀長大人前方帶路。”張野笑笑,心裡覺得這個人還是有點意思。
只見張參謀拿下腰間的對講機,一聲傳呼過後,路旁茂密的樹叢裡突然出現了一條向山區蔓延的綠色光線。光線源頭,是隱匿於山中的一處隱蔽地點——單從外表來看,如果不是光源指路,一般人根本無從辨別。
“跟我來吧。”
參謀長招了招手,率先扎入了路旁的樹叢之中。一行人成隊前進,後頭的人踩着前頭人的腳印,飛快跟上了參謀長迅捷的步伐。
這個人是個文職,但體能卻好得出奇。憑這點再次讓他在張野心目中的印象加分,跟着他的步子,一羣人很快便脫離道路走入了真正意義上的山區。
“我們停在路旁的車咋辦?”
黃毛突然有些擔憂的問道。
“這個不用擔心,我們的工作人員會很快去幫你們善後,確保你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兩輛汽車的安全問題。”
參謀長回過頭來解釋。不多時,引路的光源已經消失。而在光線的源頭位置,則是一座藏匿在山林中間的墓碑。
墓碑……
看到這一幕,黃毛等人心中下意識想到了“墳頭冒煙”這幾個字……
雖然現在的實際情況是墳頭髮光,但入口就這麼設置成墓碑,這這這,這也太彪悍了吧??
“被嚇到了?”
張參謀呵呵一笑。
真正讓張野爲止矚目的倒不是墓碑這種設置,而是碑上的四字碑文。
“地獄無門”。
他心說怪不得。
怪不得他信口一扯“車到山前必有路”,這位跟自己唱山歌一樣對對子的參謀長會接下句“地獄無門闖進來”。
“不是墓碑。”他搖了搖頭,“雖然碑前有貢品,但看碑文就知道,並不是先人墓穴。這應該是古時留下的‘行路碑’,專留在道路兩側,用來記錄某某人物到此一遊。碑上記載的大多是隨性而發的文字,譬如‘苦海無涯回頭是岸’,譬如‘去日苦多’,譬如‘柳暗花明’,等等。有的自認爲書法好的會在碑上記錄一片自擬的‘碑帖’,目的嘛,大多都是表達文人風骨、道人超脫、僧人胸懷,具體情況,還要視立碑者而定。”
“好見識。”張參謀讚許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立碑作‘地獄無門’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張野笑着補充道,雖然他平生也沒見過幾座正兒八經的“行路碑”。
“‘地獄無門’,是這座基地的名字。”
張參謀微微一笑,隨後在石碑上叩了三下。
隨即,石碑往下平移,漸漸滑入地底——突然空出來的入口,直通向黑洞洞的一座巨大“墓室”。
黃毛他們嚥了口唾沫,看向張野的眼神彷彿在說,“你還說這不是墓碑??”
再等到一羣人相繼進入墓室中,擺放在墓室中央的東西則更是嚇了衆人一跳。
一座石棺。
這場景……
張野也是很想吐槽啊……
“敢問一句,這座基地的總設計師,該不會剛好是古墓派的傳人吧?”他笑着衝張參謀眨了眨眼睛。
“這個還真不好說,不過聽說他設計基地那會兒正在攻讀金老先生的《神鵰俠侶》。”張參謀隱晦一笑,隨後像是不費什麼力氣一樣輕鬆推開了那座石棺的棺蓋。
棺材中,一片漆黑。
只見張參謀從頂上一躍而下,緊跟着,黑洞洞的棺材底部傳來了他的聲音,“請諸位跟上,前面就是我們的基地。”
張野搖了搖頭,在苦笑聲中跳了下去——石棺以下,是一處面朝廣大的出口。
一條石棺密道,連接的是分別位於山前和山後的兩個巨大山洞。
外面的山洞面朝公路,裡頭的山洞面朝巨谷。
洞口外,一堵巨大高牆圍出了一片偌大地界,上接高壓電網,當真是深山老林中的現代科技羣。
“好大呀……”
緊跟其後的黃毛不由感慨道,因爲高度緊張,這幾個人都顯得有些“熱淚盈眶”。
“大嗎?其實一般。”張野淡淡一笑,“前面的山洞,以及隧道給人的感覺都太小了,現在從黑暗處走出來,會給人形成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跟上吧,警司大人,以及基地的多位長官正在內中恭候。”
張參謀微笑,對張野的說辭倒是很聰明的不予置評。幾個人東張西望,在門口士兵面無表情地注視中,相繼踏入了這座名喚“地獄無門”的軍事基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