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祭壇上空突然升起了無數劍光。這種震天劍意,伴隨着星穹失色,僅在一瞬之間便泯滅了萬念生機。
沿路趕來的禁地三魔首之一,象徵着“無上力量”的帝魁默然間擡首張望,他駐足原地,快若奔馬的速度停止於夕陽下的晚風。
沿途花凋,鬼喉遍野。
他知道就在剛纔那一瞬,自己的胞弟,同爲禁地三魔首之一的舍念已然離世。
號稱“千萬劫不死”的魔首湮滅於祭壇中那道盛放劍意之下,來者尚未現身,卻已經致使三大魔首一死一傷。
這算什麼?
宿命?
如果說魔首的隕落是宿命,那麼自己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他突然向着晚風張狂大笑,壓抑的獅吼驚動了沿路行屍。
他要報仇。
不管侵略者是誰,不管他們有着怎樣的手段,這個仇,他一定要血債血償。
想到此處,他突然改換了方向——如果替舍念收屍已經爲時太晚,那麼根據舍念臨死前傳遞的信息,他需要在這羣人即將前往的下一個地方埋伏阻截。
巨大的獅掌踏過斑駁的土地,呼嘯的風聲倒灌身後的斜陽。
……
“誅仙劍陣,名不虛傳。”
開明組長微微鼓掌,看着張野意表慶祝。
這個威力,的確沒讓他失望。雖然不比傳聞中的完整劍陣,但是想來能發揮到這種程度,已經是張野個人極高的陣道造詣在其中。
那血瞳的實力本身就很誇張。浩瀚無匹的精神力,加上精緻入微的掌控,如果不是秒殺,捫心自問就算是他出手,除了逼退他也做不了更多。
但偏偏他做不到的事情到頭來就被張野做到了——太古第一殺陣,即便是不完整版,其恐怖的殺傷力依然足以令青史黯然失色,令河山爲之動容。
“呵呵。”
張野冷笑了兩聲,塵埃過後,默默收回了那柄飛回他手中的青銅古劍。這一聲“呵呵”裡面帶了多少的不待見,要回看之前面對危機時開明組長的反應。
倒不是說張野一開始對他寄予了多高期望,而是袖手旁觀,這實在是一件太減印象分的事情。
大家共謀一事,你這種態度雖然無可否非,但未免太讓人心寒。彷彿是爲了附和張野的心聲,此刻剛剛從精神控制中擺脫出來的賀準也是一臉不忿,看向開明組長的眼神中多多少少帶了些許牢騷,這種意味大概是“白眼狼”,或者是“裡外不是人”。
跑堂小哥直接是一聲冷笑——他生平最厭惡不講義氣之輩。正如他對張野討厭歸討厭,但人情債在身,該幫忙的地方他義不容辭。但開明組長今天明顯給他上了一課:不是所有和你同在一條船上的人都是上下一心,有些人也許表面上和你一夥,背地裡卻有着自己的算盤。
“我以爲你至少會在臨死前問清楚紅衣被他藏到了什麼地方。”
開明組長說道。明明是在岔開話題,但看起來他對衆人看他的眼神就是絲毫不在意。
“一開始確實是這麼想的,不過你覺得我們可能問出來嘛?”張野的嘴角掛着一絲輕蔑,“這種人,且不說本身是個危險分子,就算我們有逼迫他談判的武力,他的嘴裡也不會冒出太多實情。與其跟他糾纏,不如直截了當。我預先佈下的劍陣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幕,就是爲了防備他這樣的人,我纔在地底留下了這樣的後手。”
“現在人倒是死了,紅衣呢,你打算去哪找你那位小情人?”開明組長笑道。
“我倒是沒想到堂堂開明組長說話也會有如此輕浮的一面啊。”張野冷笑了兩聲,不滿歸不滿,但他和其他人不同——他很明白利益結盟的本質,因此也十分理解開明組長的行爲。自己跟他本來就沒有太深的交情,換成他來處理,剛纔那種情況也不會表現得太積極。
“這個不勞您費神,我跟她之間存在着心靈感應,現在血瞳已死,我們之間的限制已經自行破除。“他頓了頓, “跟我來吧,剛纔的劍意恐怕已經驚動了這禁地中的其他妖祟,此地不宜久留,咱們撤得越快越好。”
“明白。”
跑堂小哥點了點頭,拎起賀準,跟在一羣人的身後迅速逃離了這片瀰漫塵埃之地。
血瞳似乎把紅衣藏在了一片極隱秘的地方——因爲順着張野提供的方向,他們漸漸脫離了祭壇,並走向了一片地處荒涼之地。這裡藤蔓漸濃,城市類的建築已經越來越少,沿途都是各種不知名的植物,眼中最常見到的景色是大片大片的幽綠。
“這不是我們來時的方向嗎?”
跑堂小哥皺了皺眉頭,他記得沒錯,分散之前,衆人從地底被炸出的地方確實就是這大片叢林。
“我的想法跟你一樣,只是有一點我感到很奇怪。”
老酒鬼接腔道,“記得我們來時的路嗎?”
“巨大的樹根?”
賀準回憶道。
“對,巨大的樹根,而且根據位置判斷,樹根的位置,應該就在我們的腳下。但地下的根系如此發達,地面上卻不見樹的蹤影。你們不感到奇怪嗎?這裡根本不見任何體積巨大的樹木!”
老酒鬼咬着牙齒,最後一句話說得格外用力。
“我也注意到了。”
張野笑了笑,“在我原先的構想中,這遺蹟應該處在巨大的樹蔭之下——地底根系如此發達,地面上的樹冠再大我都不覺得誇張。但事實情況好像不是,至少這地方藤蔓、植被很多,但高逾三米的樹木都屬於罕見。這明顯不合常理,就算是普通的樹,幾千年的樹齡,起碼也該有參天之高。”
“這個問題我想很快就有解答。”開明組長肅穆道,“你們看。”
他遙指着遠處的樹叢,速度最快的林九快步上前,越過一座土坡後,一眼看到的是下方盆地中蔓延數裡的震撼景象!
根系!
盤踞在地表上,密密麻麻,宛如羣蛇纏聚般的巨大根系!
這種植物在地球上聞所未聞,地面以上的樹幹部分並非向陽生長的直立軀幹,而是如同蛇羣般蔓延成團。那些合抱粗細的樹幹歪七扭八的纏繞在一起,佔據方圓數裡的同時結成了一團腫瘤般的巨型“疙瘩”,外圍的粗壯樹藤宛如血管般遍佈其上,內層中則是更爲粗獷的主幹,也是巨蟒般盤繞,層層沓沓,整個樹體的外形就像是一枚放大幾千萬倍的巨型樹瘤!
沒人見過這麼醜陋的樹。
坦白說,這樣的外形,能否算作“樹”都還有待商榷。
地面以下是發散式的龐大根系,地面以上居然是抱成團的另類“根系”。
一株完全由“樹根”組成的怪異之物,居然真的長到了如此巨大,甚至於充斥一個盆地,就像是大地橫生的一塊腫瘤。
“無量天尊……這東西真噁心……”
賀準的臉有些扭曲,他終於想通了爲什麼這地方不見參天古木——古木確實有,只是不向着天生長,而是在地上扭曲成一團。
“鬼荼羅……”
林九沿着唾沫,艱難吐出了這三個字。
“你說什麼?”
張野問。
“我說‘鬼荼羅’,這種植物我見過,名叫‘鬼荼羅’,是一種極其罕見的邪樹。樹幹部分呈瘤狀,地面以下的根系可以像蛇一樣蔓延生長,同時殺人取血。只是這東西在野史記載中最大的植株也不過兩米大小,長成這副模樣的,我也是第一次聽說……無量天尊啊……這種事情居然也會有嗎……”
林九一臉的駭然,驚惶失語到連賀準的口頭禪也冒了出來。
“現在那隻‘樹妖’的真面目總算是搞清了。”張野苦笑道,“好消息是紅衣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壞消息是她人現在恐怕就在那團怪樹當中。”
“確定嗎?”
跑堂小哥問。
“確定,我能感覺到……而且是在樹身的內部。”
張野點了點頭,於此同時瞄了一眼遠處那團噁心的大樹。
“內部……這怎麼進去???”賀準露出了一副極其厭惡的神情,大概他對這種外形有着極大的牴觸心理,一想到要靠近,整個人就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砍出一條路!”
跑堂小哥是行動派,話還沒說完,人已經提着劍翻身滾下了土坡。
直到站在這團巨樹的面前,這種噁心感才勉強有所緩解,從正面來看這東西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榕樹羣,大量的樹幹層層交錯,纏在一起有點像放大版的鳥巢。
跑堂小哥揮起巨劍,照着面前的樹“牆”一刀橫斬!
出人意料的是居然有鮮血噴出,揮灑出來的血,直直賤了他一身。
“果然是妖樹……居然會有血??”
看到這一幕,賀準的臉上更加慘白。
“血是冷的,恐怕不是它自己的東西。”
跑堂小哥冷冷一笑,爲了不繼續弄髒身上的衣服,這一次直接召出了百足連身甲。
甲冑覆體,整個人的戰鬥力都上了一個臺階,這次的揮砍速度完全超乎了衆人想象,隨着鮮血越來越多,眼前的畫面當真是血肉模糊,讓人徒生不忍。
終於,腳下的地面都被慢慢染紅,這株體型駭人的鬼荼羅終於像是怕了。外圍的那些樹幹竟然開始緩慢移動,並不斷朝兩側擁擠,爲正面走來的衆人“讓”開了一條通往內部的通道。
“……這東西算是被砍疼了嗎。”
賀準抽動着眼角,看着渾身浴血的跑堂小哥只覺得鬼神都沒這廝來得勇武。
“恐怕是。”
張野笑着點了點頭,近了,越來越近的感覺,離紅衣就像是近在咫尺。
漆黑的甬道一直通往妖樹深處,然而順着這條隧道直入,盡頭處居然有光傳來。
“果然是鳥巢嘛?”
開明組長微微頓首。
之前的幾人都不曾看到這妖樹的頂部,現在看來,恐怕最頂端的部分應該是中空的,就像一個碗狀的鳥巢,頭頂的微弱光線還能從那裡傳來。
黃昏,最後的一絲日暮餘光。
藉着頭頂的餘暉,張野一眼看見了樹洞盡頭、被大量樹藤纏裹、懸浮在半空中的紅衣。
伊人如璧,遙不可及。
身後的通道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閉鎖,那些樹藤如何散開又如何聚攏,好不容易擠出的一條通道,此時看來倒更像是請君入甕的陷阱。
“你們終於來了。我,恭候多時。”
閉鎖朝天的空間,震耳欲聾的獅吼彷彿傳自四面八方。
爲首的張野神情戒備,眼角餘光處,就連最爲淡漠的開明組長此刻也是屈指成兵,等待着伺機已久的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