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張野嘿嘿一笑。“樑警司,該收收心,重回戰場了。”
“哦?”
樑警司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轉身推開了內室的大門,“何出此言。”
“何來的何出此言?”
張野反問,“言子午走了,我也回來了,不覺得有些東西也應該回到正軌了嗎?”
“可我覺得現在的日子過得也挺好。”
樑警司搖搖頭,靠在屋內的搖椅上,顯得神情愜意。
“且不說您現在的日子過得到底好不好,放着這個爛攤子甩手不幹,您的心裡真的會踏實嘛?”
張野笑問。“當初的您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上接典獄司下達人間界——現在戰場換了,卻也只是戰場換了。我不相信我認識的那個樑警司已經死在了這樣的安逸中,養養花鳥,逗逗烏龜,韜光養晦還可以,真要把自己一輩子困在這裡,所謂雄心,所謂壯志,是會慢慢廢掉的。”
“你不適合講大道理,知道爲什麼嘛?”
樑警司靠在搖椅上,笑着說道。
“爲什麼?”
張野理所當然地問。
“因爲你年齡不夠,缺乏說服力。”
樑警司眯着眼,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別在這兜彎子了,直說,你需要我怎麼配合。”
“重回您的崗位,拿回A組的二分之一大權。”
張野表情嚴肅,目光灼灼。
“這個自然不用你說——你回來了,我是一定會重歸崗位的,可是爲什麼?”樑警司疑惑道,“我的迴歸,於你而言有那麼重要嗎?我以爲你更喜歡自由自在的無約束狀態,少了我這個最高話事人,你和你的那幫手下應該更輕鬆纔是。”
“糾正您一個小語病。”張野呵呵一笑,“不是我的那幫手下,而是您的手下。這裡是地獄無門,這裡是直屬於官方的強權軍事組織!這裡不需要個人主義,更不需要無拘無束的自由散漫!我的性格決定了我不可能作爲決策者而只能作爲一個具體行動的執行者,所以我需要您,只有您的經驗與判斷,才能做出最有利於這個組織的決定。”
“嘖——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張野嘛?”
樑警司從搖椅上坐起身,從遠到近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番,“你該不會是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吧??這些話能是那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張野說出來的?稀奇稀奇真稀奇。”
“您老就不用調侃我啦。”張野兀自苦笑,“我知道我過去行事確實是我行我素了一些,年輕嘛,應該能諒解吧?”
“何止是我行我素啊。”樑警司一邊搖頭一邊面露震驚,“簡直是囂張跋扈、目中無人。我說,你突然變成這樣,該不會是受什麼刺激了吧?”
“可以這麼理解吧。”張野苦笑着想了想,“受刺激肯定是有的,但我收斂自身,更大的原因也是當前局勢根本由不得我再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你小子成熟了。”
樑警司望着他,駐足良久。
“最後一個問題,”他豎起了食指,“你剛剛說的那些季峰長官完全可以獨立勝任,我相信你自己也看得見,這一個月來地獄無門確實在他的掌控下戰鬥力大大提升,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得需要我?”
“因爲制衡。”
張野回答,“戰鬥力不等於一切。好的決策機制絕不能是一個人的專制獨裁。季峰長官或許是一名良將,但良將依然有所不能。請您出山,一方面是左右制衡,避免他單方面獨大造成決策失誤;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兼聽則明’,多一個角度,多一份選擇。”
樑警司微微一笑,終於是在張野的這番話下輕輕鼓起了掌。
“你可以出來了?”
他帶着淡淡的笑意衝裡屋說道。
聞言,門簾後走出一人,而這個人,正是張野熟悉的張參謀。
“剛剛警司大人有一句話我很贊同。”
張參謀面帶着微笑朝張野走來,“你成熟了。”
“參謀長大人折煞我了——我想盤核桃養烏龜應該不需要兩個人吧?所以你倆住在一起?”張野嘴角上揚,來回瞥着這一明一暗兩人。
“是韜光養晦,暗度陳倉。”
樑警司點點頭,肯定了張野的全部猜想,“所有人都以爲我已經退出了權力核心,實則我只是暫時退出公衆視野,好調查一些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譬如?”張野問。
“譬如這個基地成立的真正目的,譬如開明組長的真實來歷。”
張參謀接道,與此同時,遞上了手中的幾份秘密文檔。
“向上級申報成立國家超自然事件專門調查組一直是我的戰略構想,”樑警司將雙手背在身後,一邊踱步,一邊解釋,“但是上頭一直未通過,直到幾個月前石龜出土,才臨時通知我接手這個名爲‘地獄無門’的戰略基地。起初我以爲這個軍事組織就是我構想中的專門調查組,後來我發現,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張參謀補充道,“我設法獲取了高級權限,並翻閱資料庫,終於發現這個基地其實成立於三十年前,很難想象吧,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有了這個獨立於軍方與政界的半軍事組織。
“最初的地獄無門由一批特種士兵組成,基地地址不明,成立的目的是應對典獄司司法範圍內的緊急特殊情況。”
“和樑警司您的構想不謀而合啊,”張野笑道,“隸屬於國家的獨立武裝,本質上和您的調查組是一個東西。”
“呵呵。”樑警司微微一笑,“但事實情況是,這個半軍事組織從成立第一天起,就一直在忙於同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到目前爲止還在持續。”
“什麼事情?”張野皺眉。
“未知。”
張參謀翻開文檔的最後一頁,上面蓋着一個大大的矩形紅戳,“未知”。
“現在的地獄無門是探尋陽墟禁地,難道說這個任務從三十年前就已經開始,一直到今天才有了眉目?”張野猜想道。
“不排除這種情況,但更大的可能:陽墟古城行動只是服務於那個大目標的一個子計劃,而今所做的一切排布,仍然是爲了三十年前的未竟之功!”
“有意思。”張野手託着下巴尖,“有個人也許會知道這一切。”
“誰?”張參謀與樑警司同時問。
“開明。”
“確實,這個人的來歷也很值得玩味。”張參謀點了點頭,“我同樣調查過他的來歷,發現他檔案中的所謂寺廟、所謂得罪住持,全部都是虛構履歷。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他說的話,同樣他提到的廟宇在現實世界中也不存在。換句話來說,他的那份檔案是假的,而在軍方的檔案庫中,一份假的檔案居然能通過,只能說他背後的權限比我們都要大得多,甚至是最高那一級。”
“我的角度倒是和您不同。”
張野笑笑,“我會這麼說,是因爲開明組長,本身是一個修爲絕高之人。”
“有多高?”樑警司問,“比你還高?”
“比我高。”張野笑着點了點頭,“高到當今天下,恐怕也沒幾個人能在他面前橫。”
“這……”
樑警司和張參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張野吸了一口氣,“先別急着驚訝,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修爲高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種修爲在身,他的年齡就一定是假的。開明組長檔案上是多大?”
張參謀一怔,“29!”
“那就錯不了了,他的真實年齡,39恐怕都不止!”張野厲色道,“我們不妨做個大膽推測,假設這個人已經年過五十,那麼按年齡算,三十年前的地獄無門,你們猜那些計劃的負責人會是誰?”
“你這個推測還真夠大膽的。”
張參謀望着他,內心的驚駭顯然臉上已經藏不下了。
“哈,推測而已,你們也用不着太當真。”張野哈哈一笑,可隨即又沉聲道,“不過經過你們這一說,我倒是覺得,開明,可能纔是這個基地真正的負責人。”
“……”
“……”
這一雙沉默,來自內心天崩地裂的樑警司張參謀二人。
太尼瑪震撼了吧……
大哥你也真的是敢猜啊!
“一個個都這幅表情幹嘛呀?我又沒在開玩笑!”張野略感好笑的看了他們二人一眼。
“恰恰是知道你沒在開玩笑,我們纔會是這幅表情。”
張參謀嚥了口唾沫,頓了半晌才說出了這句話。
“我確實沒在開玩笑。”張野繼續道,“仔細想想看,凌駕所有人的修爲,加上高過三大負責人的權限,以及沒人能查到的來歷,還有表面上聽命於樑警司,實則卻有恃無恐的行事風格。所有這些加在一起等於什麼?——等於他,或許纔是這個基地權限最高、權力最大,也是幕後真正的負責人。樑警司,馬顧問,季長官,你們全都是掩人耳目的明子。你們受命於‘上級’,可誰又能說出這個‘上級’到底是什麼人?又或者上級又受命於誰?開明組長是有目的的,而這個目的,顯然不是服從你們三人的命令。”
“你怎麼會想到懷疑他?”張參謀問。
“一半是直覺,還有一半是基本的邏輯合理性猜測。”張野答道,“有些事情是不符合常理的,而整個基地中最不符合常理的東西,莫過於開明組長的修爲。”
“他的修爲真的很高嗎?”
樑警司又問了看起來很像是廢話的問題。
“很高。”
張野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上次潛入陽墟,我以爲他只是強,但今天找了個人來試探了他一下,我意識到他可能不只是強,而是強得有些離奇。修爲達到這種程度,是不大可能再聽命於世俗權力的。所以他任職於這個地方只可能是合作、或者說僞裝,用一個看起來簡單無害的位置,來隱藏自己真實的意圖。”
“明白了。”張參謀點點頭,“你說的這些話我會考慮進戰略構建的,還有別的嗎?”
“有。”
張野點點頭,“我請你們出山,還有一層原因。你們大概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變天了。”
“什麼?”
樑警司二人齊齊望向張野,目光中帶着無知和驚惶。
“具體情況我不方便跟你們細說,概括一下,就是道門大劫。不光是四大名山,這次受影響的一定會包括典獄司。我感覺多方勢力都在下水,但我還不敢確定,他們所瞄準的是否是同一個目標。今天你們提供的信息給了我很大的啓發,我在想三十年前就創立的地獄無門,是否最初也是爲了這件事而成立。如果是——那麼我有必要儘快把陽墟的事情了結。以這一環作爲突破口,可能事情會有新的轉機。”
“這樣吧,到時候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你只管開口,不管是撥款還是什麼,我都儘量滿足。”樑警司想了想說道。
“怎麼我在您這邊的印象就這有撥款這種庸俗的請求嗎?”
張野側過頭,有些詫異道。
“怎麼你每次找我不都是爲了借錢的事兒嗎??”
樑警司望着他,很理直氣壯地反問。
“……OK。”
張野挑了挑眉,“需要借錢的時候我一定找您,不會客氣的您放心啊。”
他心說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再不找你借錢那我可就真成傻子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