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張野隱約覺得自己這是搞出事情來了。
貪點小便宜住進了鬼宅,鬼的影子倒是沒看着,反倒是搬家後的第一晚,自家樓上就遇上了一隻名副其實的妖。
這個發現的到來不可謂是趕早不如趕巧。
偏偏他剛巧撿到了一本描述“陰陽界”實況的古書,偏偏自己一時作死開個地眼就看穿了鄰居的真實身份。
常人的頭頂及兩肩都各自懸有一盞明滅不定的火光,道術中謂之“長命燈”。開了地眼過後,三燈缺失是鬼,數量異常或顏色有異的爲妖。
雖然無法確定真身,但張野能百分百確定,樓上剛跟自己打招呼的那位,絕對不是人!
說到妖嘛,大部分聽慣神話故事長大的國人都不陌生。
什麼白蛇傳、九尾狐,那些神話中知恩圖報的小姐姐們一個個帶着世人垂涎的美好皮囊爭先恐後的嫁入尋常百姓家,與人無害樂於助人就不說了,個個都是專情如一恪守婦道的賢妻良母。
張野也希望如此啊!一個自帶傾世美顏且身懷法術神通的女人,那是多少男人兒時的夢想?
然而事實是什麼是妖?
“違天理,悖倫常,外有人皮,未具人心!”
說白了,拋開了那些美化人物形象的藝術加工,現實中的妖怪那就是喪屍片裡附加了神通異能的人形猛獸,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所謂“執念所化,外具人形,大怒大恨,狂喜狂悲”。
建立規則的東西是“法”,法度之上是“情”,而將感情放大到無數倍,這就是人心所化的“妖”!
或靈物受感而化,或執念寄託物品而成。
沒有規則,沒有約束!判斷是非的標準全在於自己,行事依據的準則完全來自於無常的喜怒!
張野爲什麼會心裡發虛,因爲這些古書上的事實描述不得不讓人深思熟慮。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一個瘋子或許不算可怕,一個法律無法制裁的瘋子也頂多是讓人敬而遠之,但一個手持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瘋子,這樣的存在放在什麼樣的地方都是讓人坐立難安的頭號危險人物!
這樣的說法或許絕對,但妖物的危險性肯定是毋庸置疑。說到底,自家樓上多出了這麼個危險角色,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是什麼好事兒。
再三思量過後,驚訝過後的張野決定睡一覺,然後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爲什麼?
因爲首要的一點,這件事情上,就沒有什麼硬碰硬的餘地!
打是肯定打不過的。這點上張野幾乎沒怎麼考慮就放棄了掙扎。
雖然說妖分強弱,修爲差一點的妖物碰上稍微有點水平的道士照樣是一個死字,但這種情況明顯不可能在自己身上發生。
一個剛入手道學奇術24小時不到的野路子,這種時候敢憑着一腔熱血逞英雄那純粹是腦門上有坑。
其次就是,他不想搬……
1000塊的租金,這種程度的優惠,在B市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跟白白送錢有什麼區別?
再加上這房子的條件這麼好,傢俱齊備不說冬暖夏涼!一通收拾下來別說蜘蛛網,蟑螂都沒看見半隻!
且不說在此之前張野已經爲這租房的事情費了多少的神,放着這麼大一塊肥肉不咬,他日後做夢想起都能哭出聲來!
一隻立場未明的妖怪,是否真的意味着枕邊隨時可能引爆的定時炸彈?客觀來說,這個問題細想過後還有待商榷。
因爲最基本的事實擺在這個地方:那林九要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別人不說,一把年紀的房東老爺子就得先交代完這條老命!
老爺子死了麼?
依據白天所見那副健碩的身子骨,再活個十來年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那這棟樓裡的其他人呢?
搬進來之前只聽說了凡租客住不過三個月,從沒聽過某某某搬來以後橫死街頭、暴病而亡……
在自身溫飽尚不能保證的情況下張野實在是沒那麼多的心力再去糾結這些未必發生的悲觀問題。這種時候你讓好不容易安身落戶的他再一次捲起鋪蓋找別地兒安生,某種程度上真的還不如給他一隻妖怪拼個你死我活。
能怎麼辦?得過且過!
既然人家妖怪大哥沒什麼非要害自己的理由,那就安分守己地先靜觀其變。
老爺子既然說了守點規矩出不了事兒,這種時候也只能聽一聽老人言。雖然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心裡一陣發毛。
符紙,硃砂。
這些東西隱約已經成了居家必備的定心丸。
翻開了咒文密佈的古書,自覺前路艱險任重道遠的張野一陣唏噓。
生存問題已經嚴重到了這種程度,果然在這個江湖險惡的社會行走多一門防身的技能都不嫌壓身。
隔天一早,前來簽訂合同的老爺子如約而至,看他這矍鑠的精神頭兒,睡眠質量應該是遠遠高於居安思危的某人。
“昨晚睡得安穩?”開場,老爺子照樣還是那副和善的語氣問候。
“啊,安穩着呢,大被蒙過頭,一覺到天亮。”
張野呵呵地笑了兩聲,回這話的時候明顯是有些言不從心。
他心說的確是大被蒙過頭,活在個凶宅,我頭漏在外面也不敢睡。
接過紙筆,草草簽上了自個兒的尊姓大名。
租房的問題就當是告一段落,眼下之際,找工作的事還是刻不容緩。
城郊的地段什麼都好,空氣也好,陽光也好,唯獨就是交通方面實爲不便,去趟市裡得坐將近一個小時的班車。不過好在現在的張野也不趕這點時間,沒接到人家公司的面試通知,所有的動作也只是投投簡歷逛逛招聘會而已。
漫長的日頭從東到西,除了各種中介、會所挨個來回地跑,抽出時間去舊貨市場淘換點物件也被提上了今天的日程安排。
學佈陣,黃紙硃砂跑不了,毛筆大錢不能缺。
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來就關上房門研究點陰陽術法。
佈陣嘛,說來說去也就是那三個字。
圍、困、殺。
同樣的一堆磚頭,不會玩的人一塊一塊的往敵人身上扔,扔了滿頭大汗也不見得能擦傷對方毫毛衣角,會玩的人直接蓋起一座通天碉樓,困住敵人以後從頂上往下劈頭蓋臉地砸!
古時的人對佈陣一道總是頗有微詞,因爲文化環境的緣故,修術者習慣將此道歸入奇門遁甲之流,綜合評價就是玄之又玄。
但拋開了時代觀念的束縛,這門學問放在當代卻多了不少趣味性。
爲什麼?最簡單的回答,因爲古代人不學數學。
不碰建模,不搞建築,任是天資再聰穎的人碰上設計圖之流的陣法圖也只能望洋興嘆。古代考量一個人的學問是看他天文地理四書五經,但放到現在來看,三角形兩條邊之和大於第三邊的知識小學生都明白!
摒棄了對通靈法師的職業幻想,專心入手佈陣流的張野也算是心安理得。
基礎陣法的結構圖在古書上都是現成的乾貨,而如何將之組合排布,這就是研究者自己的功課。
張野的要求也不高,沒想過拿你去打實戰,看家護院避鬼驅邪,這總沒什麼問題吧?
往近了說自家樓上就住着個不定時炸彈,萬一某天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提前做個防備也好過坐以待斃束手就擒;往遠了說這宅子本身也不算太平,按古書的說法樓後頭那棵大槐樹天生就是個招鬼聚邪的“聚寶盆”,有那玩意兒“看家護院”,沒病沒災都能招點邪祟上身!
三天,相安無事的三天。
期間張野跑遍了市區的三十二家公司企業,其中以中小微利公司爲主,也兼容了一些剛起步的新興企業。現實就是對他這樣普通本科的畢業生來說能找着工作就已經是萬幸,目標定的太高了反而容易眼高手低。
“尊敬的張野先生,瞭解到了您對我們公司的興趣,我很樂意與您取得進一步商談,相關問題,可以依據留下的聯繫方式與我取得聯繫。”
落款人沈小姐。這是傍晚回家,張野的手機中意外多出的一條短信,也是三天以來唯一確認下來的實質進展。
公寓附近沒有裝寬帶,想要聯網就只能過幾天去市裡的網絡營業點辦理無線網卡。而沒辦法看郵箱裡的郵件通知,這就直接導致了剛收到這條短信的張野一臉茫然。
首先是自己對這個自稱“沈小姐”的女人沒有半點印象。
無可否認,在職業選擇的問題上,他的確是採用了多捕魚、廣撒網的思路。三十二家中小企業,一天上下見的人去的地方兩隻手都數不過來。自己要說沒印象,倒也情有可原。
其次是對方的口吻讓他覺得這件事當中私人的成分明顯大於公事。
他將信將疑的打開了公文包,一張紙質名片像是無中生有般的出現在了夾層深處。
沈芳。花卉營銷行業,獨立法人。
這句話的通常含義是:這個女人手握一筆資產,並且自己獨立經營一家公司。
嗅到了名片上一縷淡淡的香水味,眯起雙眼的他臉上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獨立打拼,公司起步,女人,四處求職且年輕上進的自己,邀請。
這些字眼已經足夠在他的腦海中勾勒出一幅爛俗老套但不無可能的故事,畫面之旖旎,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