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裡聚集了一羣人,以錢塘知府薛浦爲首,下方十幾名郡內個府衙通判管事,人手一堆賬冊卷宗,紛紛在沈玉嘉面前唸叨着。
“戴大人,這民案卷宗你過目一下,看看有沒有問題?”
“呃戴大人,您看着,這是最近全郡這半年裡失蹤人口的戶籍,面前失蹤人口正在不斷上漲,若不提早解決,怕是惹來民怨啊!”
“戴大人,這是修城所需的銀兩,還有這是近一個月來,您駐紮在城外大軍花費的軍餉補貼,還有這,這是去年城南大火,直到最近才修整完工,所拖欠工匠的工錢,呃……還有這,您看是這,嗯?戴大人?戴大人別走啊戴大人……”
府衙知府和一干屬下追着沈玉嘉一路跟出郡守府,待他們出到門外,發現戴大人居然不見了,薛浦焦急的跺跺腳,道:“快找吧。”
沈玉嘉從郡守府牆上翻了下來,整理了一下衣衫後,便回到廳中,華永遞來一杯茶,笑道:“二公子現在真是大忙了人。”
沈玉嘉喝了一口茶,詢問道:“越侯生呢?他不是回來了嗎?這事情不都交給他來處理好了,爲何還要讓我親力親爲啊?”
“他去監察河提了。”華永解釋道。
沈玉嘉聞言搖頭一嘆,放下茶杯時,又看到那桌面上堆積如山的賬冊卷宗,頓時就如泄了氣的皮球,渾身無力的靠在椅子上。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上頭的文書還沒下來,沈玉嘉便還是帶職郡守,本來他日子也算過得舒服,然而,三天前越侯生開始視察錢塘管制下的鎮鄉後,他的瑣事便接二連三的出現了,昨日越侯生纔剛剛回來,沈玉嘉正想把這一大堆的東西送到他府上,可是沒曾想,這傢伙第二天天還沒亮,居然就跑去監察河提的建設了。
“累啊,煩啊,頭大,真是頭大!”
沈玉嘉哀嚎連連,這些事情他可碰都不想碰,也不知爲什麼,某些人就喜歡幹這些,在他的認識中,這類人可不少啊,比如文天祥和羅涇陽,在翰林院的時候,天天都忙裡忙外,而且越忙,他們越有勁,現在的越侯生也一樣,東奔西跑,忙的連飯都顧不上吃了,這在沈玉嘉看來,真是完全無法理解的生活,他是人活一世,得過且過,何苦把自己整得如此累呢。
“二公子,還是快些把這一堆小山,給批閱玩吧。”華永勸道。
沈玉嘉搖搖頭,起身道:“我去放羊了,這事就交給你了。”
華永一聽可不樂意了,他可是和沈玉嘉一個性子,看到這一堆東西,就感覺頭疼無比啊。
“二公子……”
華永正要再次勸說,沈玉嘉擺擺手,搖頭一嘆搶先念道:“終日錯錯碎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閒。小弟啊,你可懂麼?”
華永搖搖頭,再次想開口時,卻又被他人給搶先了。
“戴大人不僅書法一流,還會吟詩作對,倒是讓小女子驚詫啦。”
隨着一聲輕柔的聲音,沈玉嘉和華永同時轉頭往門外看去,只見十日前,那名尋父的女子,林玲姑娘又出現在這裡。
沈玉嘉一看到林玲,頓時就感覺頭大如鬥,不等林玲開口,他立即坐下來,拿去一支筆,正要批閱,忽而發現面前空空如也,不由擡頭看了一眼華永,瞧見他眉頭微皺的表情,沈玉嘉立即咳嗽一聲,道:“二弟把這卷給我拿來。”
“哦!是。”
華永回過神來,立即拿過一卷提案,撲在了二公子面前,旋即便開始磨墨。
沈玉嘉如此做派,明顯是要告訴林玲,他很忙,你哪不知是真是假的父親失蹤案,還是你自個想辦法解決吧,可別來打攪我咯。
然而林玲好似沒有看出來,似笑非笑的走到沈玉嘉身旁,看着他在批閱的提案。
沈玉嘉一開始,還認真了一下,仔細的查看了提案裡的事請處理方法,可是不到半盞茶功夫,他便有些昏昏欲睡了,看也不看了,華永遞來一張,他就批一張。
“嗯?大人,這不對啊。”突然,林玲皺眉說道。
沈玉嘉頭似在小雞啄米,點了點,忽而他晃晃腦袋,夢吃道:“咋……咋啦?啥,啥不對啊?”
“這裡!”
林玲說着,一手指着他落筆的地方,道:“富春、臨水、嘉興這三個地方的稅收明顯不對啊,至少缺了兩成。”
沈玉嘉眉頭一皺,搖搖腦袋讓頭腦清醒一點,定睛一看,不由笑道:“這不是寫了,因爲打仗缺少了許多壯丁的緣故,故此這個月的稅收減少了兩成。”
林玲搖搖頭,道:“若是揚州其他州郡那還好說,可是戴大人攻打餘杭郡時,並未受到多少阻礙啊,而且越到後面,戴大人是越順風得水,初入錢塘時,滿城百姓都出來夾道歡迎了呢。”
林玲這明顯是違心話,當初沈玉嘉進入錢塘時,的確有些百姓夾道歡迎,不過那都是薛浦這傢伙閒着蛋疼,給做出來的假象,其實當時沈玉嘉就聽到路邊有些人,一邊打哈欠,一邊罵罵咧咧,說他沒事出來倒騰人,真討人厭。
先不管沈玉嘉受不受歡迎,目前的正事他還是要處理的,既然林玲都這樣說了,他就是不知道也應該問一下才好。
“全揚州都大亂了,莫非餘杭不打仗,它就能置身事外了?”沈玉嘉好奇道。
“當然。”
林玲點點頭,解釋道:“揚州不同其他地方,這裡的人,沒有東北的大氣豪邁,西北人的驍勇強悍,西南人各族部落的決心意志與血性,揚州人是很明智的,不會做無用之功,明知不敵爲何要戰,所以大梁才能如此輕而易舉的佔領揚州八成的疆土,而卻沒有發生多少戰事,這便是揚州的獨特之處!”
說到這,林玲指着紙上的幾處城鎮名字又道:“丹陽郡與新都郡,在餘杭郡旁,攻打這兩郡的將軍,可不像戴大人這般仁義,照成了不少傷亡,所以這附近的城池,便會懼怕那些攻城的將領,而拖家帶口逃到餘杭郡,故此,餘杭郡人口不僅沒少,反而更多了,大人若是不信,你可以用其餘城池的稅收做對比,當然,這些城鎮的規模,一定要挑選小的,要還是不信,出去視察一翻,便可知曉了。”
林玲所說不像有假,她的意思沈玉嘉也算明白一點,就是說揚州人貪生怕死嘛,看到大軍來了,立即撒腿跑了,因爲自己攻打餘杭郡時,都是靠舌戰,所以他們就都跑來餘杭郡,如此一來,餘杭郡人自然就多了,人多稅收自然就高了。
知道歸知道,但這要處理起來極爲麻煩,而恰巧,沈玉嘉便是最怕麻煩的人,乾脆啊,他直接扭頭望着林玲,道:“你懂?”
林玲剛纔是實在看不下去,才忍不住說的,說完後看到沈玉嘉反問過來,她不好裝作不知,便點頭道:“略懂。”
“感興趣不?”
“這……”
林玲躊躇片刻,點點頭道:“以前幫爹爹做過許多事情,所以有些喜愛罷了。”
“人才啊,那你來吧。”
沈玉嘉這話一出口,林玲是徹底的愣住了。
“戴大人莫要戲耍小女子,此等國家大事,怎能讓女流之輩插手。”林玲只是託辭,她的真正身份,可是東齊的一國之相啊,雖然這是龐昂力排衆議,將她推上位的,可是她知道,九成九的男人,是不會答應讓一個女流來插手軍政大事的。
“屁,能者多勞,何分男女啊。”
沈玉嘉知道,這個歷史沒有武媚娘,更沒有太平公主,所以女權主義還不如那個時代,但是既然軍中都有不少女將,傳聞東齊的宰相也是女流之輩,他又是作爲一個現代人,知道現代多女強人,不把這事情交給她,自己何來悠閒啊?
當然了,沈玉嘉不可能把事請全權交給這個不明身份的林玲,他這般做,一方面是想要看看此女究竟有何能耐,最好把她的目的與身份給查明瞭,而另一方,當然還是他想偷懶。
“能者多勞,何分男女!”
林玲呢喃一句,不由盯着沈玉嘉,道:“戴大人真要把這些事請,交於小女子來處理?不怕……”
未等她說完,沈玉嘉便笑道:“怕什麼,本官雖然是帶職,可餘杭郡還是我說的算,你儘管做,出了事情,我來擔着。”
林玲想了片刻,最終還是搖頭一笑,道:“小女子怎能承受如此重擔,還是算了吧。”
“給你工錢你幹不幹?”此時沈玉嘉就像是用棒棒糖誘惑小姑娘的怪蜀黍。
“戴大人誤會了。”
林玲搖搖頭,道:“工錢是小,非議是大,倘若讓外人知道,戴大人竟讓小女子來治理餘杭郡,恐怕要毀了戴大人的名聲了。”
沈玉嘉摸摸兩撇鬍子,道:“流言蜚語走不過一百天,時間可證明一切,你若真有本事,百姓們自然擁戴,連我臉上也添光,可你若是把事請搞砸了,那也是我的問題,誰讓我看走了眼呢,當然了,要讓我把這些事請交給你,我也不放心啊,這樣吧,你若是想來幫我,我可以派人尋找你父親,而你做的事情,就是幫我出出謀劃劃策,可好啊?”
在有些人看待有些事請時,那就如同一個武癡遇到高手,要讓他不和對方過上兩招,那是吃也吃不下,睡也不睡不着啊,而恰巧,楚苓君就是這種人,她技癢難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