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疼得一陣呲牙咧嘴,卻不敢動彈,只能強忍肩上的巨痛。
發現他的異狀,顏芷綺纔回過神來,鬆開手說了句“抱歉”便神色和悅的問道:“還請公子速速告知,你是在何處遇到我相公的?”
“我是在河陰縣遇到沈相公的,事請發生在兩個月前,當時……”
一開始,青年還有些笑容,可越往後說,神色越是惆悵,最後他悠然一嘆,道:“都怪我之前不知沈相公的真實身份,直到他被抓之前,才焦急的吐露實情,我雖然算是樑國子民,但是我在幾年前,還是當了二十年的大齊子民,怎會看着沈相公墮入深淵而不伸手相救呢,所以我便立即偷渡過河,來求見顏將軍您啊!”
“難道,相公已經被押到洛陽了!”
見顏芷綺神情凝重的吐露此言,青年心裡是嚇了一跳,但他可是專混這口飯吃的,腦子轉得飛快,立即便有了對策,道:“非也,沈相公是因爲沒有路引戶籍,在河陰又無多少相熟之人,故此才被官府搜查時,給當了黑戶抓的!”
說完這話,青年仔細看了一眼顏芷綺,發現對方果然鬆了一口氣後,便又道:“說起來,那新上任的河陰知縣戴騰真不是人,和鄉紳勾結爲禍一方不說,這天下大亂,難民四處逃竄,何來的戶籍路引啊,可偏偏就爲了此事抓了沈相公,小人倒是不怕沈相公因此事被抓,而是怕官府查他時,沈相公的身份一旦暴露,那真是滅頂之災啊!”
這青年可真夠盡職的,還不忘狠狠的黑了一把河陰知縣,倘若這話他在河陰縣裡當衆人說出來,怕是眨眼間,就被河陰的父老鄉親鞋底抽死了。
這話一說出來,果然,顏芷綺神色一僵,一幕幕驚心動魄的畫面如走馬燈花在她腦海中浮現。
“事請我知道了,公子,你先跟他下去好生休息。”
顏芷綺說完,傳令兵便帶着青年離開了,臨走前,青年看了一眼顏芷綺雖然表面依舊冷傲絕豔,但是一隻秀拳已經握的不能再緊了,指節都已然發白,他便知道,這一千兩銀子,到手咯!
被青年鬧了這一出,顏芷綺無心練兵,當青年離開後,她立即吩咐屬下,把楊茂包飛召集過來,至於其他人,許高才已經派到峒關,張雁與師晗秀則在天井關,遠水救不了近火,顏芷綺也不告知了。
當夜,軍營主帥營帳中,楊茂、包飛、呂青和廖三四人是愁眉不展,動腦筋的事請,可真不適合他們,可是二公子被抓之事,他們又不得不想盡辦法去營救,要說把整個河陰縣給屠了,那一點不難,難得便是要把二公子安然無恙的救出來!
“少夫人,爲今之計,只有我先去探察一翻,若是他們防備鬆懈,我便有八成的把握帶回二公子!”楊茂拱手道。
“八成!”
顏芷綺搖搖頭,莫說八成,就是九成她也絕不願冒着一成的危險。
“倘若他們防備森嚴,你一旦打草驚蛇,反而是提醒了他們,此計太過冒險,絕不可使。”顏芷綺擺手道。
“那如何是好?二公子被關一天,便多一天的兇險啊!”包飛焦急道,自從上次他沒有成功引開追兵,反而提醒了敵軍去追殺二公子和華永,自此以後,他便慚愧到如今,時常在夢中回憶到這幅場景,而被驚醒了上百回。
顏芷綺無暇的面龐僵硬如鐵,她無聲的嘆息一下,道:“把軍中好手挑出來,加上血狼衛籌夠五十人,到靠近河陰,立即分散兩隊,一隊營救大駙馬,一隊直取縣衙,活捉知縣戴騰。”
顏芷綺實則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打仗不難救人難,特別還是她至親之人,難免心下焦慮,畏首畏尾,一心只想快些把相公搭救出來,孰不知,像這種抓黑戶的事請,當地官府也只是收刮一些酒錢,倘若是遇到一個窮光蛋,那麼直接給你幾大板子,就此打發了,至於說要調查,太平盛世還好,如今天下大亂,要真查起黑戶,就憑一個縣衙,給你百年的時間你也查不完啊。
這便是出身的不同,決定於認知的不同,有些人或許出生高貴,卻喜歡和平民親近,這事情大概也能瞭解一些,可是顏芷綺的出身已經夠不平凡了,還承天待在家裡面舞刀練弓,又怎會知道這些。
其餘人或許有知道的,但是和顏芷綺一樣,心繫二公子的安慰,面對這等急迫的事請,腦袋都已經成漿糊了,還如何能想明白這一點啊。
於是,一羣人便離開了水營,前往河陽城去了。
河陽城雖然不是河內郡距離河陰最近的地方,但是目前只有這裡有船渡河,爲了不讓敵軍的探子發現,他們不敢從趙家堡的碼頭出船,而是選擇河陽。
如此,正好讓趙慎找到了藉口,要帶着一些好手與他們同行。
顏芷綺怕人多了壞事,立即便拒絕了,可是隨之而來的寧醜幾句話,便讓顏芷綺徹底的打消了這個念頭。
“顏將軍,水軍已經鍛鍊一年,如今我們兩軍氣勢如虹,乾脆藉此機會直取河陰,晚了,恐蒙古有變啊!”
幾句話,說道了顏芷綺的心坎上,近年來她最牽掛的便是兩件事,一是蒙古何時翻臉,二是相公身在何方,如今兩件事可同時解決,她又怎會拒絕。
當即,衆人便開始商討救人和攻佔河陰一事上。
大軍一動,天下震動,爲了能救出沈玉嘉,顏芷綺提議先救人,後破城,待大軍跟進,便可直取函谷關,到時候要攻洛陽是輕而易舉了。
若是寧醜沒有答應趙慎,這時候定會插一句,大軍都殺到河陰了,誰還去管一個黑戶啊!
現在是各有所求,寧醜當然不會直言了,也就欣然同意了顏芷綺的決斷。
於是乎,衆人患者各異的心情,悄悄的上路了。
可憐的沈玉嘉直到此時還不知道,因爲他的一時心急,思妻心切,等不到華永回來,便讓張狗兒去送信,導致了這一場歹毒的陰謀,降臨到了他的頭上。
河陰縣,如今的縣城日漸繁榮,農夫忙着收莊稼,商販忙着進出貨物,許久不開的學堂也傳出來陣陣孩童清脆的朗書聲。
作爲一個現代人,沈玉嘉掌握的知識不敢說最多,但在這個世代,絕對是最豐富曠闊的,以他的見識閱歷,加上朱縣丞等人的輔佐,要治理好一個縣城的確不難,難得只是想清閒的時間也沒有了。
沈玉嘉在河陰縣被封爲青天大老爺,而趙穆則被視爲鐵槍神將,一直好拳腳喜槍棒的年輕人,更是將其視爲神人,竟積聚在一起,在城外搭建了一個小廟,供奉的土石像便是趙穆,當然,因爲怕惹到朝廷不悅,他們沒有直白的表面是趙穆的廟宇,而是用鐵槍神將作爲尊位供奉着,還別說,這小廟的香火挺旺盛的,許多河陰縣各處鄉鎮的人,都慕名而來拜祭一番,鬧到後面,居然還有一些婦道人家過來求子,希望自己日後也生出一個能像趙穆這種神勇的兒子。
這讓趙穆難得一見的臉紅了,但顯然是心情不錯,竟然親自教授民兵習練槍法。
爲此,沈玉嘉倒是沒說什麼,只樂呵的傻笑,但是聽說有人也想給他修廟立牌坊時,急的他趕緊出面拒絕,這事情可只能到這了,在鬧下去給李曄知道後,他定要掉了腦袋。
朝廷得知了沈玉嘉剿滅了黃河大王后,特地下了聖旨嘉獎一番,明面上沈玉嘉除了一點名聲和一道聖旨外什麼好處也沒有,但是暗地裡,過來下達聖旨的張公公,倒是給沈玉嘉傳了李曄的話兒,稱只要三年,三年之後倘若河陰只進不退,那麼沈玉嘉下一步八成就會被調到某個郡當知府,至於何時能當上餘杭郡郡守,這個李曄沒說,張公公自然也不敢提。
對此沈玉嘉只能表面歡喜,心中苦笑,暗道這李曄可真夠摳門的啊,只是帶一些話而已,半點實際的俗物也沒有,我寧願要三兩噸真金白銀,也不想聽這些虛無縹緲的廢話。
臨近九月,天氣從酷烈早已變涼,時不時刮來的秋風,吹的人渾身舒暢,把這一年夏日的暑季也吹沒了。
河陰縣城外的八千畝莊稼已經收購完畢,正逢樑國在豫州的免稅到期了,本應該到了徵收糧稅的時候,但是因爲河陰縣被黃河大王收颳了幾年,鬧得民不聊生,故此,沈玉嘉特地上書祈求朝廷再免河陰縣一年的稅收。
沈玉嘉不知道,因爲他的上書,讓樑國的朝廷是徹底的鬧翻天了,一邊人是贊成他的提案,國以民爲本,然而另一邊則說,倘若有了河陰縣這個先河,那麼豫州其它郡縣定會紛紛效仿,到時候這一年又是顆粒無收,只靠梁州和荊州的稅收維持,早晚會出大事的。
對於這些事,沈玉嘉即便是知道了也賴得理會,他不僅是鞭長莫及,同時身份尷尬,怎會去和樑國的大官爭辯。
今兒個,沈玉嘉正從河提回來,到了縣城裡,一路上河陰的老少爺們,姑娘婦人那是紛紛圍過來打招呼送禮,招呼不過是尋常問候,一句累了嗎,一句注意休息啊,一句吃了沒,要不要到小人家裡喝杯酒,而禮物也只是一些瓜果蔬菜,最上等的,也就是豬蹄甲魚等等了,不過這比起沈玉嘉最渴望的真金白銀,讓他更加感到暖心窩,漸漸的,他也生出了一種,想要永遠留在這裡的想法,平靜,祥和,街坊鄰居都如親人般,缺少的,只是這個縣的女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