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徹底離開霍黎希的時候,是一個暮春的傍晚。
我記得那日天氣很好,是難得的暖陽天氣。
我是被掃地出門的。出門的時候,只有身上穿的一套衣服。連包都沒讓我拿。這個霍家,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也尚且如此,也真的忒狠了。
我記得,我還站在門口罵罵咧咧,爲我和我早已被趕走的媽媽叫屈。還想要討得一點補償。霍徵不理我。保姆不理我。有人把我隨身的手提包丟出來,對我說:“凌薇。你走吧!遠遠的走吧!”
丟出來的手提包裡,粗略的裝着平時常用的首飾。還有我的錢包。一卷或大或小的零錢。這些,是我被霍家掃地出門的時候,能給我最多的東西了。
走出那座大宅,我一開始是狂喜的。可當我在外面漫無目的的飄了一整天的時候,我卻不知道,還能住哪裡。
曾經以爲那座宅院是監牢,是地獄,是我討厭的任何東西,可是被趕出來以後我才知道。我是離不開那裡的。
我在外邊徘徊了兩天。我找了各種各樣的機會,只要霍徵一出門,我就去求他,我喊他爸爸,求他別狠心,可他始終不肯鬆口。
我終於破口大罵了。“霍徵,你何必對我趕盡殺絕呢?你是我親爹嗎?”
他卻惡狠狠的回覆我:“當你勾搭你哥哥時,你可曾想過,我是你父親?”
我傻眼了,泄氣了,原來,他是知道的,他一直是知道的。
霍黎希,阿希,我愛的男人。他比我大三歲,十六歲在一起,十九歲被發現,分開的時候,才十九歲,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紀。
這麼多年,從在一起到分開,到最後的兩兩相忘,我怎麼也說不清楚,我們是不是真的愛過。
感情最好的時候,那時候我們還只是主人的兒子和保姆的女兒的關係,他給了我屬於新娘的無上榮耀,他承諾以後會用最盛大最聖潔的婚禮迎娶了我。可是,當真相抽絲剝繭般的揭開,我們的感情,卻不復當初了。
我走投無路來到深圳,他也曾過來找我,情難自控,我最美好的年華,都奉獻給了他。
幾年來的同眠共枕卻互不觸碰,早已讓我對他混淆了思念,我已分不清,我對他,是愛情,還是痛恨。這些情感,夾雜在金錢的沉淪裡,早已分不清,什麼是物質,什麼是愛。
然而,這所有乾淨的單純的一切,卻終結於我的父親。
霍徵爲了讓我主動離開,做了許多事,他找人輪了我,讓我沒臉見霍黎希。
最後,我破罐子破摔,沉淪了。
我以爲我的一輩子就要這樣過,結果我卻不甘,走投無路的時候,我親自策劃了那一場大火,造成了我已經死了的假象,遠走他鄉。
而霍黎希,當我頂着別人的名字再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忘了我,愛上了別人。
他愛過我嗎?我不知道,大概是愛過的吧!
有時候我已經想不清楚,我們是怎麼相愛的。
同在一個屋檐下,身份的懸殊卻讓我們並沒有更多的交流,我們的感情,始於校園。
我是十六歲的穿着校服的長髮披肩的少女,他是萬人景仰初回帝都的苦難少爺,他心情抑鬱,從小便調皮,喜歡守在學校門口的開着機車叨着煙的壞壞小子。
那時候的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會與那樣的人產生關係。
那時候,我是暗戀別的男孩的,傻傻喜歡着他的。我願意爲他做很多事,哪怕我的喜歡不能光明正大說出來。
然而我卻不知道,當我在校門口的小巷子偷偷跟男神告白,被拒絕的時候,卻被他聽到,被他嘲笑。
他笑我保姆的女兒還有愛情,我也笑他得不到父親喜愛不知所謂。
我不知道我們是什麼開始有了交集的,我只知道,一次酒後,我差點被男神帶去啪了,他救了我,他強吻了我,帶走了我。
從此,在他身邊,開始了我人生最美好的那三年,由盛而衰。
一開始還是小心翼翼的交往,不敢讓我知道,到後來,情難自控的時候,差點忍不住,索性明目張膽了。
我考上大學之後,他告訴了他父親,我以爲我們會得到祝福,卻沒想到,我得到了一個兄妹的結局。
他被派去國外,而我,被趕出家門。
我淪落風塵,爲了報復,我不斷的變換交往對象,變着變着,最後變到他的身邊人去了。
我承認,是我勾搭了向華庭,利用了向華庭。可是,我不後悔。只要一想到我報復了霍黎希,我心裡就有要命的感覺。
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狠狠的刺中對方的弱點,掃了對方的顏面。
到後來,我們的關係,終於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那一次,我告訴我懷了不知道是向華庭還是向東的孩子,他直接把我掃地出門,沒有一絲留戀,就結束了我在他那裡消耗的三年青春。
當晚,他的新女人把他的牀照發給我,我的心,死了。
我終於明白,結婚證雖然不是萬能的,可我們永遠不會有結婚證,那就是萬萬不能的。
就在這個時候,我被強了,而我,也順理成章的離開了他。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當我用盡辦法逃離他以後,我我還會再回來,回來有他的那個城市。
霍徵出差的時候發現了我,將我帶了回來,以雙胞胎妹妹的名義。
再回他身邊,他已經有了深愛的女人,對我算不上差,卻也僅僅只是愧疚。
但是我不滿,不爽這個樣子,我想辦法作啊,我得不到的男人,我想方設法也要把他和別人分開。
我已經沒有了青春,沒有了乾淨的過去,我這麼自私的人,根本就捨不得再讓自己再多一點的苦痛,我怕吃苦,真的怕。
那時候我還想着,只要他還愛我,反正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兒子,那他跟我能不能結合能不能生孩子,那就不重要了。
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的是,他已經不愛我。
我用盡了手段他還是不愛我,這無異於是要了我的命。
而且,爲了阻止我去傷害蘇爾,我這些年以凌美的身份在外面做的那些事,都被揭穿開來。我所有不堪回事的往事,竟然會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被揭穿出來。
我懂得了感情不能勉強,也懂得了感情過去了就不會再回來,我懂了,真的懂了,可是太遲了。
那些年的迷亂私生活給我的身體帶來了不小的影響,當我在醫院病得快死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曾經也想過,就這樣死去吧,死去吧,那樣我會不會好過很多。
那時候我還想,如果有來世,如果真的有來世,我不願再做女人,真的不願。
當即使我講明瞭真實身份,霍黎希卻還是執意要送我走的時候,我才明白,我過去的十年,算是白活了。這樣的美好,對於我來說,也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我這一生有過五個孩子,可是一個都沒生下來。二十八歲的時候,別人還鮮嫩如花,而我卻只有一個破敗的身子,一個重度婦科病的身體。
我不甘,真的不甘啊!爲什麼所有的苦痛,都施加在我身上呢?
當男人在我身上耕耘的時候,分明也說過愛我的啊!爲什麼我的苦痛,沒人跟我分擔呢!
霍黎希給過我短暫的愛情,卻還是把我丟在半路。我的父親,再次放棄了我,不許我進家門。
因爲他,從後一生都與愛情無關,顧此失彼,失之交臂。餘下的,不過是取暖。我們衆多的人恰逢其會,卻終究逃不過一場別離。
我只能相信,我從來就是無根的浮萍,從來就沒有擁有過真正的愛情,沒有人可以用愛情困住我。
從前,是我自感自帶,糊塗辦事,糊塗了一輩子,以後,我將改過自新,將漂泊的孤獨進行到底。
再也回不去了,我們那些美好的時光,怎麼都留不住了,它們漸漸斑駁,最後,消失了。
偶爾我閉上眼睛想起你在那些舊年月裡純真的笑靨,會覺得時光是一鼓殘酷的力量,它拿走了我們最好的年華,卻只給我們留下留下滿目的創痍。
該從何說起呢,我仔細得回憶,細心的拼湊這一塊一塊的碎片。我總以爲自己能記得刻骨銘心,可到頭來,才發現已經遺失得所剩無幾。疇昔種種,皆成灰燼。
青蔥歲月裡,幸虧有過他們的陪伴,讓我看過世間最美的旖旎風光。雖然,後來他們都放棄了我。
曾經愛過我,我愛過的男人,再沒有一個人,停留在我身邊。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