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各種百態,百態裡又有各種百態人。有直性的,也有務實的;有平庸的,也有光彩照人的;更多的無碌的。蘇氏就想,我就是那無碌的,在無碌的日子裡過着無碌的生活,有時笑看他人,有時思索自己,何爲也?我想如何?
罷,罷,這是哲學家的事,我還是在有限的時空裡無碌的活着吧。多年前總想,我爲誰爭爲誰忙,沒準哪天又恍眼穿成春草了哪,管誰多了幾個衩幾件衣裳,就當一世幾十年,到頭來塵歸塵土歸土,誰也帶不走。
蘇氏微微一笑,心中閃過雜念,雙手拉着七娘子的手,“不是我自誇,哪家有我女兒如此,不僅長得可人,做事還如此周到,將來不知便宜了誰”
七娘子害羞紅了臉,“母親”
“世上多的是不看人先看身世的,我只可惜你不是我親生的”蘇氏憐憫的看着七娘子臉一白,隨即又恢復正常。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沒誰一帆風順”蘇氏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我也不否認就是我挑兒媳也是在嫡出裡挑”
“這不是鄙視庶出,是因爲教養,你自小明白,要不也不會時時在我身邊”,聽了這話,七娘子臉一紅。“但,你這樣的,如果不是我閨女,是別人家庶女,我都願意聘回家來”
這不是誇獎,蘇氏是這麼這麼認爲的。
“就是看你明白,我才更憐惜你,讓你看書,又怕你看了鑽無用的牛角尖,我就挑選一些你該看的,人常說人從書裡乖,看書使人明理,知道立身做人處世,人最難得的就是明理”
蘇氏從鼻子裡哼聲,“一樣的東西,看誰看,看看出什麼,男人看書看出自有顏如玉,沒誰當一輩子顏如玉,大多數是從珍珠到死魚眼珠罷了”
七娘子聽到最後一句好奇的眼神看向嫡母,世人都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我不敢妄稱是那顏如玉,不敢自稱是那羅敷女,可私下裡總也有不服氣的時候。
蘇氏給她解釋珍珠魚眼珠,“有個從小就憐惜女子的男人,他小時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覺得清爽,見了男人便覺得濁臭無比,長大了又說:女孩兒未出嫁時是顆無價之寶珠;等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等老了,更變得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分明是一個人,怎麼前前後後變了個模樣?”
蘇氏說道這,突然的想起有次三老爺說爲何他鐘愛的人過幾年就變味了哪,就不是原來的那個了?如果三老爺看了紅樓,肯定會把寶玉引爲知己吧。他們卻不知,其一本來或許是純情佳人,歲月讓她們有了貪念有了奢望,以爲有靠山支持她們改變,珍珠就變味了;其二,本就是顆渾珠子,爲了勾搭你,變身爲耀眼的珍珠,誰知時間是最好的扒皮工具,光彩沒了,原形就現了。
七娘子頭次聽說這驚世駭俗的話,也好奇說這話的人,不僅出口問道“後來哪”
“後來,這個如寶似玉的世家公子,前半生活在情愛當中,等心中所想之人沒了,他魂也沒了,後半生也只能在家族落魄後窮困潦倒,讓之前的奴僕接濟”
蘇氏望着一臉可惜的七娘子,“你看看你身邊所知的女子,你交往的閨秀,哪個不是父母的手裡珍珠,你爲她送你本書所悅,她爲你畫個圖所喜,爲了能去郊遊欣欣嚮往,爲了誰在背後說你一句委屈”
“誰家女兒在閨中不是這樣似珍珠般,可嫁了人,沒人把你當珍珠,不說別人家,你再看看你大伯母二伯母你大姑二姑三姑和我,”蘇氏想到二太太有次扯着二老爺哭嚎也一樂“本不該背後人言,就說我自己吧,父母兄長不說,就是我孃家大嫂剛進門時我還小,她待我也是勤力周全,現在我也不就成了那招人煩的死魚眼珠”
七娘子笑歪倒蘇氏身上,“母親還是那珍珠”,她又一本正經的說“比珍珠還真”
蘇氏也笑了點點她額,“這個黠兒”,兒子小時有時問“真的?”蘇氏就一本正經的回答“比珍珠還真”沒想七小姐用到這裡奉承嫡母。
春草靜靜的進屋給太太和七娘子添了茶,蘇氏端起溫熱的茶,微微抿了珉,“有些話之前也不好早說,你這也快及笈,也要許人家,這閨閣生活和當人媳婦完全不同,當閨女時寵着你的人多,可當別人媳婦,就是要求你的人多”
蘇氏拿起桌上編簍裡的一個繡花繃子,輕輕的用手指撫摸還沒繡完的花草,“在孃家你想繡願意繡,一日可幾個時辰去繡,別人還誇你媜嫺,可做了媳婦,上伺候公婆,下撫養兒女,還要體貼丈夫照應妾氏,哪有時間去繡,最終也沒心情去繡了”
蘇氏把繃子遞給七娘子,“你看這剛最初繡的草現在是灰綠了,最近繡的草是翠綠,就像最初的女兒心,日子久了,就蒙了灰,不同的是灰的厚度”
“這是母親去年的繡圖吧”七娘子接過來細看。
“是呀,家裡有繡娘,也沒指望等着用它,不過閒時打發時間罷了”蘇氏平平的望着乖巧明麗的庶女。
“記得二太太在閨中就是以繡活爲名,剛進門還殷勤的各房送些繡活,可如今誰還收過她的?拿她私下的話來說-我又不是繡娘等着手藝吃飯。多少嫡母拘着庶女屋裡繡花博個名,可是,無論有心也罷無心也罷,都是本末倒置了”
蘇氏低頭想了想,思索了下,七娘子也靜靜的不出聲,她也經常見嫡母和她談話,總不是盡言,無法,不是親母女,總有個隔,她也不怨,嫡母已經儘量指引她了。
“這也就是你,也能聽進去我這話,我也不算白說”蘇氏笑笑深呼一口氣。
“我對你肯定比不上你姨娘對你,”見七娘子着急的想表達,蘇氏伸手做個捂嘴的動嘴,“等你當了娘就知,母子是天性,誰也比不上。但我可以說我從沒想就着對你如何來博個賢惠名,你願學我願教,如果遇到個當我是洪水猛獸般我也懶得多言,”蘇氏難得輕輕攬着七娘子,
“你我有緣,沒準下輩子做個親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