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忽然,馬車中,傳來不合時宜,擊掌的聲音。
緊接一道清婉溫潤的女子聲音從馬車內傳出,頓時讓人精神一振,“很好很好,周桓管事,剛纔所說的真是精彩。”
周圍衆人不由一怔,久久都要回不過神來,只因這聲音忒是好聽,既慵懶,又迷人,讓人覺着全身骨頭都要酥麻。
但女子話鋒一轉,“不過可惜,給皇家交貨的事不勞操心,蘇家香料沒有任何問題,絲毫無損。”
這時,周桓臉色一變,這女子胡言亂語什麼?絲毫無損?怎可能?
蘇老爺吃驚擡頭,目光不解。就連蘇氏姐妹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凌熙的馬車。
“你是何人?”片刻,周桓面色深沉地問道。
“周公子,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不知好歹。”凌熙嘴角帶着一抹冷笑。
“你是何意?”聽出了弦外之音,周桓的眼眸閃過一絲詫異。
凌熙眉目瀲灩,咄咄逼人,“要知道,袁家如今正是如日中天之時,名聲對於袁家就像甘霖對於沙漠,‘名’之一字,足可以撐起一個家族,也可毀掉一個家族,然而有人偏偏抹黑袁家,說袁世子要取消凌家的婚約,豈不是說袁家喜歡背信棄義,失信於人?”
頓時,周桓的表情一下子凝固,腦中一聲鳴響。
他忽然想起,袁府從來沒有當着外人說過對婚約不滿。
這時,他心虛了,自己居然壞了袁家的名聲,還以爲替袁家做了些什麼,殊不知成了袁家的罪人。
凌熙脣邊泛起一絲淺淺的笑,笑靨朦朧,又換了一個更優雅舒適的姿態,“不過,我很奇怪,爲何周大管事來的正是時候?”
“什麼是來的正是時候?”周桓還未回過神。
“我說來的正是時候……”凌熙聲音很輕柔,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氣勢,還有一絲輕嘲,“匪賊前腳剛剛離開,袁家的部曲後腳就出現了。個個來的是風塵僕僕,顯然是在趕路,大約也是爲了及時把貨物送到宮裡交貨,明明諸位可以走得很快,卻又落在了蘇家的後面?”
衆人面面相覷,聽得不是非常明白。
凌熙一雙如墨玉的眸子微閃,愈發深不可測,“周管事,一開始,我們就覺着這次的匪賊來的很蹊蹺,顯然有人居心不良,背地裡把蘇家商隊的路線時間告知了匪賊,那人定是瞭解蘇家行蹤的人物,必有所圖,於是我們索性將計就計,藏起了貨車,停留在原地,等待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終於引出了幕後的黑手。”
凌熙捋了捋髮絲,神秘的笑容浮現在她的面上。
“舅舅說是不是?”她順着簾子,看向蘇老爺。
聞言,蘇老爺立即就反應過來,明白其中的玄機。
難怪,周桓一出現就瞄準了他的皇商身份,原來如此。
衆人看向周桓的目光充滿了忿恨,雙目通紅,咬牙切齒,暗道原來這一切早有預謀,這個周桓居然做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害死車隊那麼多人。
周桓的面色霎時一變,“無憑無據,胡說什麼?”
汗水滴落,面色微白,沒想到自己做的天衣無縫,還是被人看出來了。
不過,那車中的女子又是什麼人?
周桓目光閃了閃,看向馬車的目光充滿了不可思議。
他方纔聽到她叫蘇老爺爲舅舅,難道她就是袁嵐世子的未婚妻?
可那個凌熙,她不是應該養在深閨,毫無見識的嗎?
可惡,不會是蘇家弄了一個相似的女人代替凌熙?就算正妻不做,也要屈尊降貴做側妃,到時不是影響到了他周桓的利益?
周桓想也不想地爬到馬車上,“刷”的用刀挑起了車簾,舉止沒有絲毫的恭敬。
一道纖弱身影坐於車內,如瀑的青絲垂在身後,橘色的燈光暈染了她的面容,看着甚是模糊。
然而,一個眼神就讓她區分開來那些庸脂俗粉。
他微微愣了片刻,居然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
對方眸子似有一股冷傲氣息,那銳利的眸子清冷如若兩丸水銀,彷彿能夠洞悉一切。漆黑的瞳影好似是彼岸的幽冥花,又恍若天巔冰雪千年的一點潔瑩,只是淡淡一瞥,竟讓人覺着神魂皆喪!周桓因爲接觸到了這雙眼睛頓時心臟緊縮。
不過,當週桓看清對方手裡的東西時,面色頓時變得煞白。
她手中握着弓箭,張開,正對準了他。
同時,那清冷的氣勢讓人心悸。
但從少女握弓的姿勢來看,並不是一個擅於射箭的。引弦的右肘擡的略高,拉弓的左臂伸的還不夠直。
甚至用的不是兩指,而是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拉箭。
這種姿勢,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只這麼一個動作,弓弦卻如同化成了琴絃,給人一種震撼的印象。
就在周桓胡思亂想間,對面女子忽然脣邊冷笑,鬆了青蔥玉指,那支箭就“嗡”地一聲飛了出去,帶着破空的聲音,速度與力量雖然略遜,準頭絕對的沒錯。
對方的箭絲毫沒有留情,徑直朝着他的眉心。
周桓身手敏捷,立刻閃躲,可他跪坐在馬車前面,只能迅速朝着一旁偏頭。
箭矢擦過他的頭皮,劃出一片血污。
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周桓方纔用力太快,腳下的污泥混着血液無法平穩站立,立刻從馬車上摔了一個倒栽蔥,白皙的面容栽到地上,滿臉都是泥濘。
凌熙指尖一轉,收起了弓箭,輕啓紅脣,吐氣如蘭。
女子眼底裡藏着一抹厲色,語氣斬釘截鐵,“周管事,我雖然對你家的袁嵐世子沒有任何興趣,卻依然是凌家的將門千金,絕對不是你這種人可以隨便褻瀆的。”
衆護衛連忙上前攙扶周桓,周桓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吐了幾口混着泥水的唾液,像受傷的野狼一般盯着凌熙,嘴裡喘着粗氣。
“來人!弓箭手!”周桓喪失了理智,他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欺辱過。
部曲裡的頭目立刻領着十八名弓兵,腿腳利落地跑了過來,張開弓箭,對準諸人。
蘇家人哪裡見過這個陣仗,蘇家姐妹渾身都嚇得抖了起來。
凌熙目光清冷地看着前方,表情鎮定。
這些部曲雖人多勢衆,但是絕對不懂得戰陣之術,一看便知是袁家花銀子湊出來的,遠遠還沒有訓練成精兵強將。
然而,這些部曲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邁開貓步,凌熙以一種非大家閨秀的風姿走出馬車,目光冷靜地看着衆人。
當弓箭手看清面前站着的只是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女時,不由一怔。
這少女看上去雖然年紀不大,卻舉手投足流露出成熟女子纔有的風情,青澀與成熟交織的感覺很美。
凌熙眉角微揚,目光掃過弓箭手,悠悠道:“袁家部曲的諸位,我就是淩氏阿熙,凌家與袁家兩族世代交好,與袁家有脫不開的聯姻關係,諸位定是第一次見我,不過一定不是第一次聽說我,但是卻膽敢用箭對準我?真是好大的膽子!”她忽然聲音一揚。
衆人面面相覷,她居然就是袁嵐世子的未婚妻。
一面是周桓管家,一面是世子的未婚妻。
他們究竟要聽誰的?
接下來,凌熙冷冷一笑,“看似你們的周桓管事一心想要殺了我這位世子的未婚妻,不知要作何解釋?是不是要告知天下人……袁家不但出爾反爾,想要悔婚,而且還要殺人滅口?只可袁家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袁家,對不對?”
她聲音輕揚,話語中帶着誅心之意,衆人瞠目結舌。
“你……你……”周桓伸出食指指着她,說不出話來。他覺着凌熙的言語就像有毒的火焰,燒得他裡裡外外都體無完膚。
半晌,部曲後面,白色馬車內忽聞一人的淺笑。
那是年輕男子的聲音,淡雅如竹,飄忽如風。
聲音如夢似幻,近在咫尺,又好似遠在天邊。
帷帳內,一角白衣隱約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