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陽泛着紅色,將天空中少有的雲染成了淡淡的緋紅色。
但見層層相疊的雲千變萬化,變幻莫測,彷彿變化成了朵朵美麗的魚兒雲紋在天空裡自由自在地遊着。
凌熙依然如同往常一樣在外面逛蕩着,巡視着周圍的一切,小白也像是此地半個主人一樣,趾高氣昂地跟着她的屁股,可惜走了一會兒就覺着有些餓了,於是回去找綠童討要東西吃。
凌熙接着不緊不慢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計劃的井井有條,對於旁人說,需要忙忙碌碌去做的事情,對於凌熙來說卻很是得心應手。
今兒她走在書院中,忽然覺着有些安靜,不,是非常安靜。
平日,宅院外常常有女孩子圍在周圍,唧唧喳喳,其目的很簡單,就是要看看這個院內的美男子們。
此地是清涼書院公認的美男住宅,衆女子們最喜歡看白玉京的陽光貴氣地在外面舞劍,喜歡項周爽朗瀟灑地繞着外面晨跑,喜歡竇竹靦腆清秀地看着後院的植物,喜歡看裴玥靠在樹上,風度翩翩地看着書側的樣子,也喜歡司徒雅對着調笑時的蜜語甜言,當然也很喜歡看凌少的美貌絕倫與嫵媚冷豔。
但是,自從白澤到來之後,凌熙發覺周圍這裡安靜了很多。
原因很簡單,衆女子自然是被某個人給吸引走了。
就像蜂兒蝶兒的,若是遇到更美麗更芬芳的花兒,那麼自然會被其他的花兒所吸引。
白澤是這個世上最完美的桃花,凌熙覺着毋庸置疑。
當然白澤這個男人卻是一個不解風情的男兒,在書冊當中記載是個無情無慾之人,對女人從來沒有任何的想法。
倘若他真有任何想法的話,那麼願意投懷送抱且寬衣解帶的女人絕不乏少數。
但在書籍之中記載過,白澤一直是潔身自好的男人,就連通房妾侍也是從來沒有,甚至於連妻子也不曾擁有過,孑然一身,這一點倒是讓凌熙覺着很是奇怪。
她甚至不懷好意地想,這個男人是不是在某方面有些問題。
至於是否性取向的問題,還是某方面不行的問題,就不是她想要八卦的內容了。
這一日,凌熙覺着過得很舒服,除卻她算計旁人的事情,凌熙覺着的確事情不多。
自從白澤出現後,書院衆人都老實了很多,紈絝少年們個個都像是變了一個模樣,變成喜愛學習的人,無人尋釁鬧事,就是外面的兵丁也彷彿變成訓練有素的斯文人。
今兒整個書院中也只有一個人來尋她,卻不想竟是李院長派人來找她,告知她白澤公子正在找她,並讓她把寫好的東西給送過去。
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會來尋她,於是,凌熙很無語地挑了挑眉頭,目光看着高處的一所宅院,心中暗忖着這個男人爲何會對自己這麼關注?那麼她是不是該受寵若驚?
一路行來,凌熙接受着衆人羨慕目光,心中已暗自慶幸幸好自己穿戴着男人的衣衫,否則怕是會引起諸多女子的不滿,至少她這一路走來,就看到諸多的女子,個個望眼欲穿地瞧着白澤公子的閣樓,可惜也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衆人雖然渴望,卻也非常矜持。
而她邁步走到白澤公子的院內,就像是接受着一場目光的洗禮,今日的目光與平日裡的目光截然不同,那目光裡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
在她耳畔隱隱聽到有女子道:“凌少真是幸運,剛剛買下書院的地契,白澤公子就過來了。”
“是啊!一來就給書院上課,這在外面書院根本就是沒有的事情。”
“白澤公子對待凌少還真是不同,先挑剔凌少的字不好,居然讓凌少去他那裡寫字,也只有少年天子纔有這種待遇,這世間誰又能得到白澤公子的另眼相待?我想根本沒有幾個人如凌少那麼幸運的。”
“哎呀,還真是羨慕死我了。”一個少女雙眼冒着紅心,旋即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狀,“倘若我能讓白澤公子打一戒尺那就好了。”
羨慕?凌熙聽聞到了此言,向下撇了撇嘴角,這種事情她寧可輪到旁人頭上。
思緒萬千,當她來到了院中,就看到一個白衣男子正站立在了院子裡的一顆古樹下。
一人一樹,在陽光下朦朦朧朧,頗有意境之美。
那人身穿月白色的長衫,漆黑如墨的長髮垂在身後,髮絲柔順如同瀑布一般,狹長的眼眸微斂,濃密的睫毛輕垂,目光隱隱含笑,彷彿在仔細瞧看面前參天的古樹,視線淡淡掃向了天空,斑駁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僅憑一個風姿,便可窺見他如畫風流意態之一斑,恰是俊逸風華如濁世佳公子,天上天下無人能及。
當他感覺到院內有人進來,微微側過眸子,脣邊含笑。
但見姬鈺的眼角輕輕揚起,男兒鳳目狹長,眸光似似水年華,一個眼神就已是滄海桑田,亙古萬年,鐫刻人心。
白澤負手而立,側面揚起,溫文爾雅地輕柔一笑,神色淡淡,看似漫不經心,卻是高貴無匹,“如今凌少也是大雍朝的風流人物,若是想要見凌少一面,可是真的很難,非要找人通傳一聲,如果凌少再不過來,在下可就要三顧茅廬了。”
“白澤公子還真是說笑了,只要白澤公子找我,我焉有不來的道理?”凌熙緩緩擡起眸子,目光在院內掃了又掃。
她發現這個男人居住的雖然簡單,但是屋子裡每一樣都是精品。
驀然,她的眸光微閃,正看到一個黑衣男子站在不遠處,她覺着頗有些眼熟,殊不知此人的面目正是姬三的真容,凌熙瞧看他半晌,姬三被她盯得渾身毛骨倏然,覺着對方的眼神好像看穿自己一般,連忙退後兩步,低下了頭顱,裝出一副老老實實的模樣。
“他是……”凌熙忽然對姬三有了興趣。
“在下身旁可用的人不多,此人是我的家奴,家中兄弟有三人。”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大衆臉而已,很多人都會這麼說。”姬三妄自菲薄地說道。
這時候,姬鈺已經邁步站在凌熙的面前,遮擋住她的視線,轉頭看向了凌熙,“凌少,你寫好的字呢?”
聽到了書法的事情,凌熙的眼角抽了抽,沒想到對方居然還真的把練字當作一回事,當凌熙把自己的“大作”從袖中拿出來後,姬鈺伸出手接了過去,但見他的目光冷冷淡淡,瞧看了半晌道:“這些字依然很醜。”
凌熙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寫字,不可一蹴而就。
姬鈺擰了擰眉頭道:“而且……這些字不是一個人寫的吧!”
凌熙嫵媚地靠在了一棵樹上,揚了揚眉頭,居然沒有絲毫的羞愧神色,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姬鈺淡淡地看着他,那犀利目光卻讓人有些心虛,倘若他用審視的目光盯着一個人的時候,凌熙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冷汗涔涔,至少她覺着對方的這種眼神很少有人能承受住這種氣場,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高高在上。
當然這次作假也不是隨隨便便做的,綠童模仿的字跡有九成相似,不知白澤究竟是用哪個眼睛看出來這些字並不是自己寫的,當然這也的確不是她淩氏阿熙寫的。
凌熙知道綠童有一雙巧手,不但按摩手法高明,還精通於廚藝,且可以模仿出她的字體。
這方面,她相信蘇無忌可以做的更好,可惜這個男人不在。
也許只有蘇無忌的字跡,纔可以隱瞞眼前的男人,她自愧不如。
眼下被人發現端倪,凌熙並沒有解釋一二,而是好奇道:“白澤公子,你是怎樣看出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姬鈺端身而立,淡淡地說道,“日後我都會住在清涼書院,此地很好,我很喜歡,地勢很高,視野很好,風水佳,所以我打算長期在此地居住。
而且這裡與你的屋子遙遙相對,昨夜凌少的院內有燈火亮起,我都可以看到,昨夜你子時先安歇了,而你的侍婢卻在旁邊的屋子裡寫了兩個時辰,這些都是我的侍衛瞧見的,有時燈火可以說明一切。”
凌熙目光微閃,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面臨這種事情,竟然會被人監視。
當她得知姬鈺要長期住在清涼書院,而且還可以時時刻刻地瞧出自己的端倪,她的心情已有些糟糕了。
“拿去,燒了。”但見白澤輕擡起手臂,指尖拿着字稿,遞給了姬三,肌膚細膩潔白,手指纖細修長,手掌紋路清晰,指節均勻優美……那是屬於天下第一人的手。
挑了挑眉,看着那一張謫仙的面容,凌熙撇了撇嘴角,很想撕開看看,瞧瞧這個人腦子裡究竟想的什麼問題,居然把她的字給燒了,她的字跡真的有這麼的糟糕?
“公子這麼做應該不是心血來潮,不知道白澤公子要如何安排?”凌熙眯起眸子,接着開門見山地問道。
“很簡單,你每日都過來,在我這裡練字。”姬鈺也說的很直接。
“讓我過來,白澤公子真的是很閒呢!”凌熙輕輕嘖了一聲,就是他有時間,她還沒有太多的時間。
“錯了,我的時間也安排的很滿,如果我不在,你可以留在這裡,我的僕人會給你端茶倒水。”他瞧出她的心思。
“端茶倒水,怕是監視吧!不知道我在哪裡得罪了白澤公子?”凌熙的語氣已經帶着一絲不悅。
“得罪倒不是,讓你過來……怎麼?很不情願?”白澤斜斜挑起眸子,目光淡然地看着凌熙。
“我的確有些不情願。”凌熙指尖繞了繞髮絲。
“其實你可以不來……”白澤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讓凌熙心中莫名突突地一跳,對方的話語似乎別有深意。
“我忽然有些後悔,當日爲何要管凌家的閒事,託孤這種事情並不適合於我,如今既然我參與這件事情了,也要爲昔日友人有個交代,然而,我卻突然發現有時候幫你卻實在沒有什麼意義,就是蘇無忌來尋我我也從來沒有拒絕過他,你能有今日的諸多成績都要靠我給你大開方便之門,譬如這清涼書院的地契,豈是那麼容易買到的?
淩氏阿熙,你休要覺着一些字寫好寫壞沒有意義,在官場上如果你沒有一手好字,那麼必然會被文人所輕,也不要覺着這把年紀不需要練字,更要知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他冷漠地看向了凌熙,眸光裡帶着一些夢幻的氤氳之色。
凌熙只是微笑看着姬鈺,看上去神色淡然,心中卻感慨萬千,雖然知道一些事情的的內幕,但是她知道並不仔細,看來蘇無忌爲了幫她,沒有少求眼前這個男人,她的內心忽然對蘇無忌有了一些深深的感激之意,畢竟若要求人,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蘇無忌,驕傲如斯,爲她低頭求人,真是仁至義盡。
而姬鈺,此人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也不是一個好求的男子,此刻卻是一幅寧靜若水的感覺,有一種山水般清漣的氣質,很容易讓人情不自禁地沉迷了進去,無端覺得心曠神怡,樂山樂水的感覺,但凌熙卻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種莫名難言的危險氣息。
凌熙眸光瀲灩,在他面前覺着無可隱瞞,說道:“原來如此,蘇無忌的事情,都是拜託姬公子做的?”
“那自然是的,否則憑着他的一己之力,很多事情都是無法辦到的。”姬鈺攏了攏袖子,坐在樹下,表情輕鬆恣意。
“……”姬三無語,覺着公子這自圓其說的本事,真是令人萬分欽佩。
“那就多謝白澤公子了,希望我的表兄那裡,並沒有太多爲難之處。”接下來凌熙卻上前兩步,恭敬地對他行禮。
姬鈺一動不動,目光看着她曼妙的身材,在她彎下腰的時候,很想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很想把她攬入懷中,他語氣不緊不慢地道:“日後,你可還需要我幫你?”
凌熙凝眸,覺着藉着白澤的名聲,自己也可以去做很多的事情,借勢的事情她很喜歡做,於是接着道:“當然需要。”
姬鈺凝視了她片刻,方纔說道:“很好,從現在開始……你每日都過來練字。”
凌熙應了一聲,心中雖無可奈何,但她知道這是與姬鈺拉近關係的方式之一,是旁人根本求不來的機會,那她還有什麼不情願?更何況她也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物。
於是凌熙今兒也留了下來,坐在院內,直起身子,手中握着毛筆,認認真真地寫了十個大字。
嗅着墨香,她指尖輕撫筆桿,不禁想到了祖父當年教導她的情形,但是可惜那時候她始終不喜歡軟筆書法,覺着在那個時代應用的機會並不太多,這一刻,凌熙終於有些後悔了。
姬鈺向前兩步,徑直站在她的身側,白色長衫衣袂飄飄。
她已感覺到男子身上淡雅好聞的氣息,沒有任何薰香味道的氣息,純淨如水,男兒的氣息令人心跳加速,凌熙輕吸一口氣,覺着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已經凝滯,同時感覺到男子慢慢靠近到了她的身體,她下意識地覺着身體有一些僵硬。
姬鈺眸子低斂,目光審視了片刻,淡淡地說道:“你可以先寫很簡單的字兒,畢竟組成一個字需要很多的筆畫,只要一開始練習幾個最基本的字,日後也就容易慢慢上手了,其實寫大字就應是這樣子的,說起來簡單,也並不簡單。”
凌熙回眸道:“你是說類似於永字八法?”
永字八法?想到一個字拆分成八種筆畫,姬鈺眼眸微微一亮,“不錯,也可以這麼說。”
凌熙忽然間想到了這個時代並沒有永字八法,自己真是鬧了一個小小的笑話,一個連字也寫不好的人,妄談什麼八法?她不禁笑道:“那麼我先寫什麼字兒?”
姬鈺看着她紅潤的嘴脣一開一合,紅豔豔,粉嘟嘟,更令人想要去一親芳澤,他悠悠一笑,“那就寫一個口字。”
凌熙側着眸子,試着在紙張上寫出一個口字,但見桌面上貴重的左伯紙已經被她不盡人意地寫寫畫畫完,她忽然覺着寫字倒是沒有那麼痛苦不堪。
姬鈺站在身旁,她居然有種兒時被人盯着後,寫的反而有些歪歪扭扭的感覺,但是姬鈺一直站在旁側看着,難道他不知道紙張很貴,讓她這般隨意地浪費着,凌熙自己都覺着有些暴殄天物,這一天寫下來都已有幾兩銀子,雖然她並不缺這些東西,但她如今已經知道,文人向來見不得這種輕賤紙張的行爲。
待到寫了二十五個口後,凌熙還沒開口詢問寫的對否,姬鈺接着說道:“淩小姐,你可以繼續寫下一個字,這個口字可以寫很多種,你可以試着去寫呂,日,曰。”
“寫完口字,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凌熙覺着白澤公子今日根本是在爲自己練字而留在此地,換做旁人或許已經受寵若驚了,如果把這個機會讓給旁人,或許那些女人願意出大筆的銀子得到這個機會,總而言之,凌熙覺着這個機會並不適合自己,她真想高價轉讓。
“不可以,寫完口字,你要繼續寫其他的。直到今日寫好爲止。”姬鈺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