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隻信鴿飛了過來,足部掛着清涼書院的標籤。
姬大敏銳地擡起頭,低低出言提醒道:“白澤公子,外面那隻鴿子似乎帶有書院的信箋。”
姬鈺擡眸看向窗外,揚了揚劍眉,淡淡地道:“姬大,你去把那隻鴿子弄下來。”
姬大立刻頷首,從懷裡拿出一個哨子吹了一聲,哨子發出了幾不可聞的聲音,然而信鴿的敏銳聽力卻非人類所能想象的,立刻翅膀一轉,飛快向下俯衝,最後撲棱棱地扇動着翅膀,輕輕地落在了姬大的手臂上。
姬大笑了笑,不緊不慢地取下了鴿子腿上的便籤,看出這便籤只是臨時發出的,根本並沒有用火漆封口,拿出來仔細地瞧看了一遍,表情頓時微有變化,低低說道:“白澤公子,這張便籤是清涼書院的白玉京公子發出的,說要邀請凌少去參加一個特殊的集會,還有清涼書院其他的幾個貴族少年也會一同參加。”
姬鈺垂眸深思,語氣清雅地道:“什麼集會?”
姬大略微沉吟,“這個……”
“但說無妨。”姬鈺表情淡淡。
“是這樣的,百里鄉開設了一個玉香樓,是一所青樓,他們一同要去那青樓裡面看看,好像要研究些什麼。”姬大皺着眉頭說着。
“沒想到這個女人,在女扮男裝之後,倒是身旁的事情絲毫不曾少。”姬鈺彎着嘴脣,淺淺一笑,“居然是青樓……”
姬大的模樣欲言又止,吐吐吐吐道:“公子,屬下有一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姬鈺問道:“什麼?”
姬大說道:“公子,雖然這個世上人人都求十全十美,但是總是不如意十有八九,她這樣整日與一些男人混在一起,都是一些年輕人,做事情沒輕沒重的,誰知道他們會去哪裡玩耍,外面亂紛紛的,公子可覺着放心?”
姬大心中很清楚,如今洛陽城屬於一種固步自封的狀態,許許多多的少年人對於天下大勢並不清楚,大家都是在袁家的粉飾天下之中紙醉而金迷,完全不知道大雍朝的外面已經是內憂外患,烽火四起,周圍亂民騷擾,各地亂黨紛亂如雲。姬大見識過諸多的少年,當然心中覺着在這些貴族少年人的眼裡,洛陽城周圍一直是百姓們安居樂業,國泰民安,一派的天下太平。
所以說,這些少年日後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姬鈺彎起嘴脣笑了笑,笑容似青蓮綻放,“你真是多慮了,在下放心會如何?不放心又會如何?”
他輕輕地收起案几上的書冊,“要知道我爲何欣賞她?喜歡她?因爲她本就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做事情從來都不會隨心所欲,她也從來不是養在院內與溫室中的花朵,只有在外面盡情綻放,人生才能完美精彩,也方纔能夠彰顯出她的人格魅力。”
“屬下只是希望公子以後能夠開心,白澤公子,一切還是小心爲妙。”姬大凝視姬鈺半晌,覺着公子真是對這個女人有些不同,不,應該說是過於溺愛她了。
“放心,我一切自有分寸。”姬鈺淺淡一笑。
放開了信鴿,那信鴿再次飛向清涼書院的方向,姬鈺好以整暇地理了理袖子,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眸子一側,目光看向了身側的少女,但見凌熙微微側着身子,睡得很舒服,紗衣很薄,隨着身子的翻動露出了裡面雪白的頸部,還有一抹深邃的溝壑,裡面不知她穿着什麼,露出黑色的花邊,少女睫毛輕垂,絲毫不覺着自己已經春光外泄。
姬鈺又靠近一些,低垂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不緊不慢伸手將她脖頸上的衣帶繫上,將外衫給她接着披上,修長的手指輕柔地碰觸到少女脖頸溫滑如脂的玉肌,低低道:“女人啊女人,有時候真是拿你沒有辦法,雖然說你現在是凌少,有個男人的身份,不過與其他男人在一起,還是要收斂一些,否則……”
話落,他伸出指尖在她額頭輕輕彈了一下,轉身繼續坐在了旁側,接着目光看着凌熙,正瞧見少女蹙了蹙眉,下意識地揉了揉額頭,睡着的面容上流露出一股桀驁不馴的氣度。
他彎了彎嘴角,這個女人真是一個令男人永遠無法掌控的女人,偏偏又渾身充滿了魅惑,任何男人瞧見這種姑娘都會覺着無法駕馭,能配得上她的男人實在是不多。
驀然,姬鈺想到了書院中那五個優秀的男子,他嘴角微勾,冷冷地笑了一下,接着將身子靠在軟榻靠墊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當姬大回眸眸子,瞧看到二人的時候,發現兩人一起側躺在了馬車內,就如同夫妻一同躺着一般。
幾縷髮絲貼在男子俊美的臉龐上,卻增添了無盡清雅之色,風華無限,少女紅脣妖嬈,吐氣如蘭。
——這一幕真是看着溫馨極了。
姬大居然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一直覺着姬鈺公子在這個世道一直都是姬府內學習,而後在大雍朝內活得風風光光,堪爲人師,從來不曾與女人有任何的交集,一直是高高在上,這一世大約會一直這樣。但是這一刻,他瞧見姬鈺公子與淩氏阿熙在一起,這種感覺真是很溫馨很舒適。
看來公子,也的確應該尋個女人了。
與姬家家主渴望的不同,姬家家主雖然不干涉姬鈺的婚事,卻希望姬鈺能娶到一個爲家族助力的女人。
他卻希望公子能娶一個真正與公子相親相愛,廝守一生的女人。
……
司徒雅與白玉京策馬而來,奔跑的飛快。
就在夜照白抵達後半個時辰,二人終於到了清涼書院。
院內,項周與竇竹已經回來了,二人悠悠然地下着圍棋,裴玥神色淡淡地坐在院內看書,司徒雅左右瞧了瞧,發現唯獨凌少的人還沒有來,司徒雅撓了撓頭,有些悻悻然地對着白玉京低低道:“白玉京,你有沒有覺着那個凌少有時候給人的感覺太奇怪了。”
“哦?怎麼說?”白玉京淡淡回眸看向了司徒雅。
“雖然大家都是男人,但是那個小子似乎與人不一樣,和我們似乎不太親近,但是和他在一起總是覺着讓人心跳加速似的,比女人還要魅惑三分,搞的我覺着自己是不是骨子裡有些不正常?難道我是喜歡男風的?”司徒雅搖着扇子感慨萬千地說着。
言訖,竇竹的臉色白了白,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向後退了半步。
他就覺着這個司徒雅有些變態,沒想到他居然不但喜歡男風,而且連對凌少都有興趣。
司徒雅回過身子說道:“小竹,你別擔心,本公子一直把你當男人的,雖然你很漂亮,但是在下對你一點亂七八糟的心思都沒有,本公子也是一個正人君子。”司徒雅笑眯眯地看着竇竹。
“別說了,閣下腦子有病。”竇竹冷冷看他一眼。
“有病就有病吧,至少在下有病可以告訴旁人自己哪裡不適,不會藏着不會掖着,若是有病卻不告訴旁人,還裝出一副僞君子的樣子,那纔是真正的有病。”司徒雅無所謂地說道。
“嗤。”白玉京聞言輕輕笑了笑,覺着這個司徒雅還真是頗有意思。
當然,他有時候也會有這種感覺,那凌少真是讓人覺着怦然心動,不過他與司徒雅截然不同,他會一直把這些心思都藏在心裡面,絕對不會說出半句來。
他覺着這些是因爲自己對淩氏阿熙有特別的感覺,凌少與凌熙可都是同一種類型,所以他纔會出現這種心跳加速的錯覺。
“司徒雅,你今日與白玉京給我們飛鴿傳書,是什麼意思?”裴玥擡起眸子,出言問道。
“諸位聽好了,今兒我司徒雅邀請大家一起去玉香樓瞧瞧看看,那裡可是位於凌少酒樓對面的好去處,位置極佳,說什麼我們也要去摸個底兒。”司徒雅輕輕拍了拍手。
衆人互相看了一眼,覺着司徒雅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這個人實是個好色之輩,而且自詡風流。
他們覺着白玉京去玉香樓,只是爲了看看姑娘們,大約是要一飽眼福,順便還可以討好凌少,還真是一舉兩得,這個無恥的男人!衆人個個都想鄙視於他。
“你這小子,怕是從頭到尾只是爲了自己吧?”項周目光鄙夷。
司徒雅拿着扇子遮擋住面容,看着是很生氣的樣子,但是扇子放下時,面容已經換了一副淡淡的笑容。“胡說什麼,閣下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那種無恥的人嗎?”白玉京看了司徒雅一眼,輕輕一笑,覺着任何貴族人都有自己喜怒不形於色的特質。
“我覺着閣下本來就是。”
“你真是胡說八道。”
此刻,院門一響,一個美貌的少年已經走了過來,正是凌少。
司徒雅呆了呆,沒想到這時候凌少過來了。
凌熙看着院內衆人煞有介事的樣子,微微一怔,接着淡淡一笑,“諸位都站在這裡做什麼?方纔在爭論什麼?”
司徒雅立刻身形瀟灑地繞着凌熙轉了一圈兒,擠了擠眼睛,大獻殷勤地說道:“凌少,今兒我們準備出去,正在等你的消息,你來的正是時候。”
“哦?去哪裡?”凌熙溫和問道。
“玉香樓。”司徒雅接着對她擠了擠眼睛。
“玉香樓可是好地方。”凌熙美目流轉,“不愧是司徒雅公子,哪裡有意思就去哪裡。”
“好說好說。”
裴玥則嫌惡地皺眉,“司徒雅,難道你真的要去玉香樓?”
司徒雅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面容道:“是啊,你看我的臉,我的表情多麼認真,難道我有開玩笑的模樣不成?”他整張臉都湊向了凌熙,距離是越靠越近。
白玉京卻一把拉開此人,目光淡然地看向凌熙道:“凌少,這一次大家一起去,畢竟一個人去那種地方不適合,大家這次都會陪着你。”
“陪我?”凌熙笑着雙手抱懷。
項周也站起了身子,“是啊!司徒雅說的有些道理,這個玉香樓如今的生意紅紅火火,卻是手腕有些不光明正大,既然凌少準備在對面開家酒樓,那麼怎樣也應該先摸個底兒纔是。”
司徒雅道:“不論什麼時候,我們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凌熙聞言,目光一一掃過衆人,心中有些小小感動,這些少年果然都是非常不錯的。
這些日子她在書院也沒有閒着,洛陽城的冰飲已處於穩定的狀態,每日只管收取銀子,已是她的固定一個進項。
她接着安排好了周圍一衆凌家兵丁訓練,林鐵匠帶着徒子徒孫煉製打造着各種武器,又讓衆人種植了諸多的田地,眼見着一日日莊稼都長好,而且她也與官府簽署了各種文書,安排好另一個身份官職的事情,也處理好清涼書院未來的規劃,這些都是不可忽視的大事情。
凌家的兵丁在此地安居樂業,而她因爲資金充裕,也開始幫助他們選地建房,購買了大量的馬匹,生產了諸多的馬車,還有安置好了生活上所有的器具,周圍的農莊也發展的有模有樣。
一旦凌熙做起事情來,絲毫不會拖泥帶水,雷厲風行,精明果敢,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手中迅速完美地運轉了起來。
但是隻有開設酒樓的事情,還是略微欠缺火候。
玉香樓的出現也出乎意料之外。
她也正有心思先做一下準備,正想要瞧一瞧新開張的玉香樓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她不會因爲對方是古人而有輕蔑的心思,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一直是凌熙的一項重要策略,不曾想到這些少年居然說出這些話語,讓她心中很是感動。
凌熙看着衆人,輕聲笑道:“真是難得你們要爲我考慮着想,真是讓我受寵若驚。我在書院裡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你們這些朋友,感覺還真是三生有幸。”
項周是個仗義的,他素來性子直爽,忽地伸出一隻手,握住凌少的手:“凌少,我覺着你這人很不錯,我項周喜歡交往的人不多,而且我覺着可以欣賞欽佩的人似乎也沒有幾人,不過我非常的欣賞你。”
凌熙道了一句多謝。
項週二話不說,準備先喬裝打扮一番,難得能有這樣一個考察的機會,也難得可以大展身手,他一邊打開屋內箱子底下的包裹,一面換上一套尋常的衣服,笑着道:“司徒雅,我們這次穿戴的尋尋常常的跑去青樓,這麼做真的可以?”
竇竹也翻了翻箱子,尋到一套素雅的衫子,對着身上比了比,態度有些靦腆地道:“在下從來不會去煙花柳巷,這次過去只是爲了凌少考慮,所以我會特別地破例一次。”
“其實,我們可以平平常常的去,大家都是貴族,穿了平常百姓的衣服也是與衆不同的,何必遮遮掩掩的?”裴玥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淡淡一笑,說了一句重要的話語。
司徒雅微一沉吟,方纔道:“大家既然要去,當然要體驗一下最完美的享受,否則也不知道對方的優點優勢在哪裡,不如諸位都穿戴的華貴一些,然後跟着我進去,那些姐兒都是看人衣冠的勢利女子,而我去了定把諸位都招待好了,讓你們看看那玉香樓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不過關於凌少酒樓具體的結果,我們大家也莫要太過擔憂,相信凌少肯定會有自己的辦法。”
凌熙笑道:“多謝司徒公子的信任,凌某一定盡力而爲。”
司徒雅肅然道:“凌少,本公子可是對你寄於了滿滿的希望,絕對不是開玩笑。這些年雖然本公子在其他的書院混得遊刃有餘,而且還得到了洛陽三少的美譽,但是這兩年卻一直覺着自己似乎缺了什麼,我後來知道我缺的是真正的朋友,朋友這種東西能多一個就多一個,而且我覺着只要與凌少在一起,人生似乎就充滿了各種的刺激,我這個人骨子裡還是嚮往刺激的。”
凌熙頷首道:“司徒公子,感謝閣下如此高看我,至於刺激這種東西,我敢保證,日後會越來越多,只要司徒公子不覺着害怕,那麼我相信未來會一直刺激的活着。”
項周聞言也拍了拍手,“那敢情好,我這個人也是喜歡刺激的。”
竇竹雖然平日裡看着有些靦腆,沒想到居然向前一步道:“我這個人,其實也有一些表裡不一,我也很喜歡刺激。”
白玉京點頭道:“我也非常喜歡。”
凌熙暗忖,你當然喜歡,否則也不會當時那麼激動的跟着她一起殺人放火了。
裴玥也淡淡挑眉,“本公子也是,很喜歡追求刺激。”
凌熙慢慢瞧看了裴玥一眼,眼角輕輕地抽了抽,這個男人如果他不喜歡刺激,也不會落得個被白澤公子斬首的下場?不過她忽然發現這五個男人還真是骨子裡個個都不安份,大家關係漸漸熟稔之後,衆人都暴露出了隱藏在俊美面容下的真面目。
司徒雅已經準備好了六匹馬,叫道:“大家走吧!”
項周笑道:“今日,大家不醉不歸。”
玉香樓如今在百里鄉格外有名,就是在洛陽城也是極其有名的。
今晚,諸多華麗麗的馬車都來到這裡,侍衛跟隨,有些人哪怕是對此地非常不熟悉,但是隻要隨隨便便地問一聲,有些男子就會一臉癡迷的表情,接着給你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指出必經之路,而周圍的女子自然會顯露出鄙夷之色。
當衆人來到玉香樓後,司徒雅立刻驚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