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若水腦海中忽然浮現起在雁翎山程老大山寨中見到的那羣黑衣人,他們所用的那種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奇形兵刃,的確是鋒銳異常。
她本來就懷疑這夥人來自北曜,這時聽小七說起寒鐵,又多了幾分把握。
“我東黎國兵勢不強,卻每朝必出戰將。尤其是這位樂大將軍,他乃是百年難遇的將帥之才,對於保住我東黎的國土江山可謂是功不可沒。北曜卻沒有像樂大將軍這樣的人才,如何能讓它不被人輕視踐踏呢?所以,他們選擇了和我東黎結盟,互爲脣齒。南越國對我國一直虎視眈眈,卻始終不敢輕舉妄動,一來是因爲樂大將軍鎮守南關,二來,也是因爲咱們和北曜的同盟關係。”
若水沉吟不語,她腦中迅速閃過幾個信息。
樂大將軍,北曜,南越,東黎……
樂大將軍是一個關鍵點,他牢牢撐住了這三國鼎立的局面。既然如此,如果那夥黑衣人真的是來自北曜,他們謀害了樂大將軍,豈不等於是自斷其臂?
想不通!
小七的聲音慢慢低沉下去,他已經兩天兩夜不曾閤眼,加上那一日一夜足不停步地奔波,要不是仗着內功精純,早就支撐不住,這時候回到自己的府裡,心神一放鬆下來,倦意就涌了上來,不知不覺合上了雙眼,睡了過去。
若水思索半天,聽得耳邊小七的呼吸聲沉穩綿長,顯然已經熟睡,想起他這幾天的疲累憂急擔心,心疼地幫他攏了攏被角。
接下來的幾天,表面上出奇的平靜,姚皇后那邊竟然也沒有異動。
若水離京十餘日,很是想念父親,她先是回了一趟相府,探望老父,見柳丞相精神矍鑠,不由放下心來。
因爲萬壽節將至,三國齊派使者來賀,聖德帝下旨,由太子負責安排接待事宜,所以小七這幾天忙得脫不開身,每天都要很晚纔回府裡。
就在這一派熱鬧歡慶的氣氛中,另有一種傳言,在帝都悄悄地散播開來。
若水先是接到了來自江北地區有關疫情的報告,傳遞消息的人說,疫情已經得到了控制,湯侍郎帶着衆位太醫救治了大多數患病的百姓,同時也查清了這次疫情流傳出來的原因,果然如同若水所料,信州城官吏貪婪瀆職,以陳米賑災,才釀成了這場大災難。
與此同時傳來的,則是有關樂大將軍不利的消息。
若水回到帝都的第二天,就得知樂大將軍也已經回到了帝都,比自己和小七還早到了一天。想來那天夜裡,小七和自己先後離開之後,他就連夜冒雨趕回了帝都。
“不知道他中了小七一拳,傷勢如何?”若水本想前去探望,併爲他診治一番,可是想到小七對自己和樂大將軍的誤會,硬生生壓下了這個念頭。
她事後曾經問過小七,小七說,他當時擊中樂大將軍的那一拳只用了三分力道,據他估計,樂正毅的傷勢應該不重,因爲當他那一拳落下的時候,感覺出樂正毅運氣於胸,將他大半的力氣化解了開去。
樂正毅回到帝都之後,並未上朝,一直閉門不出,朝中大臣前去拜訪探望,全都吃了閉門羹。
但隨着萬壽節的時日漸漸臨近,三國各派使團前來帝都,爲聖德帝賀壽,曾經有人看到,南越國和北曜國的使臣頻頻出入樂大將軍府,還有人傳道,樂大將軍府邸常常通宵達旦,徹底不眠,與那兩國使臣把酒言歡。
這道流言剛剛傳出之時,衆人俱皆不信。要知道,大臣私自結交外使,乃是東黎國的大罪,樂大將軍身爲當朝一品將軍,豈能不知,又怎會知法犯法?
但是傳言愈傳愈烈,傳播謠言之人將此事說得繪聲繪影,宛如親眼所見,聽的人不由連連點頭,不由不信。
所謂三人成虎,衆口鑠金。
不數日間,樂大將軍私下裡結交外使一事已經在帝都傳的是街知巷聞。
就在此時,又有人藉着樂大將軍此次前往雁翎山剿匪一事大作文章,放言道,區區兩千名山匪竟然勞動樂大將軍親自出馬,其中定有古怪,尤其是樂大將軍竟然將兩千名山匪全部收編到自己的軍中,那些山匪分明不是山匪,而全是來自北曜……
種種流言謠傳,全都將矛頭指向了樂大將軍。
大臣們上朝之時,私下裡談議最多的都是此事。
這等傳言,自是也傳入了樂正毅的耳中,他卻像是漠不關心一樣,聽之任之,絲毫不爲自己分辨一句,依然自閉於府,不與外人往來,甚至連朝堂也不上。
大臣們得知樂正毅的反應之後,俱是忿忿不平,紛紛上奏,說樂正毅身爲當朝一品將軍,私交外使,犯了大罪,偏又這等居功自傲,請求聖德帝加以裁處。
聖德帝卻以捕風捉影、無憑無據爲由將大臣們的種種非議壓了下來。
小七回到府中,和若水說起此事,神色言語間頗爲樂正毅感到擔憂。
若水聽後,也是皺起了眉頭,感到此事來勢洶洶,大有古怪。
這許多流言蜚語,就像是一塊塊烤得乾透了的木柴,越積越多,只待一點火星爆起,就會瞬間燃起一場滔天大火,把樂大將軍吞噬其中。
究竟是誰,在暗中操縱此事?
就像是一個奕棋高手,佈下一着又一着的連環殺招,讓人不知不覺地身陷其中,等到時機成熟,他就落下關鍵的一子,殺得對方片甲不留。
樂正毅現在面對的,就正是這樣一個高手。
他現在已經身陷謠言是非之中,脫身不得。縱是分辨,也只能是欲描越黑,只會讓人覺得他心虛。
若水相信,用不了多久,那幕後高手定會使出這關鍵的一記殺招,一舉致樂正毅於死地,讓他再難翻身。
這種時候,只要樂大將軍言行舉止稍有不慎,被人拿住把柄,他閉門不出,倒是最好的應對之策。
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那幕後操縱之人又怎會放過這樣的好時機!
小七和若水接到聖德帝的旨意,讓二人入宮覲見,二人心中便己料中了幾分。
聖德帝在養心宮接見二人,屏退左右,雙目炯炯地看着小七。
“老七,你此次回京的途中,可曾遇到一個黑衣人行刺於你?”他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小七和若水同時一驚,二人對視一眼,小七擡頭看向聖德帝,詫異問道:“父皇,你如何得知?”
那黑衣人突施殺手的時候,現場只有他們三人,事後小七也並未向聖德帝稟明,今天突然聽到聖德帝問及此事,不由二人不驚。
聖德帝臉色一沉,道:“老七,你爲何要掩瞞此事?難道你連父皇也信不過嗎?你身爲我東黎國太子,身系社稷安危,你不放心水兒,親自前去接她回京,爲何身邊不帶隨從護衛?如果你有一個閃失,你可知父皇和你皇祖母有多擔心?”
“父皇……”小七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作答,他身有武功一事,連聖德帝都瞞得密不透風,如果要講,他這五年來經歷過的事,又豈是輕易解釋得清的。
“有人向朕稟報,行刺你的那黑衣人……是樂正毅樂大將軍!老七,你可曾看清那人的面目,你告訴朕,是與不是?”聖德帝緊緊盯着小七,聲音低沉。
小七忍不住向若水瞧了一眼,見她也和自己一樣,滿臉驚奇,知道此事不會是從她嘴裡說出去的,問道:“父皇,兒臣和水兒回帝都的途中,確實遇到過一個黑衣人,想要對兒臣不利,但是,他並不是樂大將軍!”
“是麼?你瞧瞧這個!”聖德帝從御案上擲下一物,飄揚落地,卻是一張圖畫。
小七和若水低頭一瞧,心中已經瞭然。
那畫面上畫的正是那神秘的黑衣蒙面人在荒廟中偷襲他二人的情景,那熟悉的畫風,和小七接到的那幾幅,同出一轍。
“父皇!”小七心中重重一震,驀然升起一個疑團,難道繪這幅圖的人是父皇派去監視自己的不成?否則當時明明只有他們三人在場,這畫圖之人如何得知當時的情形?
又或許……
小七背上突然冒出一層冷汗。
難道這黑衣人是父皇派去的?不,絕對不會!
小七爲自己心頭升起的這個念頭感到羞愧無比。若水像是猜出了他在想什麼,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聖德帝的一雙虎目牢牢地盯着小七:“老七,你告訴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畫中之人,雖然蒙着臉,但他的身形體貌,卻和那樂大將軍十分相像,他既然敢行刺於你,身手武功定然不凡,你明明不會武功,卻安然無恙,是誰救了你?”
“父皇,兒臣這五年之間,曾經得過奇遇,此事容兒臣日後再向您老人家細稟。”小七鎮定了一下心神,目光沉靜如水,神色鄭重無比,“但是兒臣可以保證,這個行刺兒臣的黑衣人,絕對不會是樂大將軍。”
聖德帝默不作聲地看着他,眼中神情複雜難懂,像是在重新認清這個兒子一般,小七的眼神沒有半點退縮,他身軀站得筆直,眼神堅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