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貴妃的步伐手勢停了下來,她側頭望着萱萱說道,“小時候爲了習武什麼苦鬥吃過,當時以爲習武真是累的要人命,和牆院另一邊的那些扭腰擺胳膊的舞女們一比,我過的簡直是牛馬不如!如今看來,我倒是寧願雙手利索的去殺人放火!”大概是夜了的緣故,她對萱萱並沒有平常的冷漠與防備,倒是像多年的好友訴說着憋壓在心中的話語。
相信被她這話逗的輕笑,“一個人一個天賦,總不能學不了舞就去殺人放火吧,你一個大美人兒,這點扭腰擺胳膊的活竟將你爲難成這般!”眼前的人,的確是啓國皇宮裡的“啞娘”,卷在利益紛爭裡,被人當做棋子走着每一步。臉上在笑,心中悲意涌出,身體卻是止不住的寒。將手中拿的另一件衣服遞給萱貴妃,“吶,把這個穿上吧!”
萱貴妃坐在蓮花臺上,接過衣服隨意披在身上,一邊回着萱萱的話,“爲難?纔不是爲難,只要能學會,哪怕我在這蓮花臺上一直跳下去又有何難,只是我,怕是跳死也學不會!”
這大概就是趕鴨子上架。
“爲什麼非要跳這個舞,你可以跳個別的!讓那些人給你編一個適合你的舞來。”
“你真是天真!這是啞娘一飛沖天的舞,這個舞是啞孃的代表。”萱貴妃彎腰揉捏着自己的腿的雙手停頓片刻才又繼續低啞說着,“何況我也想體會,啞娘那時承受的苦與累,委屈與恥辱!”
恥辱麼!萱萱想起了,跳鳳舞九天的那晚,她穿着薄薄的什麼都遮不住的舞衣暴露在大家的視線裡,那些人,男女老幼都有!那天,啓國的老皇帝將她……
往日的畫面如流水緩緩注入萱萱的腦海,就像是那些時間遮掩的記憶突然衝離束縛衝撞出來,讓萱萱茫然失措,不知該如何面對。
她其實,已經極力的將這段往事掩埋,她一直催眠着自己就當沒有發生那些事情!
“你不適合跳這舞!”萱萱喉嚨乾乾的,半天,突然間又冒出了這話來。
萱貴妃輕笑,她擡手將散開的頭髮攏起,抿嘴咯咯咯的笑聲風情無限,“總是得跳!若是按照適合不適合,只怕這世上的人都適合活着。”說到這裡,她臉上的表情收斂了起,視線望着前方的夜空,嚴肅而悵然,“我的啞娘也不適合跳舞,她最喜歡做菜,小時候經常拿些花花草草掐碎在碗裡拌一碗讓我吃,說是山珍海味吃了就不會再餓。啞娘小的時候最喜歡笑,笑起來可美了。她們都說我比啞娘美,那是她們不會欣賞!她們太俗,哪裡懂的美好,啞娘比我,美了許多,媚娘曾經給我們倆測命,說啞娘早夭,風飛九天!說我命賤福厚!”
“媚娘?”這個人相信怎麼能不認識,怎麼萱貴妃也認識媚娘,而且瞧這口氣,似乎還把媚娘當做很崇拜的對象,萱萱壓着心中疑惑似好奇着問,“既然是早夭,又怎麼可能會風飛九天!既然命賤又怎麼會福厚,這不是亂說麼,這個媚娘是算命的嗎,算命的話基本不能相信的!”
“媚娘是巫師,大宛皇室素來與巫師離不了關係,媚娘是大宛最後一個巫師,她批人命格是會受懲罰的,她批過命格的人,除了太子也就是我們姐們二人!媚娘爲了更改我的命格,就讓啞娘代替我,將我命中之賤轉在啞孃的身上,將啞孃的風飛九天轉在我的身上。”
“這種事情,怎麼能相信?”萱萱喃喃,巫師這個詞不是第一次出現她腦海,啞娘之時所中的醉情蠱就是巫師所出,當時還以爲是湘王給她下的,卻原來,卻原來是睿太子的人媚娘所下!睿太子他,從一開始就在算計着她了嗎?風飛九天,原來還不僅僅只是個舞,還是一個人的命格,可笑命格這種東西怎麼能夠相信!
“我和啞娘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啞娘代替我受了那些恥辱之事,而我享受了她的一切,我只是露露臉,就能夠輕而易舉的坐上貴妃這般殊榮之位!”
“啞娘早就死了!”啞娘早就死了,受那些恥辱之事的並不是啞娘,而是另外一個人,相信心裡吶喊着,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那個不會說話只會笑的女孩,那個女孩一個人在伙房裡穿着破爛的衣服日復一日燒着一些屍體,她死了,是死在睿太子和媚孃的面前,可是沒人知道她的死,沒人爲她的死祭奠悲哀,就連她唯一的姐姐都不知,她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風飛九天之時,就已經死的徹徹底底!
相信胸腔內洶涌澎湃,有一股熱流似要爆發要涌出,心中激憤難受,她不知那股怨憤是爲自己還是爲那個“從未謀面”的啞娘。
“啞娘沒有死,我們雙生子,我能夠知道她沒死,她也不會死的,我走的時候她還笑着向我招手,要我快點回去接她,她一直等着我!”說到啞孃的死,萱貴妃比萱萱還要激動,她的手在空中揮舞,似乎隨時準備着萱萱要再說啞娘死,她就撲上去和萱萱拼命。
這樣的萱貴妃突然就讓萱萱想起了前世自己對着念青空空的病房癲狂的模樣,所有的人都告訴她,念青死了,她卻是不相信,她心底一直覺得念青沒有死,他只是躲起來,躲起來不見她!
念青,
是不是已經死了!
心抑制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
一直身在局中不知,現在看到萱貴妃的模樣,就好似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
原來念青,
真的死了!
萱萱眸光渙散,她沉醉在念青的記憶裡。
萱貴妃也不再說話,她又坐了一會,起身將披在身上的衣服脫下,在蓮花臺上又繼續練她的舞。
那些記憶就好像是上一個世紀的事情,萱萱的努力的想啊想,她突然覺得,記憶力似乎已經沒有了念青的臉,念青,他長的什麼模樣,雙手像是在大腦裡抓撓翻找,可是怎麼也尋不出念青的臉來。
“念青!”
這一聲像是心中醞釀了千年恆古悠長的喟嘆。
啊!是蓮花臺上的人兒低低的一聲叫。卻原來是萱貴妃差點掉下蓮花臺,還好及時的穩住身形,身體扭了扭尋找剛剛感覺姿勢又繼續起舞。
渙散的目光被蓮花臺上的人兒吸引,“你真的不適合這舞!”碎語萱貴妃,心中的情感很微妙,有時候覺得萱貴妃就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就像是另一個自己。或許這種微妙情緒和兩人相同的名字相同的棋子經歷,相同的永失所愛有關。
蓮花臺上的人沒有回話,依舊在繼續她的舞!
“我幫你將這舞更改一下可好,你不適合這樣的舞風!”萱萱再次開口,她倒是不想沾染麻煩,可是,就萱貴妃這舞絕對的能讓大宛皇帝一怒之下斬殺很多人,包括她這個寄人籬下,因爲萱貴妃纔沒有遭了追殺吃喝無憂的米蟲。
萱萱用了兩天兩夜的時間將鳳舞九天的舞風更改。將人物姿勢註解整理成一個手抄本,翻看着手抄本,萱萱一邊檢查者哪些地方不適合,一邊還時不時瞅着窗外後院,很奇怪今天已經日上中午,可是萱貴妃卻還是沒有像往常那般去後院練舞,莫不是出什麼事了!
走出子跡的門一轉彎就到候茶室,候茶室兩個宮女正專注的沏茶,並沒有看到萱萱的進來。
“一會你去送茶吧,皇后心情不好,我怕我毛手毛腳一不小心做錯什麼就完了!”其中一個年歲稍小的宮女說着話。
“嗯,好,我去!”較長的宮女很乾脆的答應。
萱萱自進茶室就瞧出,不同於宮裡的你爭我奪,茶室這一對宮女似乎相處的很好,較長的很是疼愛讓着較小的宮女。兩個人似乎也不是沾親帶故呀,萱萱一開始還納悶,後來也就習慣了!
“皇后過來?她怎麼過來了,她來了多長時間,她找萱貴妃可是有什麼事情呢!”皇后?可不就是睿太子與熙和小王的母后,萱萱心中難安,不禁脫口問兩個宮女。這還是她來大宛,第一次聽到皇后這個人!
兩個宮女沒想到萱萱會突然出來還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忙惴惴不安的跪在地上,“回姑娘,皇后是來探望貴妃的!”
皇后一直站在熙和小王這方,要不然睿太子也不會把萱貴妃安排進宮,熙和小王剛死不久,皇后這番過來,可是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