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命懸一線
我想都沒想,拔腿就往樓梯口奔去!身後傳來一陣呼聲,我充耳不聞,直愣愣地衝下樓,到了永綬面前。
永綬半閉着眼,嘴脣發白,嘴角破了,顴骨上烏青一片,身上的衣衫被利刃劃開了好幾個口子,捂着腹部的右手指縫裡,汩汩地往外淌着血。
看到永綬這副樣子,我的眼睛瞬間模糊,一把推開沈宛,奪過她懷中的永綬,急切地喊了一聲:“哥,你怎麼了?”
“哥?”跌坐在地上的沈宛似乎深感意外,眼中塞滿了驚恐和訝異,直直地望望永綬,又望望我,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永綬的眼神有些渙散,好不容易聚集了目光,移到我的臉上,待看清是我,臉上現出了蒼白的笑容,似乎鬆了一口氣,哆嗦着嘴脣,吐出幾個字:“好妹……妹妹,你……你來得正……正好,保……保護斯若姑娘……”
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永綬心裡惦着的竟然是一個姑娘!
“斯若?誰是斯若?”我擦了擦眼睛,擡頭往大堂裡頭望去,裡頭仍然在混戰,但目之所及,卻沒找到什麼姑娘的倩影。
“羅公子,我沒事!”沈宛淚流滿面地道,“都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我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但隨即反應過來,沈宛就是永綬口中所稱的“斯若”!
細想想,這陣子,永綬在書房的時候,時常呈現出“癡傻”狀,常常一個人莫名其妙想着想着就傻笑,問他緣由又不說,每次一下學就急匆匆地走人,叫都叫不住,卻原來是墜入了情網!而我做夢也想不到,佈下這張情網的人竟然是容若的未亡人——沈宛!今天,永綬變成這個樣子,肯定跟沈宛脫不了干係!
“是你把我哥害成這樣的?”我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沈宛,厲聲質問着。
沈宛捂着臉,嚶嚶哭着,點點頭,又搖搖頭。
“禧兒,先別說那麼多了。”?班第伸手在永綬的身上的幾個穴位點了幾下,對我道,“得馬上把永綬移到安全的地方找大夫治療。”
“斯若姑娘,把公子移到您房裡去吧!”掌櫃虎子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頂着烏青的眼眶半蹲着跟在哭泣的沈宛說道。
“啊,對!”一驚提醒,沈宛暫時停止了哭泣,抹了把淚,急切地跟我和班第道,“我就住在這後面的小院子裡,那裡有一些藥品,可以救急。”
班第點了點頭,吩咐赫奕派立刻兩人分頭行動,一人通知康師傅讓他立刻派太醫來搶救永綬,一人去恭王府請恭親王到這兒來一趟,赫奕領命而去。班第隨即攬過我懷中半昏迷的永綬,將他抱了起來,讓沈宛和虎子在前頭引路去沈宛的住處。
恰在此時,無數官兵突然涌了進來,將大堂,天井全都包圍了起來,我們也被圍在了其中。一個領頭的官員大聲地命令着:“統統都不許動!把武器放下!放下!”
“哐當”,“哐當”,陸陸續續有人扔下了手中的兵刃,打鬥的人自動分成了兩列,互相對峙着,我這才發現,參與打鬥的蒙古人還真不少,尤其是站在右邊的那一列是清一色的蒙古袍,大堂中央有幾個穿着坎肩兒馬褂的,圍着一個躺在地上的人哭嚎着:“治民,治民,你醒醒,醒醒啊!”
我心憂永綬的傷情,朝那些拿着長矛對着我的兵勇喝道:“快讓開!”
那些兵勇卻仍然舉着長矛絲毫不爲所動,我很惱怒,剛想發作,卻聽班第朝那位官員高喊了一聲:“額爾都!”
那領頭的官員一愣,循聲而亡,目光落在班第的臉上,立即疾步趕到班第面前甩了甩馬蹄袖,單腿跪地見禮:“叩見班大人。”
班第“嗯”了一聲,沉聲道:“把這些人全都押到理藩院暫押,記住,一個都不許保釋。”
那叫額爾都的官員“遮”了一聲,轉身去執行命令。班第抱着永綬,從官兵自動閃出的一條道中穿了過去。小穗扶着手腳都不覺有些發顫的我,也緊緊地跟了上去。
一到了房裡班第就忙開了,沈宛拿出了一些急救藥品,班第隨即熟練地給永綬做了簡單的包紮,幫他止血。
“唉!,要是老闆在就好了!”虎子望着躺在牀上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永綬,懊惱地道,“要是在的話,羅公子也不會被那些蒙古人傷成這樣!”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正沉浸在悲痛中的我,一聽到虎子的話,似乎清醒了一些。我光顧着悲痛,卻忘了去尋找罪魁禍首,好幫永綬報仇。於是,我緊盯着虎子問道:“你可看到是誰把我哥傷成這個樣子?”
“這個小的也不知道。”虎子想了想道,“當時有好多人,實在太亂了。”
“爲什麼打起來?”班第也加入了詢問的行列。
“唉!這說起來都是那個王治民不好!”虎子道,“斯若姑娘好好地在彈琴,他卻硬要斯若姑娘去給他帶來的幾個蒙古人敬酒,羅公子那時候剛好進來,看到這個情形就上去跟他們理論,結果沒說幾句就動起手來,然後不知怎的在大堂裡的另一撥蒙古人也加入進來,小的去勸架被打暈了過去,醒過來,就看到你們抱着羅公子了,所以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手。”
我待還要再問,赫奕領着太醫急匆匆趕來了。班第隨即打發了虎子,牽着我,領着小穗,沈宛去了隔壁的房間。
“斯若姑娘,你可看清楚了是誰傷了羅公子?”班第繼續問道。
沈宛似乎有些神思恍惚,怔了一下才道:“王治民好像稱呼他爲‘魯伊特臺吉’!”
“魯伊特!”班第喃喃重複了一遍,皺眉思索着什麼。
“斯若?思念容若?”我冷笑了一聲,走到沈宛面前,逼視着她。“你可真會假惺惺,不愧是江南名妓!容若屍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出來重操舊業了?”
其實剛剛聽到這一切因爲沈宛而起,我心裡因爲永綬受了重傷的驚痛,早化成了憤怒,在胸中激盪,雖然動手傷了永綬的另有其人,可是沈宛也難辭其咎,永綬若不是爲了維護她,也不會傷成這樣!此時再看到沈宛哀怨的臉,已然沒有了先前的一絲同情,只覺得厭惡和憤恨,一句句惡毒的話語,猶如一把把利劍,自然而然地刺向沈宛。“
“沒有,我沒有……”沈宛滿眼蓄淚,不停地搖頭。
“還狡辯!”我心中的怒火終於不可遏止地噴涌而出,化爲一個響亮的耳光刮到了沈宛的臉上,沈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隨即伏在地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禧兒!”班第上來把我拉到一邊,我敵不過班第的力氣,夠不着沈宛,但嘴上卻不依不饒地厲聲大罵:“賤人!你到底怎麼勾引的我哥,他竟然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讓我保護你!”
“沒有……沒有,我沒有……”沈宛跪在地上連連搖頭嗚咽着。
“你這個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的賤人!”聽到沈宛這樣的申辯,我更加怒不可遏,尖聲吩咐小穗,“過去,給我掌嘴!”
“禧兒,你冷靜一下!”只見班第說着給小穗遞了一個制止的眼色,隨即緊緊地抱住有些近似歇斯底里的我,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你先不要急,現在太醫們正在搶救永綬,我們在這裡大吵大嚷會影響治療的!”
班第的這這番話,好似醍醐灌頂,讓我從瘋躁的狀態中解脫出來,理智漸漸地一絲一絲回到了我體內,我停止了厲聲責問,安靜下來。
“禧兒,你聽我說。”班第安慰我道,“那個魯伊特我有印象,是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察渾多爾濟的手下,這次是跟着土謝圖汗的兒子厄爾濟阿爾德尼阿海臺吉來朝貢的,他纔是傷害永綬的真正凶手,你放心,他肯定跑不了。”
“那個人當然不能放過!”我恨聲道,隨即指着沈宛,對班第說,“她更是罪魁禍首!”
“禧兒!”班第喚了我一聲,神色頗爲無奈。我沒理他,只是盯着跪在地上的沈宛,冷冷地道:“你最好祈禱我哥平安無事,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沈宛伏地磕了一個頭道:“奴婢知道,如果羅公子有什麼三長兩短,奴婢一定會給大公主一個交代。”
“赫達,把她關到柴房去,我不想看見她!”我吩咐道。
“遮”。赫達過來,押着沈宛走了,正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口時,另一個風塵僕僕的身影閃進了門內,滿眼焦急地問:“禧兒,班第!永綬呢?他人呢?他怎麼了?”
“五叔!”我和班第異口同聲地喊了一句,過去將常寧扶到椅子上安坐下來。
我和班第互望了一眼,班第開口道:“五叔,您別急,永綬他受了一點傷,太醫正在隔壁給他治療。”
“這個逆子,他就沒有一時半刻讓人省心的!”常寧揮着拳頭使勁在桌子上錘了一下,數落道,“不好好唸書,成天價偷着往外跑,這回是不是又闖什麼禍了?看回去,我不好好教訓他!”
“阿瑪!”我終於忍不住圍住了常寧的脖子,淚水再度涌上了眼眶,心中的酸楚無以復加。常寧的第一個反應竟然還是責怪永綬,可憐的永綬不用他教訓,已經命懸一線了。
“禧兒,你怎麼了?”常寧撫着我的背問道。
我偷偷地抹了下眼淚,哽了半晌才斷斷續續道:“阿瑪,哥……他沒有闖禍,他是……見義勇爲,被人……打……打傷了。”
常寧的身子明顯地僵了一下,頓了片刻,有些顫抖地問道:“傷得……重嗎?”
“嗯……”我點點頭。
“呵……傻丫頭,別哭。”常寧忽然笑着安慰起我來,“永綬這小子的筋骨結實着呢,上回他被打得屁股開花,過了一個月,還不是照樣生龍活虎的?”
“奴才叩見恭親王,大公主,班大人。”給永綬診治的兩個太醫之一的蔣燮忽然進了房內。
“永綬……他怎麼樣了?”常寧的聲音有些顫抖,可以聽得出來,他其實非常擔心。
“回王爺,奴才和龔太醫已勉力救治,只是小公爺深受內傷,又失血過多,恐怕……”說到這裡,蔣燮嘆息着搖了搖頭。
“恐怕什麼?”班第緊緊地盯着蔣燮問道。
蔣燮擡頭望了一眼常寧,眼中掠過一絲沉痛:“恐怕……過不了今晚。
寫得我自己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