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歡聚一堂
也許是有一點點懷舊,也許是有一點點好奇,總之,我就這樣回過頭將視線投向了那位女子,恰巧那位女子也正轉過頭似乎要看牆上掛的某一幅畫,眼光從我的臉上掠過去了,又忽地掠了回來,停駐在我的臉上,而我在看清了該女子的面容後,心中也有一瞬間的驚喜,但下一秒腦海中閃過的一些畫面,卻讓那個呼之欲出的稱呼——玉娟嫂,卡在了我的喉嚨裡。我調開了目光,別過臉,轉身準備離開。
“小羅……妹妹?”就在我左腳邁出門檻之時,玉娟嫂的呼喊聲傳到了我耳邊,聽得出來有些驚喜,但也有些不確定。
我心內錯雜頓生,略略一僵,待想決心裝沒聽見,繼續走人的時,玉娟嫂卻早已幾個疾步趕了過來,赫奕和赫達一伸手攔住了她,反倒被玉娟嫂認了出來:“哎呀,兩位小哥,不認識了嗎?我是玉娟嫂啊,在蘇州的時候……”
“真是玉娟嫂啊!”趁着玉娟嫂沒說出更多之前,我急忙轉回身子,示意赫奕,赫達退下,親親熱熱地上前握住玉娟嫂的手,作出一副“他鄉遇故知”狀激動地道,“剛纔我看了一眼,只覺得像,卻沒想到真是您吶!”
“呵呵,小羅妹妹,嫂子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啊!”玉娟嫂緊緊地握着我的手,一臉的欣喜,言語裡是掩不住的興奮。“乍看到你的時候,我也愣神,不敢肯定,生怕叫錯了呢!”
“晨……晨曦?”張孟球和玉娟嫂的丈夫蔣雨亭,這時也聞聲來到了玉娟嫂身後,眼眸中也盡是意外的神色。
“呵呵,蔣大哥,張大哥,別來無恙?”我擠出笑臉,跟二位故友打招呼。其實一見到張孟球,我的腦海中就不可抑止地浮現出另外一個人的臉龐來,塵封已久的記憶,霎那間似乎又被重新打開了……
“晨曦,那次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嘛,你怎麼又沒去金陵呢?”玉娟嫂操着糯糯的蘇州口音問道,語氣中有幾分責怪。
“啊?”我從片刻的失神中撈回思緒,重新將焦距對準玉娟嫂,略帶抱歉地道,“我去了,可那次的行程急,找不出時間去找你們,就回京了。”
“唉!”玉娟嫂聽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見此情狀,我心中頓生不安,忙趕在她再次開口抖落“江南往事”前,笑呵呵地反問道,“玉娟嫂,你們啥時候來京城的?這回是特地來玩兒的嗎?”
玉娟嫂的注意力果然從江南撤出來,臉上也換了喜悅的神采,喜滋滋地道:“我們一年前就到京城啦,孟球和雨亭的運氣都不錯,去年大比都中了,現都在翰林院任職,我們這回呀是常住京城!”
“哎呀!恭喜蔣大哥,恭喜張大哥!”我朝蔣雨亭和張孟球拱手致意,又對玉娟嫂調侃道,“玉娟嫂,那你現在可是翰林夫人啦!”
玉娟嫂但笑不語,卻很能看得出來她心中此時定是萬花齊放。
“呃……對不住,打擾各位!”這時候店鋪的老闆抱着畫卷過來了,對着蔣雨亭和張孟球他們打了千兒,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是兩位翰林光臨敝店,這幅畫既然夫人喜歡,小的現在願意以夫人方纔提出的價格二十兩成交,就當是小的一片心意吧!”
剛纔還是八十兩,玉娟嫂才點明瞭蔣雨亭和張孟球的身份,立馬就降了六十兩,沒想到翰林院的翰林還挺值錢啊!
“如此,就謝謝你的美意咯!”玉娟嫂嘴上客氣着,讓蔣雨亭抱着畫,從錢袋裡掏出二十兩銀子交給店老闆,然後又笑呵呵對我道,“小羅妹妹,相請不如偶遇,今兒既然碰到了,一定要到嫂子那兒坐會兒,咱們姐倆好好地聊聊天,嫂子我可想死你了!”說完,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拉起我的手就要帶我走。
“禧兒,這幾位是誰?還不快介紹介紹?”班第這時忽然開口問道。從遇見玉娟嫂開始,我就忙於應付他們三個,倒是忘了班第還在旁邊呆着呢。
“這位是……?”玉娟嫂將班第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眸中似有疑問,也有警惕。
“哦,我來給介紹!”我指着對面的三位蘇州故友,對班第道,“張孟球,蔣雨亭,還有蔣大哥的夫人玉娟嫂。他們都是我在江南時認識的好朋友。”
“張兄,蔣兄,玉娟嫂!”班第拱手與他們一一致意。
“這位是……是我的表兄班第!”我微笑地望着玉娟嫂道,心裡其實有些發虛,便迴避着班第稍帶探尋的目光。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要隱瞞“班第是我的未婚夫”這一事實,只是直覺需要這樣。
張孟球和蔣雨亭立刻口中稱着“久仰久仰“拱手給班第還禮,玉娟嫂也略略福了一福,算是給班第見禮,然後又拉着我的手,道:“小羅妹妹,走!”
“玉娟嫂,改天吧……”我遲疑了,想推脫。?故友重逢不是不高興的,但是我知道這樣跟着玉娟嫂走,聊着聊着,肯定會聊到我早已跟自己說要忘記的那個人的,昨兒還說要努力呢,這一去,也許會前功盡棄,那不是食言而肥嗎?
“怎麼?有什麼要緊事沒辦嗎?”聽玉娟嫂的語氣,似乎不把我帶走是不罷休了。
我望了一眼班第,忽然有了說辭:“我表兄剛來京城不久,今兒是特地奉家父之命,帶他出來逛逛京城的,所以……”
“呵呵,表妹,我的事不急,逛街嘛,今後有的是時間。”班第笑嘻嘻地望了我一眼,非常善解人意地道,“倒是今日你能與幾位故友相逢,確是人生一大幸事,玉娟嫂一片熱忱,你就別拂了她的一片美意了。”
班第的這句話一出,我要是不去,倒顯得我無情無義了。玉娟嫂一聽班第的話,原先眸中的警惕性一掃而光,非但如此,還很衷心地讚賞道:“看來班兄弟也是個性情中人啊!”
“玉娟嫂過獎!”班第呵呵地謙虛着,又朝其他兩個拱了拱手道,“今日在下恐怕要借表妹的光叨擾各位,還請各位別見怪纔好!”
“怎麼會呢?人多才熱鬧!”玉娟嫂回頭喜滋滋地對我道,“小羅妹妹,咱們走吧!”
於是,在班大人的“幫助”下,玉娟嫂成功地將我帶到了她在京城的落腳點——一進小四合院,就跟“昇平莊”隔了一條巷子。參觀了一陣新居後,蔣雨亭說小院比較簡陋,提出不如去前面的“昇平莊”開個雅間邊吃邊聊,纔會比較盡興,於是我們幾個便又將聚會地點挪到“昇平莊”。
多時沒到“昇平莊”來了,要不是外面的招牌還是原來的,不然我都不認識了,門面比原來的擴大了一倍,內部結構和裝修也煥然一新,還增加樂手奏樂助興,原來的店小二——虎子,如今竟然也升格成了掌櫃了,一瞭解才知道,原來的“昇平莊”掌櫃因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欠下了大筆賭債,於是將“昇平莊”變賣了,買了“昇平莊”的據說是個大老闆,他本人業務繁忙,□乏術,便讓虎子升格當掌櫃,替他打理這邊的生意。
自進了雅間後,爲了不讓玉娟嫂有空隙提及江南的人和事,我一直不停地主動跟他們說話,問他們問題,或者跟他們介紹一些京城的風貌,席間,他們仨,還有班第,都是笑聲連連,心情舒暢,就我,沒吃進去多少東西,嘴巴卻累得很。
“小羅妹妹,一年多沒見,你還是這麼快人快語,招人喜愛。”玉娟嫂笑道,“?現在知道了我家在哪兒,往後你可常來玩兒呀!”
“嗯!好的,一定。”我微笑着頻頻點頭。
“唉,要是一鳴……”玉娟嫂說着說着,果然說到了王和均,我假裝沒聽見,急忙岔開話題,轉而問張孟球道,“張大哥,玉娟嫂都跟着蔣大哥來京城了,你怎麼沒帶你媳婦兒來呀?”
“她啊,家裡的事兒……”張孟球的話說了一半,就聽到從樓下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打鬥聲,碗碟墜地聲,桌椅板凳的倒塌聲,還間雜有女人的尖叫聲。我愣了兩秒,立刻起身衝出房門,倚着欄杆往樓下一瞧——好傢伙,樓下大堂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好多人手中拿着刀砍來砍去,貌似還有不少蒙古人夾雜期中。我轉頭望了望班第,只見他望着底下的人是眉頭緊鎖。
忽然,從大堂裡飛出一個人,落在天井正中新搭建的演出臺旁,貌似受了重傷,身上還有不少血跡,隨即,一個女人奔了過來,擁着那人,呼喚着:“羅公子,羅公子,你怎麼樣?”
怎麼聽着這聲音聽着這麼熟呢?我再仔細盯着那個女人一看,不禁吃了一驚,這不是沈宛嗎?說來這沈宛真是命苦,容若的病有所好轉正常當值後,就在皇城內另外買了一個宅子安頓了沈宛,原以爲小兩口這下可以天長地久,卻不料容若在去年的一次聚會上,一時興起,多飲了些酒,再次引發寒疾,沒熬到沈宛的孩子出生,就撒手西歸了。聽班第說,明珠的家人知道沈宛生的遺腹子是個男孩兒後,三番兩次去要孩子,沈宛堅決不給,後來不知道偷偷地搬到什麼地方去了,班第也打聽不到什麼消息。這會兒,沈宛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羅公子,你醒醒!你醒醒!”沈宛帶着哭腔,輕拍着他懷中人的臉。那羅公子似乎被她喊醒了,仰起臉,望着沈宛。
這羅公子這一仰臉,我立時覺得手腳發涼,心跳都快停止了——這羅公子不是別人,是永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