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先斬後奏
“你是我的!我的……”策旺目露兇光,一步步朝我逼近,我心中大駭,想要逃跑,雙腳卻像被釘住了一般,不能移動分毫,轉瞬間,策旺就到了我面前,鉗住我的下巴,我緊握雙拳攻擊他,卻被他禁錮,眼看又要被他佔便宜,我心中大慟,高喊:“班第救我,班第救我!”
“禧兒醒醒,禧兒,禧兒!”班第熟悉的聲音及時在耳畔響起,我睜開眼,那張英氣十足的臉滿是焦急和心疼。我倏地起身圈住了班第的脖子,班第拍着我的後背安慰我,“沒事了,沒事了,是做夢,做夢。”
“嗯。”我知道剛剛是做夢,可那天便宜也確確實實被策旺那個瘋子佔了,一想到這裡,我就心如刀割。
班第擁着我,柔聲安慰:“禧兒,平安無事最重要,其他的就讓他過去,別再胡思亂想了!”?“嗯。”我哽咽着點點頭,抹了把淚,
“好啦,別哭了,”班第鬆開我,望了我一眼,掏出手帕邊幫我拭淚邊調侃:“你瞧瞧,哭得小臉都糾成一團兒了,洪水又要氾濫了,你這小妮子真是水做的啊!可就算這樣,您也悠着點兒欸,不然,萬一哪天你又不小心犯了事,皇阿瑪要訓你之時,你卻沒水用了,那豈不是很糟糕?”
我忍不住“撲哧”一聲,奪過帕子嗔了一句:“烏鴉嘴!”
“好了好了,終於笑了。”班第長舒了一口氣,仔細端詳着我,半癡道,“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啊!”
“還看還看,天天看,不膩嗎?”我嗔了一句,垂了眼簾,那專注而熱烈的眼神,實在讓我招架不住,我只覺雙頰越來越熱,心頭小鹿亂撞。
“怎麼會?”班第握住我的雙手,道,“相看總不厭,唯有俏禧兒!”
我“切”了一聲,道:“又亂篡改!也不怕李白找你算賬?”
班第“呵呵”一笑,道:“不怕!他若能有幸見到你,肯定贊同我這句改得好!”
“自大狂!”我嗔笑着捶了一下班第的胸膛,班第“嘿嘿”傻笑着,捉住我的手輕輕一拽,將我又拽進了他的懷抱。耳畔傳來一下又一下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我的心變得安寧,我往他的懷裡靠了靠,他也將我擁得更緊了些。我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感受這懷抱帶給我的溫暖和踏實,貪婪地聞着這一刻空氣中瀰漫着的恬淡味道。有史以來,我頭一次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停駐……
良久,頭頂傳來一聲呼喚:“禧兒……”
“嗯?”我溫柔地應着。
“禧兒……”班第又柔柔地喚了一聲,道,“皇阿瑪和皇阿奶都想你了,該回宮了。”
“哦!”我應了一聲兒,睜開了眼睛,剛剛心頭瀰漫的一點浪漫瞬間消弭。
唉,“回宮”代表着我又要投入到“無限的學習”和被康師傅嚴格的管教中,才睡了兩天懶覺而已又要開始早起!可鬱悶歸鬱悶,回想這次的綁架事件能有如今的局面已屬不易,雖然班第跟我說的時候輕描淡寫的,但我知道,他爲此費了無數心思。通過這次的事,我也終於明白了長輩們都如此欣賞班第的原因,這傢伙確實有兩把刷子!
話說,當日他來救我途中,居然就已派了心腹去安王府跟嶽樂說,讓嶽樂第二天一早去宮裡請旨,以身體需要將養爲緣由,懇求康師傅能恩准我陪嶽樂去西山別業住上幾日,這麼一來不但掩蓋了那天我跟景熙,蘊端,吳爾佔幾人出城未歸之事,也爲我們從邊境趕回京城爭取了時間。
說到這兒,不能不提策旺這人真是狡猾透頂!那天晚上,我明明親眼看見他讓人將景熙,蘊端,吳爾佔,王和均這幾人都裝上了一輛馬車送走的,可誰知,這只是做戲而已。據班第說,這幾個人後來分別被裝在了四輛馬車上朝四個方向駛去,目的是故佈疑陣,分散伏兵,策旺也的確達到了這個目的。當班第接到赫奕的報信趕到時,設伏處空無一人,全都追擊飛奔的馬車去了。班第留了個心眼,他一方面在設伏處留人等消息,另一方面帶人直撲遂初堂。可搜尋了一番後,只搜到一個又聾又啞的小廝,不久,消息傳來,那四輛馬車上也沒有我的蹤影。衆人心急如焚,連班第也一度以爲我被劫走了,打算帶人去追。恰在那時,他瞥見了後院馬棚裡那匹看上去老態龍鍾的老馬,其他人都以爲這是一匹棄馬,可憑他多年的相馬經驗,他心知這實實在在是匹“千里馬”,他心中一動,頓時明白策旺還沒走,只是帶着我藏了起來,於是,大聲嚷嚷着命令所有人退出遂初堂去追,實則領着衆人在遂初堂外埋伏起來。約莫過了一刻鐘,遂初堂的後門洞開,策旺果然騎着馬出來了,身前坐着的便是睡得東倒西歪,不省人事的我!
幸虧班第聰慧出衆,我總算有驚無險,否則這會兒我大概在科布多吃沙子!幸虧安親王的面子夠大,康師傅應允了他的請求,我被綁架的事兒纔沒被捅上去,侍衛們沒有因此受處罰,我也僥倖躲過一場責罰。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景熙,蘊端,吳爾佔被安親王狠狠教訓了一通,這哥仨現在還被禁閉在別業的“寧心堂”裡思過,連我都見不着他們。其實,這事兒不能怪他們仨,老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策旺這瘋子處心積慮地安排了這麼個陷阱,便是換了其他人也都得掉進去,王和均的江湖經驗總比他們豐富吧,不是也“咚”地一聲栽倒在我面前?啊,對了,這兩天淨顧着補覺了,倒把陳潢的事兒給忘了,人家可還在刑部大牢裡蹲着呢!趁班第在這兒,乾脆把這事兒跟他說說,回了宮,人多眼雜的倒不方便了。想到這兒,我從班第的懷裡擡起頭來,朝門外大喊了一聲:“小穗!”
“奴婢在!”門簾一動,一臉曖昧笑容的小穗望了我和班第一眼,道,“主子,您醒啦?水已經備好了,現在要洗漱麼?”
“先等會兒!”我下意識地往牀頭挪了挪,與班第保持了一點距離,才吩咐道,“把銀票和信拿來給我。”
“銀票?信?”小穗愣了一愣,恍然道,“哦,是那厚厚的一大疊和厚厚的一個信封麼?”
“對對對,”我頻頻點頭,“就是那個,快拿來!”
“那個……”小穗猶豫地望了一眼班第,道,“大額駙拿走了。”
“啊?”我望向班第,這個結果有點兒出乎意料,但很快,我便釋然了,反正這東西遲早要交給班第,現在他已自發拿走了,倒也省了我的事兒。
“是我拿走了。”班第說着朝小穗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
我“哦”了一聲,道:“沒事兒,本來就是想給你的。”
“銀票和請願書,都已經歸還原主了。”班第不緊不慢地道。
“物歸原主?!什麼……原主?”我瞪大了眼,盯着班第,腦海中掠過另一張英武的臉龐,心底卻不知爲何有點兒發虛。
“那兩樣東西不是蔣雨亭,張孟球,還有那個暴發戶王二給你的麼?”班第的口氣波瀾不興,卻隱隱透着一股肅然,“我已幫你退回去了。而且還明確地告訴他們,若再敢找你請託任何事,我便按大清律,法辦了他們。”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班第的回答讓我驚愕,他這麼做等於斬斷了我跟幾位故友之間的友情,有朝一日若再見的話,我該如何面對他們?然而,他的回答也消除了我那莫名其妙的心虛,看來,他並不知道昇平莊的老闆就是王和均。
“禧兒,”班第喚了一聲握住我的手,我憤然抽開了。他居然都不跟我商量,就先斬後奏,我心頭還是有氣。班第倒不以爲意,往我身邊靠了靠,苦口婆心道:“禧兒,目前的朝局如何你不是心知肚明?當日,你自己不也評價過是‘錯綜複雜,盤根錯節,只宜觀望,不宜插手’嗎?你還親口應承過我‘以後再也不管別人的閒事了’,這纔多久你就忘了?”
“可是……可是……”我很想“可是”出個理由來,可班第所說的確是我當日親口跟他承諾過的,我答應張孟球他們的請託,雖迫於形勢,但在班第的言之鑿鑿面前,終究是我“食言而肥”,理虧的是我。
“好了,別‘可是’了!”班第捧住我的臉,望着我的眼睛,耐心地道,“先聽我說,明珠已被起復任命爲內大臣。靳輔是明珠的人,明珠不會不顧他,陳潢是靳輔的左膀右臂,靳輔無論如何也不會扔下他不管的,所以,你不必擔心陳潢,他不會有事,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
“你說的……是真的?”我將信將疑,明珠不是才被撤了一切職務,如果這麼快又被任命爲內大臣的話,不等於康師傅在否定他先前的做法嗎?他老人家很要臉面的,這不太符合他的做事風格。
“自然是真的。”班第挑了挑眉毛道,“皇阿瑪說明珠當年鼎力支持裁撤三藩有功,幾十年來歷任內務府總管,學士,刑部尚書,左都御史,兵部尚書,內閣大學士等職時頗有些苦勞,而今海內一統,若因他一時之失就連改正的機會也不給,未免太不近人情,因此起復明珠,以內大臣任用,希望他從此可以洗心革面,實心任事。”
這理由聽上去真是……冠冕堂皇,還顯得特有人情味,只有康師傅能想得出來!嘖嘖嘖,這就是活生生的“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啊!看來班第說的是真的,細想想這傢伙也從來沒騙過我,他的人品還是可以相信的。既然他敢保證陳潢沒事兒,這事兒就那麼着吧!東西都還了,我也沒辦法了。
“怎麼?你還是不信麼?”見我沒說話,班第倒有些着急了。
“我信。”我鬱郁道,“可我不高興,你爲什麼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爲什麼要先斬後奏?張孟球和蔣雨亭他們……他們……”我本想說“他們是我的好朋友,你這麼做等於絕了我的朋友情”,可我又猛然想起,倘若我這麼說,萬一班第問起我與張孟球和蔣雨亭之間的陳年往事,我該怎麼搪塞,於是硬生生地臨時換了一個方向,“……他們也是爲了救人。”
“可他們每次救人總要拉你下水,我不喜歡!”?班第蹙着眉,口氣生硬,這模樣整一個康師傅訓我時的翻版!
“噌”地一下,我心頭的火苗又躥高了。我怒瞪着他,不發一言。
班第似乎也意識到了剛纔的問題,柔和了一下表情,放緩了口氣,道,“禧兒,剛剛我的口氣重了點兒,你別往心裡去,”說着話,他又來握我的手,看在他剛剛道歉的份上,這次我沒抽回來,他望了我一眼,又低頭摩挲着我的手背繼續道,“我知道我的禧兒心地善良,好打抱不平,我很喜歡也很自豪,可是我也很害怕,這前朝,這後宮,行差踏錯半步就是萬劫不復!禧兒,我不能失去你,你能理解我的心嗎?我們就平平安安地過我們的日子,不再插手別人的事不行麼?”
心頭的火苗被這一番滿含着關切的傾訴澆熄了,我望着眼前的班第——這兩天他是京城西山兩頭跑,人都累瘦了一圈兒。我忍不住伸手輕撫這削瘦的臉龐,他擡眼望着我,眸中居然蘊着一層晶亮!我心中一動,抱住班第,把頭靠在他的肩窩上,柔聲道:“班第哥哥,你的心,我明白。我跟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真的不會再管別人的事了,我們兩個就平平安安地過我們的小日子。”
“禧兒,”班第撫着我的後腦勺,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