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的看着我, 又看看有些陰暗的夜空,突然零星的雪花飄落下來,他伸手感覺那絲絲的涼意, 隨即釋然的一笑, 回頭看向我, “子矜, 下雪了。“
我看着他臉上的微笑好熟悉, “是啊,十三爺下雪了。”
他像一個孩子一般在雪地裡打轉,突然看着我, 認真的說:“子矜謝謝你,謝謝你陪我度過了十年, 這十年我很開心, 從這一刻我還是我, 是那個你認識的十三爺。”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伸手蹲在地上握住一個雪團,站起身,使勁兒一扔,打在他的身上,看着他愕然的樣子, 我忍不住笑出聲, “是我認識的十三爺是不會介意我這個雪團的, 對嗎?”
“話雖如此, 但是我也不是這樣好欺負的, 你等着……”
“啊,不要, 我討厭你,臭十三,你還扔……”
“敢這麼說我,看我怎麼教訓你……”
紅色的宮牆外,聽着裡裡面傳來的嬉笑聲,站在那的人影微微有些顫抖,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他上前幾步,看着高高的宮牆,心中五味雜陳,自從四十七那一年的除夕過後,他每年的除夕都會找了理由來這裡呆一會兒,雖然聽不見聲音,也看不見人,但是這確實他離她最近的地方,哪怕只是默默的站一會兒,他也感到滿足。
“咳咳咳……”
突然他感到胸口很悶,一陣急促的咳嗽聲,讓他忍不住捂住胸口,俯身感到胸口有一陣陣的疼痛,但是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痛楚,十年來,這樣的痛楚常常伴隨着他,只有這樣的痛楚,才能清楚告訴他,他是多麼的愛她,他的愛沒有變淡,而是更加的濃烈。
但是僅僅是這幾聲咳嗽的聲音,突然打斷裡裡面嬉笑的聲音,一切變的沉寂,感覺空氣都被凝固住了。好一會兒,就在他以爲他們已經回去了的時候,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傳來,“四哥,是你嗎?”
胤禛沒有想到會聽見十三的聲音,沒有想到只是幾聲咳嗽的聲音會讓他們注意到,一時間他心中的激動,竟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嗓子突然有一種哽咽感更是讓他發不住任何聲音。
我看着隔斷的紅牆,靜靜的站在那,雖然沒有聽到任何的回答,但是我可以肯定一定是他,就是他,絕對是他,我可以感覺到,感覺到他的存在,甚至可以感到心中那痛楚慢慢的加深和一種想迫切見到他的期盼。
良久的沉寂,“十三弟,你們還好嗎?”低沉熟悉的聲音,讓我的心好像被揪住一樣,那種激動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十年了,十年我沒有聽見過他的聲音,但是每到除夕的時候,我總是感到他就在我的周圍,所以每年的除夕就是我期盼的一天,沒有想到今年的除夕我和他居然只有一牆之隔。
“四哥,是你,真的是你,子矜,你快過來,四哥就在外面。”
我聽見十三叫我,我遲疑的看着那紅牆,搖搖頭,“四爺請離開吧,十三爺一切安好,您不用牽掛。”
“子矜,你要去哪裡?再和四哥說句話吧。”
紅牆外的胤禛眼神急切的等待,我猶豫了一下,朗聲說:“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振世,守之以怯。” 說完,轉身離開,胤禛,這是我給你的新年禮物。
十三看我離開,心痛的握緊拳頭,“四哥,夜深了,請回吧。”
他站在外面,看着離他不遠處的那扇門,僅僅是一扇門,可是卻讓他不能踏進去,只是一扇門,裡面關着他最愛的人和最信任的人,十年了,他忍了十年,他不能放棄,也不會放棄,他一定會救出他們,一定要,子矜、胤祥,等着我,他緊緊地握緊拳頭,緊緊的。
康熙五十八年正月
“子矜姑娘。”養蜂夾道一個看守的侍衛突然叫我的名字,我疑惑的看着他,“你叫我?”
“是,奴才胡禹。”
我走到他跟前,“你叫我有事?”
“奴才這有一封信,是給姑娘的。”
“信?是誰的?”
“姑娘看了就知道了,如果姑娘還想回信,就交給奴才就好。”我猶豫的看着他遞過來的信封:子矜親啓。會是誰?我現在都已經在這個地方了,十年間也不曾有人給我寫信,這封信又會有誰?
“多謝。”
“奴才不敢,如果姑娘有回信,明天這個時候奴才過來取。”
我微微頷首,看着他離開,我回到屋裡打開信,看着裡面的內容,我笑了出來,“還真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寫信還是這樣的稚嫩。”這是十四給我寫的信,上面有他報的平安,還有他發的牢騷,甚至還有小孩子一般的埋怨,說在西北每天都不用吃飯,喝西北風就能飽,而且風中還帶着額外的驚喜,那就是沙粒,他還打趣回去的時候,也許他的肚子裡也會有一個石囊,裝着西北的特產……
不管怎樣,他的信中都帶着一種輕鬆和暖意,倒是讓這個正月變的讓人安心了,“在看什麼呢?這麼高興?”
“是十四爺的信,來看看。”
“什麼十四弟來信了?”
“是啊,你看看,然後寫封回信吧,看他的信,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是嗎?”十三接過去,半響,大笑出來,“這個十四弟這信寫的倒是讓人不敢恭維,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了。”
“不過看樣子,那邊的戰事倒是有了不小的進展,而且打了不少勝仗,果然是十四爺,大將軍王啊。”
“是啊,十四弟從小就對兵法感興趣,他更適合做這個大將軍王。”
“希望他早日凱旋歸來吧。”
不管怎樣,從我進宮以後,第一個認識的就是他,現在已有十餘年的光景,他一人在外,我心中還是很擔心,那份不安讓我的期盼加深。原來想恨一個人好難,或者說我這個人並不適合去恨一個人,因爲我的心是柔弱的,只希望一切的爭鬥都快點結束吧。
一個月後的深夜,看着桌子上多了一個字條,那熟悉的情景刺激着我的神經,我暗自一嘆,“如果在,就出來吧。”
一個黑影,雖然不是很驚訝,但是也有些意外,“我雖然知道你們一定會在我的身邊,但是沒有想到,我還會收到這字條,如今我已在這裡呆了這裡十年了,突然間給我這個,是何意?”
“皇上並沒有收回密令。”
“但是密令我卻已交還。”
他拿出那塊金色的密令,“這是皇上給您的。”
看着密令,“只是因爲這個?既然想交給我,爲何又讓我等了十年呢?”
見他不語,我默然一笑,“這是皇上讓你給我的嗎?”
“是。”
“這回你總算是回答我了。”
我打開字條,看着上面的內容,我心臟驟然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上面的字,“這是真的嗎?”
“這條情報我們是在兩天前收到的,算上路上的傳遞的時間,已有五日。”
“五日?爲什麼現在纔給我?兩天,兩天的時間是可以要了他的命的。”
他猶豫了一下,“是,但是皇上一直沒有做決定。”
“那現在有爲什麼做了決定?”
“皇上知道十四爺看重的人是誰,他思量了一夜,只有你能把十四爺平安帶回。”
我淒涼的一笑,“難道皇上連一個信任的人都沒有了嗎?”
“皇子之間雖然明爭以斂,但是暗鬥不減,現在有又是儲位空懸,皇上害怕有人別有心思。”
“難道我就不會嗎?”
“皇上只說了一句,在你心中他們都是皇子,你不會爲了利益,傷害任何人。”
我握緊那張字條,冷聲問:“什麼時候走?”
“明天一早。”
“多少人?”
“五十人?”
“都是隱龍?”
“是。”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吧,明日破曉我會隨你走。”
“姑娘不見皇上嗎?”
“皇上也沒有要見我的意思吧?”
“如果你想……”
“不需要,默默的去,默默的回,我不想多生枝節,皇上既然決定讓我去,這個消息一定是封閉的,即以不能被外人知曉,這樣的方式最好。”
“明白了。”
“好了,你走吧。”
“是。”
看着空空的房間,我想了一下,簡單的收拾了幾件衣服,猶豫的看着對面還亮着的屋子,如果我離開這裡,可以瞞過任何人,但是卻瞞不過十三,既是瞞不住,皇上也一定會知道,他知道還讓我去,那就是準了我說出實情,也許他並沒有放棄過十三,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對十三依舊是信任的,不是嗎?我深吸一口氣,轉而推門而出。
“咚咚咚……”
“進來吧。”
看着十三坐在椅子上擦着他的佩劍,我微微一怔,“怎麼這麼晚了還在擦劍?”
“沒什麼,只是覺得現在應該是釋懷的時候了,這些日子,我想開了。”
“是嗎?”我倒了一杯茶端過去,他接過去的時候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子矜,你是不是有事,這麼晚都沒有睡?”
我看着他點點頭,“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嗯?離開?”十三一下子站起來,隨即露出開心的微笑,“是皇阿瑪讓你離開了嗎?他赦免你了嗎?”
“這本來就是我自願來的,沒有什麼赦免,只是要辦一件事。”
“辦事?”
“嗯,我要去西北。”
“西北?”十三走到我的身邊,疑惑的看着我,“你怎麼想去西北?沒有皇上的旨意,你是不能出去的,西北更不可能。”
我知道瞞不了他的,“十四爺出事了。”
“你說什麼?”
“十四爺也犯了同樣的錯誤,首戰告捷,接下來的戰事也越來越明朗,可能是過於急躁了,十四爺孤身深入作戰,在草原失去了聯繫,現在已有六天了,我想即便是他們身上有給養,現在也彈盡糧絕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不可能,前些日子你不是還收到十四弟的書信嗎?怎麼會?如果是,爲什麼宮中沒有消息,子矜你的消息從哪裡得到的,是不是誤傳?”
看着他擔心慌亂的樣子,我搖搖頭,“絕不可能,宮中人不知,只是這條消息不能有人知道,就憑現在十四爺的風頭,如果讓宮中有心人知道,恐怕真的沒有任何得救的機會了。”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因爲這個。”我無奈的從懷裡掏出那塊密令,好久了,我都沒有碰過它,現在看見它感覺異常的耀眼,十三看見這金牌更是驚愕的說不出話,好一會兒,他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子矜,你,你,你怎麼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