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氣氛極度詭異。
朱祁陽聽見動靜趕進來時,正好瞧見謝玉的手還高高舉着,而他的表妹則捂着臉,很明顯,謝玉扇了她一巴掌。
他瞥了眼站在那的謝玉,隨即便踱步到朱碧瑤的跟前,出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朱碧瑤眼底劃過一絲得意的笑,故作可憐兮兮地靠在朱祁陽的懷裡,柔弱至極又十分委屈地應道:“表哥,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謝玉好端端動手打我。”她捂着臉頰,紅着眼睛啜泣,倒真正是讓人不得不相信謝玉欺負了她。
侯淮玉同何紹桓朝謝玉投向疑惑不解的眼神,如果換做是別人,或許他們不會認爲朱碧瑤會被欺負,畢竟朱碧瑤已滿十三,而謝玉只不過才十歲而已,可正因爲他們瞭解謝玉,也知道謝玉的脾氣,她動手打朱碧瑤定是真的了,想當初謝玉可是連朱祁陽也動手揍的。
謝玉沉默不言,緊盯着朱碧瑤和朱祁陽,世上總是會有顛倒黑白是非之人,她不是軟柿子,也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從前那些年在四人堆裡生存的日子不是白混的。
“謝玉,真的是你先動手的?你爲何要打碧瑤?”雖然他不喜歡朱碧瑤,可怎麼說也是一起長大的表妹,他自然是關心的,只是他怎麼也想不通謝玉爲何要打她,難道僅僅是因爲看不慣?也是,謝玉從來都是這樣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也假裝不來喜歡。
謝玉的眼神帶着冷意,是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執拗而又決絕。
“朱祁陽,她是你表妹,所以你選擇相信她,而質問我?是,是我動手打她的,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嘲弄蕭景焱,如果她再敢說無禮之言,我還是會動手打她。”
“你……”朱祁陽沒想到謝玉是因爲蕭景焱動手打的朱碧瑤,內心翻涌不停,臉面逐漸變冷。
朱碧瑤冷聲回道:“謝玉,我哪裡有說錯,徐州城上上下下有誰不知道茶園巷裡住着一個來歷不明的啞巴,這是衆所皆知的事情,我憑什麼說不得。”
謝玉咬了咬牙,向前走了一步,可揮出去的手卻被人直接給握住了,用得力氣很大,讓她不得動彈。
是朱祁陽,他拽着謝玉的手腕,很用力,眼神裡是失望,更是不知名的傷。想來從前謝玉也是因爲蕭景焱才和自己不打不相識,如今她依然這般護着蕭景焱,不允許任何人去詆譭,可他呢?謝玉從來都沒有這般對過他。嫉妒麼?或許是吧,他從未像現下這般厭惡蕭景焱,因爲謝玉只記得蕭景焱。
朱祁陽用力太大,謝玉的手腕直接被弄得通紅,可就算疼,她也不會喊出聲,她冷冷地瞧着朱祁陽,內心浮出的是怨,朱祁陽和朱碧瑤是一夥的,而她與他們格格不入。原以爲朱祁陽是她的朋友,至少會選擇相信她,可是她想錯了,怎麼可能會是朋友?身份有別終究是天上地下兩類人。
她忽然覺得有些孤單和委屈,想要待在蕭景焱的身邊。想要蕭景焱摸摸她的頭髮,告訴她,“別怕,有我在。”可是,她好像做錯了事,沒
有聽他的話一個人跑出來了,他應該很生氣吧,她好像一直都不讓他省心。
使勁掙扎,把手從朱祁陽的手裡給掙脫了出來,謝玉看了眼朱碧瑤,冷笑一聲說道:“下一次就不會有人護着你了,如果你再敢出口不遜,我會揍得你連你爹孃都不認識。”說完,謝玉便直接走出了畫舫,畫舫早就靠岸,她再不回頭地徑直向前,淹沒在人羣裡。
月亮躲進了雲層裡,風颳的有些大,謝玉一個人走在長街上,顯得有些落寞。
她一直躊躇着不知道該不該回家,因爲她害怕,怕蕭景焱會打自己,兩年前蕭景焱便是因爲她打了人而將她狠狠地打了一頓。
走過長街,繞進茶園巷,她刻意放慢了步子,可巷子也就那麼點地方,她還是走到了家門口。
蕭家院門緊閉着,謝玉站在門前發愣,一直沒敢伸手敲門。
一扇門,屋裡屋外兩個世界。
屋裡,本是坐在方廳裡做風箏的蕭景焱,看了眼天色,卻是怎麼也放心不下,連忙放下手中的活,拿了火匣子便走出屋。
“吱呀。”門緩緩被拉開,謝玉擡眼便瞧見了欲要出門的蕭景焱,她下意識地緊張,不由咬了咬脣瓣,手也握在了一塊。
她低着頭不敢與蕭景焱對視,小聲地說道:“我回來了,對不起。”她錯了,不該不聽蕭景焱的話,這個世上除了蕭景焱,再不會有人掏心掏肺地對她好了,她不該傷害蕭景焱的。
見到她回來了,蕭景焱一直懸着的心也放鬆了下來,他本是有些生氣,氣她這般不知輕重,可現下早就不氣了,她好好地便是最好的。
可他還是得給她長點記性,故意板着臉,比劃道:“你也知道回來?怎麼不繼續在外面待着?三更半夜,你難道還知道晚了。”
謝玉低頭沉默不語,她接受他的訓斥,可是心裡還是難過的。
她的不對勁,蕭景焱立馬就發現了,有些擔憂地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讓她注視自己,隨即比劃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上下打量她,生怕她受傷了沒說出口。
謝玉瞅見他緊張的樣子,不由眼眶一熱,竟有些想哭,他不問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也不責問她,卻擔心她是不是哪裡受傷了,蕭景焱總是這樣對她好,而她又怎麼可能不維護他。
“我沒事,真的,可是我今天晚上打了人,你如果生氣的話,就揍我一頓吧。”
“傻丫頭,我爲什麼要揍你,我說過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再打你,如今你已經慢慢長大了,我更不會打你的。”
謝玉疑惑地問道,“可是我真的打了人,我扇了朱祁陽表妹一巴掌,你都不問我麼?”
問她什麼呢?謝玉是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她的性子雖然執拗,可絕不是一個會無理取鬧輕易打人的丫頭。朱家表妹雖未見過,可謝玉既然打了她,當然有理由。如果朱家找上門來,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來承擔,定不會讓謝玉受累。
“你爲
什麼要打她呢?”既然她要他問,那他便應了她的要求。
謝玉擡眼望着蕭景焱,認真地說道:“蕭景焱,我不允許任何人說你的壞話,朱碧瑤說你是啞巴,她說的很難聽,所以我纔打她的,以後誰要是再說你壞話,我還是會打的。就算打不過,我也要教訓那些說你壞話的人。”
蕭景焱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謝玉的發頂,點頭。
“小玉,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不用顧忌那些人的,只要自己端正行事過得開心,又何必因爲那些人徒增煩惱。”
“可是我就是不想他們這樣講你。”謝玉非常執着地重複。
蕭景焱輕嘆一聲,然後笑了笑,牽着她的手進了院子。
“要不要吃點東西?”
謝玉連忙點頭,雖然在畫舫上吃地很飽,可她還是喜歡吃蕭景焱做的。
燭光下,兩人迎面而坐,謝玉滋滋有味地啃着肉塊,蕭景焱斯文有禮地吃着,滿室的溫馨美好。
翌日,謝玉一直在等着朱家的人上門來,可等了許久也沒有見人來,她便也不在想昨晚的事情了。
只不過,謝玉同朱祁陽那夥人終究是疏遠了,連帶着接下來的四五天,兩人都沒有見過面。
倒是碰上了小文,小文在茶園巷裡碰見的謝玉,連忙將謝玉拽到一旁去說話。
“你怎麼了?小文,神神秘秘。”謝玉有些好笑地出聲問道。
“小玉,你是不是和朱家少爺他們吵架了?今日我在街上碰見他們三個的時候,無意提到了你,他們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謝玉不由好笑,“我本就和他們不是一夥的,如今他朱少爺不願意同我一塊玩了,又有何奇怪的,小文,你就別操心了。”
“真的沒有發生什麼事?那日我本該同你一塊去傾月湖的,可臨時有事就沒去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真的沒事,大概就是朱家少爺想明白了,覺得和我一起玩有失身份吧,算了,不提他們了,既然碰見你了,正好我有事情想告訴你。”
“什麼事啊?”小文疑惑問道。
“我要去學堂唸書了,明日便去。”
謝玉話音剛落,小文驚訝地嘴巴都張開了,呆呆地問道,“你不是不喜歡去念書麼?而且怎麼會這般突然?”
“我想明白了,景焱哥哥都是爲了我好,況且好像讀過書的姑娘嫁的比較好。”
小文一聽,臉直接紅了,“你怎地想這麼遠,不害臊。”
謝玉也就是隨口說說而已,一點也沒有當真的,這被小文一弄,倒顯得她每日都在想着嫁人似的,她真的不是這樣的人。
“我就是隨口說說而已,你可別告訴別人,不然我又要變成別人口中的壞姑娘。”
謝玉是有些鬱悶的,徐州城裡的婦女爲了教育自己的孩子,常常會念叨着一句話。“你要再不好好聽話,擔心變成茶園巷裡的那個野丫頭。”
“好啦,我知道的。”小文輕笑出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