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胤禩

永珅斷斷續續的病了大半年, 董鄂氏還有永珅的生母鐘氏整日守在他身邊,李氏也把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好藥也全都拿出來了,就爲了救永珅一命。我爲了避嫌不敢送吃食過去, 就抄了幾本藥師經送了過去。永珅生的聰慧伶俐, 長的也是眉清目秀脣紅齒白, 又是胤禛的長孫, 頗得胤禛的喜歡, 也讓胤禛和弘時的關係有所緩和。

可惜事違人願還未出正月永珅就病死了,宮中最忌諱年節下死人,我雖然沒親眼見着胤禛但聽雲惠說, 胤禛連續好幾天都沉着臉,對永珅的葬禮也是草草了之, 連小殮都沒過, 吉祥棺也沒有一具, 就用草蓆子裹了拿出去燒了。

聽說鍾氏自從兒子死後也有點瘋瘋癲癲的,被弘時鎖在乾西頭所裡, 生怕再惹出什麼禍事來,如今他見天的挨胤禛的責罵,若是妾室再出事,更要被胤禛嫌棄了。

到了二月,弘時的妾室田氏誕下一女, 胤禛只是例行賞賜了一番, 連新出生的小孫女也不看一眼。

住在深宮之中對於朝廷的事情比原先在王府裡靈通了不少, 除了弘曆偶爾會和我講講朝中之事, 從宮女太監的傳言中也能得知不少的消息, 雖然未必準確但也能猜到個大概,雲惠也時不時的給我透露一些準確的信息, 我足不出戶也能知天下事了。

年羹堯在青海打了個大勝仗,加官進爵自是免不了的,皇上還準了年羹堯午門獻俘,給了他好大的臉面,年遐齡也因年羹堯的戰功封了一等公,皇后的臉色連着陰沉了好幾天。不僅皇后不喜,後宮衆人除了年氏都對胤禛的旨意憤憤不平。

我懶散的躺在美人榻上,語氣更是無力,道:“皇上打了皇后好大一巴掌,一個貴妃的家世都比的上皇后了,父親一等公,大哥是廣東巡撫,二哥手握重兵身上一個一等公。”

錦生也是氣的雙目冒火,替皇后不平,“皇后的父親也不過是個一等公,偏偏她一個貴妃也有個一等公的父親,這不是當衆給皇后娘娘難堪嗎。”

錦繡不疾不徐的笑道:“依奴才看這皇后娘娘是先帝親賜的原配嫡妃,就憑這一條貴妃娘娘就是一家子都封了王都越不過皇后娘娘去,再說了皇后娘娘的額娘被皇上追封了個多羅格格,年家本事再大也是皇家的奴才,論高貴誰能及得上皇家的人。”

我嘆了口氣,無奈道:“理是這麼個理,但一虛一實,虛名可抵不過實權啊。”

胤禛對年家的優待堪比國丈,他對年家的倚重也是當做外家來依仗的,年家投桃報李費心費力的給胤禛賣命,胤禛就騰出手來對付胤禩了,自四月開始胤禛一反登基時對胤禩的重用以及優待,頻頻斥責,一些和胤禩交好的王公官員也都被罷官削爵了。前朝風雲變幻,連帶着弘曆的小動作也都消停了不少。

午後小酣起牀在宮中散步,春光照在臉上不似夏日那般灼熱,帶着一絲的清涼一絲的柔和掃過臉頰,弘曆憂心忡忡的走進景仁宮,行禮道:“給額娘請安。”

我擡手扶起弘曆,看着弘曆臉上的汗水,拿出帕子給他擦乾了,關愛道:“起來吧,怎麼走的這麼急,滿身大汗的小心着涼了。”

弘曆孝順的道:“兒子唐突,惹額娘擔心了。”

弘曆扶着我走回內室,只留錦生錦繡二人時才道:“額娘,今汗阿瑪叫大起,當朝就下旨革了十叔的郡王,又把八叔罵了一頓,三哥給八叔求情,讓汗阿瑪當着重大臣的面罵了好一頓。”弘曆語氣激動,似有不平之意。

我安撫弘曆道:“你汗阿瑪和你八叔不和,難免有些遷怒。”

弘曆撇了撇嘴,不滿道:“可是當時宗室大臣求情的得有幾十人,汗阿瑪偏偏就罵了三哥一人。”

錦生見弘曆一臉氣鼓鼓的樣子,笑嘻嘻的端了杯茶,道:“四爺喝點茶。”弘曆接過茶來猛灌一口,品也沒品就嚥了下去。

錦繡是我的陪嫁丫鬟,弘曆小時候還叫過她幾天繡姨,對弘曆說話也就隨便一些。錦繡見弘曆喝的狼狽,取笑道:“好好的一杯毛尖,就叫四爺一口悶了,真是牛嚼牡丹可惜了。”弘曆被錦繡說的不好意思,訕訕的看着我。

錦繡和錦生這麼一打岔,弘曆的氣也消了一大半,臉色也不是那麼的灰暗。我見他冷靜下來才細細的替他分析,“你汗阿瑪最重面子,你三哥是他的長子,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爲八王爺求情,皇上肯定生氣。”

弘曆依舊有些不服氣,“那不過是面子上的事,宗室都說話了,三哥總不能一句話都不說吧。”

我拉過弘曆的手,問道:“可只真是面子上的事嗎?你三哥的家底你不是不知道,若不是缺錢能派太監出去騙錢嗎,他沒少從八王爺那拿救濟吧。這事咱們都知道了,皇上又怎能不知。他的動作太大了,皇上也是藉機發作,讓他以後收斂點。”

弘曆被我這麼一說明白過來,臉色也變得蒼白,道:“不好,兒子聽了信就去頭所找三哥去了,三嫂說三哥回宮換了件衣服就出宮了,兒子估摸着是去了。。。”弘曆一臉的土色,呆坐在椅子上,不敢再說下去了。

錦繡有些焦急又有些生氣道:“三阿哥打小就倔,尤其愛和皇上對着幹,如今必是去了八王府。”

錦生也是恨得直咬牙,“三阿哥才捱了罵,就又和八王爺攪和到一起了。”錦生說完纔想起弘曆也在這,知道失言了,連忙笑了笑,補救道:“不過三阿哥倒是重情重義,知恩圖報。”

窗外夕陽熔金,殿裡也染上了一層金色,我看着一天之中最美的彩霞,道:“事到如此就算是三阿哥想抽身,怕是八爺他們也不放人,所幸一條道走到黑,免得再留給陛下一個朝三暮四的印象。”

胤禛對胤禩一黨毫不留情,降貝勒阿布蘭爲輔國公,貝子蘇努削爵,削貝子弘春爵,又將原先宮中依附八爺的太監大半仗斃,將一些小太監發配回了原籍。

胤禛將自己的政敵掌控在手中,戰事也連連告捷,喜得胤禛又在十月賞了個世襲的子爵給年羹堯,許他百年之後將爵位傳給次子。有了年家的支持,胤禛對政敵的下手也更加的狠毒了。

年羹堯進京胤禛爲他大擺筵席,各個王宮府邸也都是酒席連天請這位親貴赴宴,弘時這次倒是學聰明瞭,沒和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將軍湊到一起,不過也派了哈哈珠子去上門道賀。

窗外秋風正勁,弘曆上午下了學就貓在我的宮裡大吃大喝,我給他加了筷子青菜道:“多吃些菜,肉吃多了燒心,下午習武有你受的了。”

弘曆皺着眉頭吃下了青菜,道:“您知道前幾天三哥派人去年羹堯府上幹什麼了?”

我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道:“聽人說是去要錢去了。”

弘曆的眉頭皺的更緊,“可不是,聽說一開口就要了一萬兩,年羹堯也是有錢當時就給了八千兩,說是剩下的兩千兩回了西北找人給送來。”

我微覺奇怪問道:“這事咱們都知道了,怎麼皇上那還一點動靜都沒有呢。”胤禛最忌結黨營私,弘時借了一萬兩銀子,居然還什麼事都沒有,我心底產生了很不好的預感,胤禛隱而不發,似在等待着什麼。

弘曆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對胤禛的行爲很不理解。我鄭重的囑咐弘曆道:“咱們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你和那些官員的結交也要小心,若不能做到人神不知,切不可行事。”

弘曆低頭傾首的答應後,戲謔的笑了一聲,道:“如今年家位高權重,大臣滿都上趕着巴結他去了,哪還有人搭理兒子啊。這樣也好,兒子也算看清那起子人的嘴臉,兩面三刀的人兒子可是不敢用。”

年家的勢力蒸蒸日上,年氏的身子卻越發的差了下去,太醫換了一撥又一撥也不見起色,聽萬言說是鬱結於心,胤禛爲了讓年氏舒心,特許年氏招南府的戲子伶人入宮侍奉,旨意一下滿宮譁然,連皇后平日裡都不得隨意招南府的戲子入宮,宮人羨慕嫉妒之餘對年氏更加的巴結上了。

不過胤禛也知道自己有些輕狂了,過了幾日又下一道口諭,許皇后,皇貴妃,貴妃隨時可招南府太監女伶入宮侍奉,妃子主位以下可每月招南府伶人入宮一次。旨意發到皇后宮中時,一衆嬪妃正在皇后宮中請安,長春宮中歡聲笑語不斷,武氏一張巧嘴把皇后逗得喜笑顏開。

皇后聽到小太監傳來胤禛的口諭原本掛滿笑容的臉不由得一僵,不過也就是一瞬間就笑逐顏開,但眼中熊熊的怒火卻是難以撲滅,眉梢處也掛着一絲比三九天還要冰冷的寒意,滿屋的嬪妃都安靜了下來,一句話 也不敢說。吉祥見狀輕輕地咳了一下,一衆嬪妃也都反應過來,一個個喜笑顏開。只見皇后滿臉帶笑的對着底下的嬪妃道:“皇上仁慈,體諒後宮姐妹平日裡無趣,特許咱們招伶人入宮。”皇后一臉的平靜,似乎在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只是紫色蓮花鳳頭簪上的流蘇卻不斷的顫抖。

衆人雖然也知這是天大的恩典,每月能多些樂子,可也是託了年氏的福,心中難免怏怏不快,又怕得罪皇后更是不敢露出開心的神情,只是呆呆的坐在下面,不敢答話。武氏自小養在府裡,胤禛拿她當女兒一般寵,比一般嬪妃都有些膽色,巧笑嫣然道:“只可惜奴才身份低微連一月一次的特招都沒有,只能跟着主子娘娘蹭戲看了。”

皇后原本輕輕搭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臉上依舊掛着淡淡的微笑,對我們道:“一人看戲也太過無趣了,等南府的人來了我派奴才去請你們過來看戲,大家多走動走動。”衆人連忙應下。

回到宮裡,讓奴才們伺候着卸了釵環,隨意的挽了一個髻子,換了一件家常的衣服就歪在了牀上,手中抱着暖爐驅趕着身上的寒氣,閉上眼睛享受這暖暖被窩,甚是愜意。手指輕輕地敲着手爐,嘆了口氣,吩咐錦生道:“儲秀宮最近的日子不好過啊,貴妃娘娘病中氣性大,聽說責罰了不少的奴才了,你去看看蘭英吧,她若有什麼難處咱們能幫就幫了。”錦生領命下去了。

過了半晌錦生帶着一股寒氣匆匆的回來了,進了屋草草的行了一禮,撅着小嘴,噼裡啪啦的說了開來,“娘娘,奴才聽蘭英說貴妃娘娘本來病的厲害,可陛下一下旨病就好了一大半了。”錦生一臉的不快,憤恨的咒罵道:“怎麼不病死她,讓她病歪歪的勾引主子爺,狐媚。”萬言曾告訴過我年氏的病是鬱結於心,想來太醫也是這麼告訴胤禛的,胤禛爲了讓年氏舒心自然是時時陪伴了。

我扶了扶額,無奈的擺手道:“她還真是命大啊。”

錦生不滿的道:“誰說不是呢。”隨即話鋒一轉,有些幸災樂禍的道:“不過奴才聽說貴妃娘娘前兩日點了出唐明皇秋葉梧桐雨,看着看着就哭了起來,這兩天又有些個魔怔了。”

我搖搖頭,頗爲不屑的道:“我當她又怎麼了呢,不過又是出些幺蛾子惹陛下憐惜罷了。”年氏自從康熙六十一年大晚上的陪胤禛去了皇太后宮裡,身子就不好得很,經常的胡言亂語,行事也更加偏激了,事事都愛和宮裡的規矩對着幹,頗有一副胤禛老大她老二的感覺,宮人們都謠傳年氏犯了瘋病。年氏整日的呆在翊坤宮裡,就連年節的宴席也不參加,悶在自己宮裡擺小宴,我只在御花園裡見過年氏幾次,我倒不覺得年氏是瘋了,只是仗着胤禛對她的寵愛,行事變得肆無忌憚了,連帶着把在王府裡做側妃時的憋屈也一併發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