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聽得有些懵,他的老爺子,只能是南帝,南帝看上她了?她晚來了這世間九年,也弄不明白南帝什麼時候把她這個宿體看上的?
想到他在金殿上的那席話,有些哭笑不得。?
這宿體是北朝公主的身份,而一般給皇子行成人之禮的多爲未經過人事的宮女,說白也就是讓這些皇子知道男女之間的那門子事是什麼一回事。?
這樣的事怎麼能跟對頭的公主扯上關係。?
叫一個對頭的公主給他兒子暖牀侍寢,那南帝不是瘋了就是異想天開。?
打鼻孔裡‘嗤’了一聲,看容華已合了眼,顯然對古越的話,並不上心。?
古越又瞅了白筱幾眼,對那話題也不再多說,閒着無事,便取了佩劍,去院中舞劍。?
白筱從窗櫺望出去,見刀光劍影,他手中長劍如龍似蛟,舞得煞是好看。?
看樣子,殺人滅口一事,暫時是不用擔心的了。?
再看容華已然睡了過去,也沒個人來安排她的住處和以後做什麼,只得坐在腳榻上,打量這間‘頤和軒’。?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屋裡的擺設都十分樸實,連一樣奢華品都尋不出來。?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奢侈,但起碼錶面功夫做的很好,也怪之不得外面的人對他尋不了什麼錯處。?
睨向熟睡的容華,睡夢中微蹙着眉頭,不知他到底心裡裝了多少心事,平時隨時隨刻都沉穩,淡定,睡着了卻不得心安。?
一個男侍捧了一疊衣衫送到門口,白筱正猶豫着是自己去接下,還是叫醒容華,聽身邊熟睡的人道:“放下吧。”?
男侍應了聲,將衣裳捧進來,放在一邊的軟榻上,退了出去。?
白筱驚詫的看向容華,見他濃密的睫『毛』輕顫了顫,半睜了眼睨視向她,聲音帶了些未醒的磁軟,“你在宮外的衣裳太過扎眼,這些先暫時穿着,過些日子再幫你備上些。”?
說完將臉轉向裡方,又自閉了眼。?
白筱不看那堆衣裳,蹭到牀邊坐下,推了推他,“這是你的住處?”?
“嗯。”他不睜眼,每說一個字,都牽扯着後背的傷痛得透骨。?
“你不回那山腳下住了嗎?”?
“甚少。”他濃睫微微一顫,自她失蹤後,他便沒再在那邊住過了。?
“古越平時睡哪兒?”她望着窗外練武的古越,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再看一旁的衣架,掛着黑『色』的龍紋衣袍?
在她記憶中,容華從來就不曾穿過黑『色』,而古越倒是一天到晚的黑,再說那龍紋在南朝怕是除了古越,無人敢穿。?
“太子殿,不過他不喜歡留在太子殿,大多時間留宿在這‘頤和軒’。”容華的聲音已有些含糊。?
白筱即時有些不自在起來,望了望他身邊裡側牀鋪。?
眼角掃過趴伏在牀上的男人身體,爲了不觸到傷處,薄被只蓋在腰間以下,整個後背赤-『裸』着,雖然皮開肉爛,一片狼籍,但寬肩窄腰,並無文人的發育不良,或缺乏運動的泡浮之態,處處充滿着無懈可擊的魅力。?
再看窗外那位,體態也是矯健優美,舞動間敏捷瀟灑,實在叫人想入非非。?
剎時間,滿腦子都是那兩個男人絞在一起,在這牀上打滾的情景,漲紅了臉,捂着鼻子,左扭右扭的坐不住,不安的仍滑坐下腳榻。?
“你胡思『亂』想些什麼?”腦後傳來磁糯,慵懶的聲音。?
她身子一僵,臉上一燙,更紅過了耳根。?
呆滯的慢慢轉身,看向不知何時又自轉過臉來,似笑非笑看着她的俊容。?
乾巴巴的咳了兩聲來掩飾被人揪到小辮子的尷尬,?“我以後住哪裡?”她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們如何安頓她,以後在這宮中充當什麼樣的角『色』。?
他忍痛低低一笑,伸手將她從腳榻上扯起來,翻身壓在她身上,牽動後背的傷,痛得抽了口冷氣,面上卻微微一笑,“自然是這裡。”?
白筱膽戰心驚的望了望窗外,他們這副形容,被外面那醋罈子看見,不知會不會將她捏得渣都不剩,“雖然我是女子,但跑的絕對不慢,你就是分一間耳房,或偏房什麼的給我,你有什麼要使喚我的,絕對不會讓你久等。”?
他隨着她不安的目光方向望了望,脣角輕勾,手指在她面頰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俯視着她,呼吸輕吹着她的脣,“怕他?”?
白筱喉嚨哽住了,不怕纔怪,剛剛纔凶神惡煞的質問過她,“難道你不怕?”生怕外面那位這時一腳邁了進來,轉臉看向門口,脣不經意的輕觸了觸他的脣。?
他身子微微一緊,視線下移,落在她的脣上,那脣因緊張而微微漲紅,嬌嫩紅豔如花瓣。?
腹間一股熱流直衝上來,身下即時起了反應,他愣了愣,忙放開她,“我叫人爲你備了熱水沐浴,怕也要送來了。”?
白筱翻身滾下牀,跌在腳榻上,痛得‘哎喲’一聲,一骨碌爬坐起來,拉平身上衣衫,瞥了眼門口,太平,長吁了口氣,撇了嘴角,橫了他一眼,“原來你也是怕的,既然怕,以後就不要動手動腳。”?
他怕?淺淺一笑,合了眼,平息體內被她撩起的莫名情愫。?
白筱攏好頭髮,便見珠簾外,下人們擡了浴桶,浴具漁穿而入,送入屏風之後,又再僵住。?
那屏風離牀鋪只得幾步之遙,難道當真是要她在這兒沐浴??
等下人退去,仍愣望着那堵被熱氣瀰漫着的金漆點翠的紫檀木鏤空屏風,手足無惜,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兒,他聽不見她有所動靜,睜開眼見她象與那屏風有仇一般瞪視着,莞爾一笑,“這些天一路風塵,難道不想洗洗?”?
想,當想然,白筱白着眼,做夢都想,自那天早晨撥了營,接連幾天,便沒再扎過營,除了大小解,吃飯下過車,便一直呆在車裡,早坐得一身骨頭散了架一般,巴不得有一汪熱水好好泡泡。?
但要她與一個大男人共處一屋的沐浴,就實在有些難爲人了。?
“你認爲我這樣還能有氣力去看你沐浴不成?”?
白筱被他踩了尾巴,臉上剛褪去的紅,又飛了回來,他這一身的傷,一時半會兒下牀的確是有難度,對他,倒是不必過於擔心,但氣氛也實在怪異了些。?
再說窗外還有一位活蹦『亂』跳的,眼角斜飛向窗櫺,卻定在了前邊垂了珠簾的拱門上,整個人僵了下去。?
容華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你脫光了站到了面前,我也懶得看你一眼。”古越一手握着歸了鞘的長劍,一手撩着珠簾,黑着臉,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徑直走到衣架邊掛好佩劍,又自返身出了‘頤和軒’。?
白筱探頭從窗櫺望出去,見他已然出了院門,黑『色』袍角在門口拂過。?
那話聽起來十分刺眼,卻讓她暗鬆了口氣。?
蹭到軟榻邊翻弄爲她送來的那疊宮衣,中衣,外衣一件不差,卻無內衣。難道要她不換內衣,或者中空??
扁了嘴,不換就不換吧,尋個機會去找人領過。?
抱了衣裳蹭向屏風,又聽容華道:“怕你穿不習慣宮裡的裡衫,你還是穿你自己以往穿習慣了的好,反正也沒人看得見。”?
白筱眉稍輕挑,感激他的體貼,但繼而又泄了氣,進了宮便被人拉扯去了大殿,她的包裹都不知去了何處,又哪來自己的衣裳更換。?
納悶間又聽他道:“你的包裹在左手方第一個櫃子裡。”?
她愣了一下,微揚了頭望向一側的那排紫檀大衣櫃,依他所言的拉開左方第一個櫃門,裡面空『蕩』『蕩』的只擺着她那個小小的包裹。?
心下一熱,這人雖然可惡,卻事事周全。轉念一想,自己的衣裳被放在了這裡,那他剛纔說的她就住在這裡的話,不是戲言??
嘴角一抽,笑不出來了,果然又聽他道:“那櫃給你用,以後你的衣裳便放在那櫃中。”?
“那廂房……”她心裡揣着忐忑,說話也諾諾起來。?
“我這兒沒廂房。”?
“那耳房……”沒廂房,下人住的耳房總有吧。?
“也沒耳房。”他眉頭微蹙,“看來,你是不打算洗了,撤了吧,來人……”?
“洗,當然洗。”白筱忙奔回軟榻,捧了衣裳,搭上屏風,繞到屏風後,又探了頭出來望了望,才赫然發現,他那牀上掛着的幔帳薄如蟬冀,他趴在牀上,連屈着枕在面頰下的手臂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古越在這兒留宿,要想她不觀他們的桃『色』風景,便只能站到門外。?
夏天喂蚊,冬天喝風的日子,光想想便悽慘得很。?
以前佔她宿體的那位喜歡看百合之歡,現在卻迫她看斷袖之歡,也不知是不是她以前做了什麼,得罪了命宿老兒,令他寫了這麼個命宿給她,簡直是陰人?
磨磨蹭蹭的脫了身上粗布衣衫,飛快的翻進盛着熱水的大木桶中,將身子完全浸入熱水中,舒服得差點呻『吟』出聲。?
浸在水中一動不敢動,豎着耳朵,聽了一陣,不見牀上有所動靜,才慢慢拿了軟巾溼了水,往身上澆拭。?
她儘自己所能的不發出聲音,但難免不時有水滴濺起的水聲。?
水聲聲聲入耳,他擡頭望向頭頂屏風,體內被撩起的情愫火星,被煽得火起,身下漲得難受,面頰火辣辣的燙。?
他一向自制,從未有過如此失控。不明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咬了咬牙,翻身平躺,後背的傷壓向身下被褥,一陣劇痛將這不該有的情愫擠出體外,暗鬆口氣,將她留在身邊,不知是不是明智之舉。?
她沐完浴,剛拭了身子,攏了衣袍在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外進來。?
暗道,怕是有事。現在她溼着發,不便出去,扶了屏風,從雕紋縫裡往外張望。?
古越聚了一腦門的黑雲摔簾進來,直奔桌邊抓了桌上茶壺倒茶,卻是乾的,倒不出茶水。?
他揚手將茶壺重重的摔向地面,砸了個粉碎,怒氣沖天的在桌邊坐下,“這個該死的老匹皮,就該多賞他四十杖,讓他死在殿下。”將手中一封密函往桌上一丟,“老匹皮的長子李永泰已經投靠秦敵,扣押了鄭將軍家眷,派人送信回來給老匹皮,讓他威脅鄭將軍拿帥印換人,好在你事先安排守着,將他們送信之人扣了下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白筱嚇得往後退開一步,更不敢這時候出去了,稍等片刻,不見外面再有動靜,才又湊上前偷看。?
容華翻身坐起,披了件便袍在肩膀上,神『色』從容,“看來,我們還是晚了一步,這場仗早晚要打,不如乘這機會好好打上一打。”?
古越搭在桌面上的手握了拳,擰緊了濃眉,“你傷成這般,如何是好?”?
“不礙事,你去點軍,通知子涵行動。?
李尚書定會以爲你已然離京。?
不過三更,必會有所行動,他受了那八十杖,也熬不過兩日,定然會先行送家眷出城,自己留下拼了老命來威脅鄭將軍。?
二更時分,我先行帶一隊人馬出征攔截李永泰派來的人馬。子涵只需將城門堵死,將其家眷扣下。?
明日你敲鐘上朝,李家那一脈的同黨見了你,定會『亂』了手腳,他兄弟爲求自保,必會將一切責任推在他哥哥身上,你照封照賞,條件便是將他李傢俬藏的那脈金脈交出來,其餘孽黨,該殺便殺,該除便除,不必手軟。?
等處理好京中之事,再來與我匯合。”?
容華一席話說的輕鬆,一場腥風血雨,被他說得象打場球那麼簡單。?
屏風後白筱卻聽得心驚,想起北皇曾經說過,如果她不好好用心,如何能勝得了古越身後的那個人,如此看來,他身後之人不是別人,卻是他這表面與世無爭的面首容華。?
古越眉頭緊皺,“私藏金脈,走私販賣金礦本是死罪,他供出來卻是死罪一條;再說,我們打殺了他哥哥,他還會供交出金脈?”?
容華淺笑了笑,“刀架在脖子上,一邊是刀,一邊是官職,以他那貪生怕死的『性』子,當真敢往刀口上撞?再說你手上還捏着李家老小,他敢不招?”?
古越沉思片刻,起身便走,撩了珠簾又再扭身看向坐在牀上的容華,“你的傷,當真挺得住?”?
容華輕點了點頭,“我無防。”?
古越不大放心的,將他從上看到下,雖然臉上沒多少血『色』,精神還算不錯,略安心,“晚膳已備好,傳嗎?”?
“傳吧。”容華望了望窗外,天邊滾着晚霞,離出征已沒幾個時辰了。?
古越這才急步出了門,擊了擊手掌。?
不一會兒功夫,便有宮人端了擺滿飯菜的矮桌進來。?
容華身上有傷,不便下地,便將矮桌置於牀上,慢慢退了出去。?
容華依了牀柱,斜睨向屏風,“出來吧。”?
白筱這才一手攏着一頭的溼發轉出屏風,不安的看着他,“你要離開?”?
她剛到南朝宮中,人生地不熟,所識的只有他和古越,突然聽說他就要離開,頓時象失去了依靠,有些不知所措。?
他輕點了點頭,隨意攏了身上常袍,盛了碗飯放到身邊,“過來。”?
白筱走到牀邊坐下,側臉看他,傷成這般模樣,還要出征,就算是坐在那馬車裡,也能將他顛個半死,當真是鐵打的嗎??
他遞了筷子給她,“我這一去,怕是要半年時間,我答應你的事,回來一定做到,絕不食言。”?
白筱輕咬了脣,她這是私事,而他是國事,她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桌上都是些家常小菜,他爲她挾上些菜,“吃吧。”?
白筱端着碗發愣,難不成這半年要在這屋裡坐牢??
他看她面『色』茫然苦悶,微微一笑,“你只要不說你叫白筱,在這裡絕對安全。另外我爲你安排了個差事,你也不必整天只呆在這‘頤和軒’。”?
白筱心裡一動,只要不用整天關在這裡坐牢,做些差事自是無防,“可是我對這宮裡完全陌生,做得了什麼差事?你該不會讓我去做些縫縫補補的差事?”?
他搖頭笑了,“縫縫補補可不差你這麼個人手,這次招來的那些女子都是調去茶莊招呼來往賓客的。那茶莊還差了個打點內務的管事人,你可有興趣?”?
白筱雙眸一亮,“那茶莊在宮裡,還是宮外?”?
“在宮外,不過你不可在宮外留宿。”容華眼睨着白筱,見她大眼忽閃,雀躍不已,微微一笑,又挾了些菜到她碗中,“這宮裡小菜,還算可口,試試。”?
白筱聽說可以出宮,心情頓時大好,依言端了碗,挾了小菜放入口中,果然十分清爽可口,禁不住多吃了幾口,“可是我對那茶莊的事一竅不通,也不知從何着手。”?
“你儘管放心,我會吩咐下去,自有人帶你。”他後背傷口痛得厲害,只隨意撥了兩口飯便放下了,只是幫她佈菜。?
“你就不怕我給你做砸了?”白筱挑眉輕笑,他果然是個事事周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