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哪裡是吃素的,邢大人的愛妾早就臥牀不起了。聽說邢家走的那天,邢家的庶女哭天喊地地哀求邢夫人,說什麼她姨娘不宜挪動。可邢夫人眼皮都沒擡一下,那姨娘照舊是被兩個婆子架着扔上了馬車,也沒個輕重。這一路折騰下來,原本就病病歪歪的,想來也是活不成了。”麗姐兒有些擔憂邢六姑娘的處境,卻不想邢夫人早就下了手。聽着綠萼打探來的消息,麗姐兒知道自己多慮了,也就不再說什麼。
要說綠萼真是個人物,麗姐兒想知道什麼,只要不是特別隱秘的,綠萼就能打聽出什麼,簡直就是個斥候。
眼看着就要到四月初八,林氏打算帶着幾個孩子去雲巖寺拜佛,做道場。於是麗姐兒就幫着林氏一起準備出行事宜,馬車,香火錢等等。
待到了正日子,一家人才坐着翠蓋硃紅流蘇的馬車往寺院而去。車上就樂哥兒一個懨懨地,心情很不好。
“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了?”麗姐兒笑着撫了撫樂哥兒的頭。
“因爲今天只能吃素,哥哥不高興了。”歡哥兒笑嘻嘻地對麗姐兒道。
“且忍忍,晚上就能吃肉了。”樂哥兒喜歡吃肉,家裡人都知道。偏偏樂哥兒怎麼吃肉都不怕,一家人瞧着也沒什麼大礙,就不管了。也不是吃不起,頓頓吃又怕什麼。
“哥哥昨天晚上還偷偷吃了兩個大雞腿,他以爲我和大哥哥都睡了,其實我們都看見了!”歡哥兒笑着告密。
樂哥兒掃了歡哥兒一眼,悶悶地不說話。歡哥兒一點都不怕樂哥兒,依舊笑嘻嘻的。樂哥兒還是個孩子,無非想着第二天吃不得想吃的,自然是要能吃的時候吃個夠。
“冰兒和雪兒愈發沒個成算了。大半夜的怎麼能主子吃那些油膩不好克化的。”林氏不怪歡哥兒,只怪冰兒和雪兒不盡心。
樂哥兒可能是幾個孩子中腸胃最好的,否則怎麼吃那麼多肉都不拉肚子。麗姐兒笑笑沒說話,想着天下父母都一樣,孩子都是自家的好。
雲巖寺和相比去年來的時候熱鬧了很多。四月初八是佛誕日,整個蘇州城的人都出來拜佛,還有趁着人多出來找生意做的小商人,把整個雲巖寺外弄的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不似去年,林氏帶着孩子們在寺廟中主要是爲了避暑。只隨便選了個日子,與今天相比較,冷清許多。
道路兩旁的攤子。有不少的農戶出來趕集,他們拿着自家種的菜,坎的柴,養的雞鴨和普通的繡活出來賣。看着如此情形,麗姐兒突然想到了化名戈異的戴進一家。
去年這時戴進還在街上擺攤賣畫爲生。戴進的兒子還在同人做小買賣貼補家用。如今戴進一家靠着徐家金鋪畫首飾,早就搬離了原來破舊的小院,在晨園附近置辦了一處一進一出的小院,一家人生活還算和樂。戴進的畫工自不用說,而他的兒子女兒也畫工出色,時不時地畫上兩張新穎別緻的。幫襯着金鋪的生意蒸蒸日上。戴進的老妻因着這幾年東躲西藏,熬壞了身子,眼神也漸漸不濟了。原本想着不過是熬日子。卻也因爲徐家的庇護,請了郎中,喝了藥,身子大好了。爲此戴進的妻女還經常做些繡活送進晨園,算是對林氏和麗姐兒的感激。開始林氏還推辭。後來看着戴進的妻女心意至誠,也就收了。總之戴進一家有了銀錢進帳。小日子過得挺紅火,且金鋪的生意也離不了戴進的首飾花樣,算是相輔相成了。
“我要那個!”樂哥兒原本懨懨地神情爲着車窗外的一串風車而歡快起來。
原本老太爺弄回來的那幾只色彩變幻的風車早就被幾個臭小子給玩壞了。因着那風車算是精品,徐家曾派人在市面上找了好久也沒見到一模一樣的,最後還是林氏找了別的玩具代替,從而吸引了弟弟們的注意力。
這回樂哥兒看上的風車很是普通,無非是一陣風吹過,賣風箏的攤子上所有的風箏都轉動起來,看着五顏六色,略微壯觀些,這才吸引了樂哥兒的注意。即便是遠遠地看着,林氏和麗姐兒也沒覺得那風車有什麼好,因此兩人不斷地哄騙樂哥兒,只說從寺廟回去會得他買更好看的風車。好容易樂哥兒不鬧了,一家人也到了雲巖寺。
今天來雲巖寺燒香拜佛的人很多,即便徐家提前與雲巖寺打了招呼,雲巖寺也不可能只接待徐家一家。大多是認識的,見了就打個招呼;即便不認識的也都笑笑算是打招呼。
照着原意,林氏帶着幾個孩子先是上香,再是拜佛,吃了素齋,又在寺廟中逛了一圈。眼看着日頭西落,林氏就打算帶着孩子們回家去。可林氏剛剛轉身卻看見一身富貴裝扮的老太太直挺挺地倒下去,身邊的丫鬟婆子大呼小叫,攙扶的攙扶,掐人中的掐人中。林氏和幾個孩子都嚇了一跳,只是在一旁站着,直到幾個粗實的僕婦出來幫着那老太太擡去了精舍。
麗姐兒瞧着老太太的面色鐵青,雙手捂着胸口,表情很痛苦的樣子,想着八成是心臟病。這年代心疾只能好好養着,中醫藥製成的特效藥,無非就是救心丸什麼的。麗姐兒看着老太太的情況,心裡直搖頭,只覺得情況不大好。
“我們走吧。”林氏帶着孩子們扭頭就走,臨出寺廟前還問了知客僧,誰家也來廟上拜佛。
“好多人家。”想來知客僧也不記得那許多。
“剛剛老太太看着樣子不大好。”林氏想着要是認識的,還是要過問的好。
“那是杜家的老太太,聽聞其子善畫,很有才名的。”那知客僧知道林氏的身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林氏聽了心下了然,而麗姐兒聽了也心下了然。這杜家就是出了歷史上著名畫家杜瓊的杜家。這杜家世代居吳縣,很是清貴的。且杜瓊有才名,年輕時曾被府尹兩次推舉,很有名望。尤其是杜瓊善畫,世人皆以有杜瓊的畫作爲喜事一件。剛剛那位發病的老太太想來就是杜瓊的母親。
待林氏帶着孩子們回了晨園,林氏就翻箱倒櫃找出一株三十年的人蔘來,吩咐芳草道:“你吩咐人去趟雲巖寺,再去趟杜家,仔細打探杜家老太太得了什麼病。”
芳草看着林氏神色嚴禁,急忙派了兩個小廝並着一個管事去打聽,回來才問林氏緣故。
“麗姐兒一直喜畫,可我們一直找不到教畫的師傅,好容易有個機緣,我這個做孃的總得費點心思。”林氏對着芳草道。
芳草心下了然,那杜瓊哪裡是可以隨意拜師的,好容易有了機會,自然要千方百計地攀上關係纔是。
又過了兩天,徐老太爺和徐熹從揚州府回來了,林氏帶着孩子們去迎,接着就是梳洗用膳歇息。到了晚間,林氏才把心裡的打算告訴給了徐熹。
徐熹點頭,笑着道:“我們麗姐兒要是能拜杜瓊爲師,我自是求之不得。”
“那也得看看有沒有緣分。我派出去的人回來說是杜家老太太得的是心疾,救心丸炮製所用的中藥材雖珍貴,可杜家已經都找全了。惟有藥引,很是珍奇,整個蘇州城都沒有,給杜家人急壞了,已然託親訪友地在尋了。”林氏本想着家中藥材豐富,什麼藥材沒有,卻不想踢了鐵板。
“什麼藥材?”徐熹看着林氏的神情,就知道家中怕是沒有這味藥材,也得去尋。
“說是叫什麼九死還魂草。”林氏苦着臉對徐熹道。
“確實爲難。”徐熹是知道一些這種草藥的,因爲這種草長在懸崖邊上,人很難接近,價格高的離譜,因此這種草藥才彌足珍貴。
夫妻兩人找不着解決的辦法,只好閉着眼睛睡覺,卻也不安穩。第二天一大早二人精神不濟地去給徐老太爺請安,徐老太爺只當是夫妻兩人久別重逢,累了身子,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
徐熹思來想去覺得這事還是得問問老太爺,於是就把九死還魂草的事情與老太爺說了。
“我還以爲什麼珍奇物件,我私庫裡有!”原來徐老太爺與家人在山中避難,曾帶着徐壽在山中晃悠,機緣巧合發現了這種珍奇草藥。一時徐壽在一旁,他武功高強,憑着山勢,就採了幾顆,沒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場。那時候在山中老太爺獨居一處,自然自由許多。徐熹忙着在菜園裡幹活,林氏又懷着身孕,家中的其他人都有幹不完的活,自然就不大清楚老太爺的每件事。
“杜瓊不錯,有他做麗姐兒師父,我們也得臉。”徐老太爺極爲慷慨地拿出了九死還魂草,一點都沒有不捨得。
徐熹和林氏大喜,連忙派了兩個管事並着四個小廝,帶着名帖和藥材趕赴吳縣。
而什麼都不知道的麗姐兒則對着點心鋪子的帳簿發愁,怎麼都想象不出那些點心爲什麼賣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