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玄後期？”
樑言心中冷笑了一聲。
對於南垂的修士來說，通玄境是一個十分神秘的境界。
煉氣期和築基期的修士根本沒有辦法想象，只有境界到了聚元境和金丹境，纔會慢慢知道，原來南垂還有幾個在金丹境之上的修士。
而對於他們來說，這幾個通玄境的老祖，就是頂了天的存在，根本無法想象在通玄境之上還有什麼境界。
其實當年的樑言，也和呂自珍是一樣的，目光只侷限在金丹境，覺得只要成就金丹，就算天大地大，也隨處可去。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在南極仙洲歷經了兩百年的滄桑，當年他眼中的整個世界，如今回頭看來，只不過是個偏僻小島
“呂閣主，不必爲我擔心。”
樑言忽然笑了笑，淡淡道：“這幾日，你下令把弈星閣的弟子都收回來，不要和縹緲谷、皇絕宮有過多糾纏，其餘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樑言盯着墓碑，喃喃自語了一聲。
不甘？沮喪？寂寞？還是說，有一點點後悔？ шωш⊙ тt kan⊙ ￠O
黑白二子，都還停留在當年的位置。
“師姐，你這輩子太累了。”
樑言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同樣的消息，幫我給雲罡宗、青羽劍宗也傳遞一下。”
“對了.”樑言似乎想起什麼，問道：“唐蝶仙、朽木生葬在何處？”
呂自珍微微一愣。
臨死之前，她是什麼心情呢？
這墳墓簡單至極，沒有富麗堂皇的裝飾，沒有奢華的陪葬，只有三尺高的黃土堆，土堆後面插了一個木牌。
他對唐蝶仙有愛嗎？
當年三位通玄真君在弈星閣的谷口設伏，利用的就是他對唐蝶仙的感情，知道他在離開南垂之前，一定會到弈星閣來看望此女。整件事情，唐蝶仙早就知道，可她非但沒有告知樑言，反而想利用這個機會把樑言拉入弈星閣。
呂自珍想到這裡，招了招手，讓陸濤、吳子墨、衛勝等幾個道主來到身邊，小聲商議了起來。
之後，唐蝶仙被宗門老祖逼着回去閉關修煉，兩人從此以後就沒有再下過棋了。
這棋盤上的殘局，正是當年自己和唐蝶仙下的最後一局棋。
也許唐蝶仙終於感覺到累了，爲宗門奔波一生，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選擇在這裡停下，面朝落魂海，等待記憶中的那人歸來。
呂自珍聽後，知道他想一個人去探望故人墳冢，不想被外人打攪，於是點頭道：“樑前輩放心，這幾日，你在弈星閣可以暢通無阻，沒有任何人會去打擾前輩。”
但如果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白子雖然被殺了不少，棋路卻生出無窮可能，經過這以退爲進的一子，白棋的棋勢豁然開朗，原本的死局竟然被盤活了！
“好。”
他能說出不懼聞太師的話，必定有什麼特殊的手段或者寶物，只要有他在南垂，聞太師應該不敢輕舉妄動，這樣倒是有可能爲弈星閣爭得數百年的喘息之機。
樑言輕輕嘆了口氣，在墳墓前坐下，又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壺靈酒，一半灑在墳前，另一半留給自己。
只是，兩百年過去，隨着唐蝶仙的身死，當年的是非對錯，恩恩怨怨，都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一個子也沒差，你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這一瞬間，樑言心緒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那一戰過後，樑言重傷垂死，心中對於唐蝶仙的感情已經徹底熄滅。
但她最後還是選擇坦然面對自己的命運。
這是呂自珍腦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
咔！
一聲輕微的響聲傳來，墳墓前方的空地忽然裂開，緊接着一個小小的石桌升了上來。
他看了看樑言，眼前這個男人明明在笑，卻讓他感覺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好。”
不過他知道，樑言這種人並非驕傲輕敵之人。
肯定是有的。
樑言笑了。
“當務之急，就是交好樑前輩，讓他儘可能留在南垂，這是我們弈星閣唯一的出路了”
“樑前輩現在究竟是什麼修爲？”
棋盤之上，黑子如墨，白子如玉，棋局已經下到一半。
那石桌上有縱橫十九，方方正正，儼然是個棋盤。
兩人都是剛剛修道不久的少男少女，年輕氣盛，誰也不服誰。唐蝶仙接受不了自己被人超越的事實，再加上當時又有心事，心煩意亂之下，推翻了棋盤，兩人的這一局對弈也就不了了之了。
重新回到這裡，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樑言似乎自言自語，目光看着棋盤，悠悠道：“師姐.你知道嗎？其實這一局棋你並非死局，只要退上一步，後面就可海闊天空。”
“南垂，怕是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呂自珍亦有金丹中期的修爲，除了那幾位通玄真君以外，在南垂也算是位於頂級高手的行列。但他感覺自己在樑言面前，就好像三歲孩童一般，根本無法理解對方的強大。
墓碑面朝的方向，正是落魂海的方向。
初入修真界，面對爾虞我詐的敵人，面對冰冷的人心，那最初的溫暖，那不帶任何利益的感情，會讓人倍感珍惜，永遠難以忘記。
這一局棋，是兩人的最後一局棋，沒想到時隔兩百多年，又再次擺在了樑言的面前。
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
在一次次的失敗之中，樑言的棋力漸漸增長，到了這最後一局，他已經能穩穩壓制對方。
這一子落下，竟然將白棋自己的棋子殺去了大半。
那木牌上留下的名字並非“弈星閣閣主唐蝶仙”，而是“望歸人”三個娟秀的小字。
這在南垂已經是個奇蹟了！
而樑言當時只有金丹初期，同樣兩百年過去，呂自珍怎麼也不相信他能到達通玄後期。
往事隨風，煙消雲散。
那個時候，樑言還只有煉氣二層，他與唐蝶仙在蒼木峰約棋，一連下了兩個月。
樑言猜不到。
但她選擇在這裡坐化，墓碑上留下“望歸人”三個字，應該是有一絲懷念的，懷念當年的自己，還有陪伴自己的那個人.
樑言站在蒼木峰的峰頂，向遠處天邊眺望。
樑言看着這個棋盤，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了複雜之色。
“兩人都在祖師祠堂有牌位，朽木生的遺體就埋在祖師祠堂的後面，至於唐閣主.她死前留有遺命，將她的遺體安葬在蒼木峰的一株古樹下。”
這是呂自珍能夠想到的唯一解釋。
剛纔樑言就在他眼前消失，他竟然沒有找到半點痕跡。
樑言輕輕嘆了口氣。
話音剛落，他屈指一彈，一顆石子被他削得混白如玉，從地上彈起來，正好落在棋盤上面。
呂自珍有些好奇，但他不敢直接問，只能暗自推測：“兩百年的時間，樑前輩離開的時候還是金丹初期，回來的時候卻已經是通玄真君，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了！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怕聞太師，難道他已經到了通玄中期，並且有了強大的底牌，能夠和聞太師叫板？”
如今留給樑言的，只有一縷悲傷。
“佛門講究緣法，世間人千千萬，或許你我就像燭火和日光，本來就不應該相遇，只因人醉酒貪杯，纔將燭火留到了天明.”
必然也是有的。
唐蝶仙重傷垂死，逃回弈星閣，以她的智慧，想必也能猜到自己被老祖出賣的事實。
蒼木峰峰頂。
笑得有些憂傷。
一株高大的古樹下，樑言負手而立。
聞太師當年就是通玄初期，兩百年過去，他吞併了乾元聖宮，利用當年鴻羽道人的資源，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機緣，接連突破瓶頸，最終達到了通玄後期。
“蒼木峰”
唐蝶仙的變化太大了，以至於多年以後，樑言已經無法推測她的想法。
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師姐，還有那個溫暖的笑容。
他對唐蝶仙有恨嗎？
樑言微微點了點頭，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只是身形一閃，下一刻就消失在呂自珍的面前。
當年唐蝶仙和自己賭鬥約棋的地點，正是蒼木峰峰頂，一株蒼翠的古樹下。
樑言口中喃喃了一聲。
“望歸人”
“明白！”
沉默許久之後，只聽他的聲音悠悠道：“樑某要在山中悼念故人，幾日之後便會自行離開，呂閣主剛剛上位，弈星閣還有許多事情等着你去處理，不必管我，自己去忙吧。”
在他面前，有一個小小的墳包。
對於樑言的事情，他忽然不想多問，也不敢再牽扯其中，最終只是點了點頭道：“樑前輩放心，這幾日我一定約束弈星閣的弟子，讓他們不要外出，更不要和縹緲谷、皇絕宮的人扯上關係。”
“看見沒有，白棋未必會輸，只可惜你執念太深，太在意輸贏，最後反而弄得滿盤皆輸。”
樑言輕輕嘆了口氣，仰頭將手中的酒壺一飲而盡。
“也罷，陳年舊事，不必多言了。我既然回來，就在這裡最後陪你三日，三日之後我會離開弈星閣，以後估計也不會回來了”
蒼木峰，古樹下，男子席地而坐。
秋風徐徐，往事隨風，如煙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