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父親呢?母親呢?爺爺呢?蕭家呢?
肖傾宇望着蕭索破敗的蕭家大院,腦中卻是空白寂寥一片——
他的眼神、他的表情、甚至他剛剛說話的感覺,都讓餘藝雅不由迷惑——其實她在他說出“陪他去看他父親”的時候就已經感覺不對了。
餘藝雅咬了咬櫻桃小口,爲難地苦笑,回答了他的問題:“蕭家不是沒了麼。”
“什麼叫做蕭家沒了……”無雙盯着她,就像盯着一副鮮血淋漓的圖畫,眼眸在沉沉墨色中模糊,“誰告訴你蕭家沒了?!”
那眼神太過凌厲可怕,嚇得餘藝雅開始語無倫次:“伯、伯父不是幾年前就病死了嗎,伯母跟着殉情……那個,蕭爺爺他也去了,你大伯一家逃到國外——大師!了塵大師!!你快過來!!傾宇他這是怎麼了?”
無雙緊緊環住自己的身子,開始不斷顫抖,眼中的鋒銳當然無存,整個人不覺間散發出鴆毒一般的痛苦,彷彿正在經受那非人的慘痛折磨。
理智想告訴自己:餘藝雅說謊。可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她沒騙你,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餘藝雅嚇得都快哭了。
“傾宇……傾宇你別嚇我啊……”
肖傾宇忽然不知所謂地笑。
脣未彎,眼未眯,眉未揚,任何細微的可以稱之爲笑的表情都欠缺,可就是讓人覺得,他在笑。
惶恐與不安如迷霧幾乎要將餘藝雅吞沒。
“怎麼就……只剩我一人了呢……”
那一刻,肖傾宇環抱着自己跪倒在地,只覺得自己一覺醒來就被整個世界給拋棄了。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笑容和機鋒……似乎都不真切了。
肖傾宇隱隱約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蕭家的衰敗一定跟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木然擡起雙手伸到自己面前,閉眼,握拳——白衣淨華無瑕,雙手纖塵不染,卻是,一身的孽。
望着躺在牀上睡得極不安穩的肖傾宇,再瞥見餘大小姐一副“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的凌厲眼神,了塵忍不住自我辯解:“這‘過客’的配方是當年無雙爲了能讓寰宇帝忘了自己而專門
配製的,之前誰也沒有見過,寰宇帝到最後也沒服用,誰都不知藥效如何……所以,藥xing出了些偏差也是在情理之內……
餘藝雅終於搞明白了:無雙不是單單忘了方君乾,他是忘記了認識方君乾後的幾年時光。
所以無雙的記憶定格在十七歲風華正茂的歲月。
那時的肖傾宇,還未及日後的深沉內斂波瀾不驚,一襲白衣如枝頭碧桃在暗處孤傲綻放,銳利冰冷,美得有一股煞氣,獨佔枝頭不近人情。
那時的肖傾宇,父慈子孝,也還未揹負弒親罪孽,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重回蕭家認祖歸宗。
那時的肖傾宇,將餘藝雅當做命中註定將攜手步入婚禮殿堂的女子,雖不愛,卻也呵護親近。
那時的肖傾宇,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拿捏有度,可眼中沒有明亮璀璨的星光,笑容裡也沒有耀眼蓬勃的朝氣。
那時的肖傾宇,還沒有方君乾。
方君乾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天底下的事對他來說,只有想不到沒有不能做。優柔寡斷和忐忑不安這種情緒,對方君乾來說簡直太罕見了。所以當小奕看見原本應該在千里之外的抗
戰前線浴血廝殺的方君乾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還呆毛地揉了揉眼睛以爲是自己出現的幻覺。
“小鬼跟我走!”方少帥不由分說地一記捉貓手就將他往車裡塞,小奕同學被塞到後座最裡面,驚魂未定地剛剛坐穩,身旁的沙發便陷進了一大塊,耳旁傳來憤憤然的抱怨:“那該死的
周武只給老子一星期——”緊接着自己的頭髮便受到慘無人道的蹂躪,“小鬼,這次就全指望你了!”
在這裡我們不得不佩服方小寶童鞋的高瞻遠矚英明神武:與親友團建立堅不可摧的友好關係果然是關乎一輩子幸福的明智之舉。
肖傾宇不知道自己在這七年裡發生了些什麼,對於自己沒有參與過的時光,肖傾宇有一種未知的迷茫與惶惑。
他也不想去追究忘記的這七年裡發生了什麼事,總覺得如果自己這樣做,壓抑心底的隱痛就會被生生勾起,叫囂着每一個細胞的痛不可當。
“這麼說,小奕還在玉亙?”肖傾宇獨自飲茶的舉動,優雅中有一種睨視萬物的孤傲。
“啊?啊?!”餘藝雅如夢初醒,吞吞吐吐地回答,“是、是的。”
“和誰在一起?”
餘藝雅壓根就不想提起方君乾,眼神遊移地呶呶嘴:“我、我也不知道……”
“哥哥!!————”
肖傾宇還沒來得及擡頭,身子就這麼一沉,小奕就像被強力膠黏住了一樣粘在他懷裡。
“哥哥,你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小奕好想你哦~~~~”孩子看着自己的軟軟的閃閃發亮的眼神好像哈士奇。
“小奕……小奕!”肖傾宇猛地將孩子摟進自己臂彎!懷中的這個孩子,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胞弟,最後的親人。
在這個將自己遺棄的世界裡,他總算抓住了最後的救贖。
“哥哥,君乾哥哥也來了,就在門外呢。”小奕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一把拉起他把他朝門外拖。
還未走幾步,肖傾宇就宛如被定身咒定住了般,僵在原地。
洛迦寺山門下的青石板臺階上,一個戎裝俊美的少年元帥靜默從容地站在光線下的塵埃裡,見他出來,忽然朝他露齒一笑,悲傷蔓延。
他的笑容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讓人心旌神搖。
無雙不由愣神,一剎那的迷惑,心尖彷彿被蜇了一口,不由有點慌慌的。
逃!
肖傾宇的腦海裡莫名其妙地浮出這個字眼!
他有種預感,如果現在不逃,估計這輩子都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