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衣回到冬欣宮,夜色越沉,黎明將至。才進殿中,她便聞到一股細微的不屬於這裡的味道。
那是深林裡泡過雪後的松針味道,和着一絲山風,本不該出現在這冬日閉塞的大殿中。
小琴坐在,聽到動靜立即渾身神經再次緊張起來,順手取過牀邊的燭臺就要砸出去,被秦無衣適時制止。
不多時燭光亮起,房中一片狼藉。
“美人,都是小琴沒用……”小琴心裡有些愧疚,趕緊認錯,“那小賊進來得蹊蹺,走得也蹊蹺……”
“丟了什麼?”秦無衣倒沒有怪罪小琴的意思。
“丟倒是沒丟什麼……”小琴想想道,“他翻箱倒櫃的,好像在找什麼東西,像是沒找着……”
“沒找着……”秦無衣皺着眉,隱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眼看着這殿中沒法睡了,秦無衣便到側殿休息了幾夜。
這日,秦無衣早早地起來,纔要去練師傅留下的凌霄心法,小琴慌慌張張地就進來了。
“美人,趕緊的,馥太后今日要召見各宮的嬪妃呢,不論品級一個都不許少的--”小琴急急忙忙地替秦無衣將練功用的衣服脫了,套上一套淺橘色的宮裝。
秦無衣皺着眉頭看身上亮晶晶的顏色:“沒有別的顏色了麼?這顏色也太騷氣了些……”
小琴“噗嗤”一聲沒忍住:“您可忘記了?前兒個那個小賊來了,您嫌棄那些被小賊碰過的衣服,就全都讓奴婢們都去洗了呀,現在只剩下這麼一件新作的衣裳。您原本嫌棄這顏色給了小琴,小琴沒敢穿,今兒正好派上用場……”
“我吩咐的?”秦無衣皺眉。
“可不是麼,”小琴替秦無衣將腰帶繫好,眼裡有些輕笑,“雖然您往日也不喜歡別人碰她的東西,但也不至於把所有的衣服都洗了。您可知道這是爲什麼?”
“爲什麼?”秦無衣瞥見小琴眼中的笑意,只覺的這小妮子沒什麼好話要講。
“還不是因爲大王的關係……”小琴點到爲止,這便不說了。
秦無衣細想了想,這才懂得小琴的意思,原來是說她大概同黎湛久了,連他的潔癖都一起傳過來了?有這麼……狗血?
“小琴,別笑了,咱們得快着些,今日傳話的是蘇嬤嬤,面色不大好,似乎並不是例行的請安,”芷蘭取了件斗篷過來,細心地替秦無衣穿戴好了,悄悄在秦無衣耳邊道,“奴婢許了蘇嬤嬤身邊的小丫頭些物件,才問得馥太后宮中似乎進了賊了,丟了些貴重的東西,此番大概要翻查……”
半個多時辰後,秦無衣帶着小琴和芷蘭到了馥太后宮中,彼時大多數妃嬪們也都到了,衆多未曾有位分的不得見馥太后,只在宮外一一候着。
遠遠望去,鶯鶯燕燕奼紫嫣紅開遍。
“秦美人吉祥--”宮妃們雖有些不大情願,但還是個個行了禮,那軟糯的聲音聽來當真惹人垂憐。
秦無衣目不斜視往裡走去,才走到一半,便有一女子忽然站立不住,一個趔趄撞到秦無衣身上去。
小琴眉頭一皺,正要上前,被秦無衣伸手按住,另一手卻飯扶住那撞她的女子。
秦無衣眼尖,這女子並不是有意要撞到她身上的,眼見着是她身後的一個女子動的手腳。
秦無衣眼光一瞥,便將這兩人的樣貌都記在心底。
面前的女子一身素衣,大冬天的,莫說是斗篷,就連身上的衣服都單薄得如同秋季所穿。但這女子的位置卻排在前,可見位分不低,只怕是被人欺負得慣了。
但雖說是素衣,但女子打扮不俗,雖無多少金銀首飾裝扮,但那頭上簪着的卻是梅花枝削成的如意簪子,一朵小襯着,倒也增色不少。
馥太后宮中,馥太后冷着臉看着底下的一衆妃嬪,一陣低氣壓將整個大殿籠罩得彷彿要下雪。
“母后,您說這無衣究竟來還是不來了?大家都到了,就等她了。”應夫人磕着瓜子,依舊一副懶懶的模樣,一雙藕臂上兩隻大金鐲子分外耀眼。
說話間秦無衣款款而入,橘色的裙襬如同秋冬日的暖陽頓時照亮整個大殿,而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衆人每見一次都要從心裡面感嘆造物者的偏心--有些人生來就是一副好面孔,身材窈窕,有些人卻總是在這兒或者那兒來一個美中不足。
衆妃嬪們神情不一,卻都不自覺地注視着這個裙裾翻飛的女子。她的腰背永遠挺得筆直,一時間竟無法讓人看出她的性子。
“臣妾無衣拜見太后,太后萬福。”秦無衣衆目睽睽中朝着馥太后行禮,只覺得一道道目光彷彿要將她殺死。
馥太后冷冷垂眸看着秦無衣,面色不悅,還未張口,一邊的應夫人又先發話了:“怎麼妹妹,如此姍姍來遲,衆姐妹們倒罷了,卻讓太后如此苦等。你這麼做,是想說明妹妹的身份不一般麼?”
應夫人此話一出,馥太后的面色更加不好,邊上的妃嬪們也都眼神各異地投向秦無衣。
秦無衣卻不慌不忙:“姐姐這麼說倒是折煞妹妹了,妹妹來遲,妹妹自會向太后請罪。只是若論身份,姐姐的身份是比妹妹的身份高貴,但妹妹此番是向太后行禮,太后都未發話,姐姐這般越俎代庖,合適麼?”
輕輕地“越俎代庖”四個字,如同一枚小型的炸彈在殿中炸響,應夫人面色一變,趕緊朝馥太后看去。果然馥太后的面色由陰轉雪,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應夫人後背一涼,趕緊跪下:“太后恕罪,臣妾沒有這個意思,臣妾只是想着妹妹這麼遲來,想還是不大懂得這宮中的規矩……”
“好了!吵得哀家頭疼!”馥太后猛地喝斷應夫人的話頭,“秦美人不懂規矩,自有皇后,自有左貴嬪教訓,何時輪到你?何況哀家還在這兒!”
應夫人白着臉色,難得不敢吭聲。只是那緊緊掐着手心的指甲,卻顯示着她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