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森涼的語氣令驛丞渾身汗毛直豎,可再看雨中的女子,驛丞一喜,這不正是是楚國公主司徒櫻麼?不過看起來像是遇到麻煩了。
“誰人告訴過你南楚公主逃了?她豈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了麼?快去打開大門,迎接公主!”戰北冽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尖削的下巴,嘴角勾起一絲令人汗毛直豎的詭笑。就在他方纔看清秦無衣的臉的那一刻,一個完美的計劃在他腦中誕生了!
然而下一刻,他卻忽然笑不出來了——雨中兩隊黑衣人幾乎同時動手,朝雨秦無衣襲去!
戰北冽眼中閃過一絲陰鶩,手中白綾猛地射出,徑直朝秦無衣腰間一卷,便將秦無衣攔腰套住!
——秦無衣,他可以算計,但別人絕不可以傷害!
秦無衣回頭,眉頭緊皺,下一刻掌間忽然幻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刀尖往下朝白綾狠狠一截——白綾應聲而落!
秦無衣朝地面摔去,眼看就要重新落入黑衣人的包圍圈,然而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際,秦無衣忽然憑空消失了!
暗夜中只剩雨聲嘩嘩直響,以及兩隊沒來得及摸清狀況的黑衣人面面相覷。戰北冽鋒利的指尖狠狠地扣緊窗臺,窗臺上立即傷痕累累。
“瞬隱……她竟然已經會了瞬隱……”戰北冽喃喃地對着那不停下着的冷雨,眼中情緒複雜。
*
驛站的一間空房間裡,秦無衣快速地找到一套乾淨的衣服準備換上。師傅給的凌霄心法果然厲害,她不過才突破了第六層,便已經初步掌握了瞬移的本領,現在經過半個月的逃亡,這瞬隱的本事似乎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其實那瞬隱並不是從一個空間到另一個空間的穿牆而過,而是運功時候她可以將移動的速度提升至常人的數十倍甚至數百倍,於是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的移動她只需花非常短的時間,看起來就好像她瞬間移動了一樣。
可惜她受了重傷,只能移到這驛站來,否則就衝着驛站中有人出手襲擊她這一點來判斷,此地不可久留。
滴滴答答的雨水順着她溼透的長髮擊打在地面上,發出詭譎的聲響。
秦無衣頓住脫衣服的動作,因爲在這詭譎的滴水聲裡,她聽見還有一個更加陰詭的聲音,是手杖清晰地擊打地面,透過雨聲一下一下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裡,帶着穿透時間空間的幽遠迴響,讓人無端地響起幽深的長巷裡慢慢移動的老鬼的腳步聲。
那玉杖擊打地面的聲音停在她的耳後,一道慘白慘白的身影停在她的身後。
“公主……您這是從哪兒回來呢?”那個鬼魅一樣的聲音又出現了,明明在遠處,卻好像就響在你的後脖子處,不由讓人升起滿背冷汗。
秦無衣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想起了那個葛家村郊外墳地裡白衣烈烈的鬼魅似的天黎左國師,季颺。有着威武的名字,穿着鬼魅般的白衣,恐怕是她這輩子見到的最陰詭的人。
“我不是什麼公主,你認錯人了。”秦無衣一手撫上腰間的匕首,這個聲音,在葛家村附近的墳地裡她聽過的,是那個手上一柄詭異蛇頭手杖的白衣男子。
這個男人身上,總有一種危險的氣息。
“櫻公主,您在說什麼胡話呢?前兩日您因負氣不肯嫁給天黎王而出逃,如今知道回來便好了,又要到哪裡去?再過一日便到天黎地界了,若是南楚交不出公主,公主要臣如何同天黎王交代?又如何向南楚王——您的父王去覆命?”戰北冽的聲音變得不再虛渺,秦無衣這才感覺站在她身後的人是有血有肉的。
他把她認作南楚公主司徒櫻?秦無衣就着昏暗的燭光掃了一眼她所在的屋子,佈置精巧華貴,多爲宮廷女子所用之物。
她倒是聽說了,天黎同南楚聯姻,南楚長公主新近剛好到了青城。這裡又是驛站——難道她陰差陽錯進了南楚公主的住房?
可是沒有道理,戰北冽身爲南楚國師負責前往南楚迎接司徒櫻,難道反不認得那公主不成?爲何把她認錯?
“公主?”戰北冽的聲音忽地打斷了秦無衣的思考,秦無衣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轉身,戰北冽正一臉溫和地站在她面前,勝雪的白衣,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同暗夜中殺戮的季颺簡直判若兩人。
“公主纔不過離開兩日,這便糊塗了,連微臣都不認識了?”戰北冽薄脣輕咧,迷離的細眸中泛着迷惑人的微光,好像鄰家的哥哥在責備迷路的小妹妹。
若非秦無衣意志堅定,差點都把自己真的當成南楚公主了。
“來人,公主累壞了,快服侍公主沐浴更衣,”看到秦無衣眼中閃過的疑惑和困頓,戰北冽的嘴角咧得更大了,彷彿春日之梨花盛放,繼而揚聲道,“再讓御廚準備可口的飯食,公主餓了。”
“是。”溫軟的聲音忽然在昏暗的房中響起,秦無衣猛地皺眉,是因爲受傷功力退步了麼?這屋裡什麼時候有人她都不知道了?
裙裾之聲漸漸遠去,秦無衣心中的憤然更甚。若果真相信這戰北冽誤把她認作南楚公主,那麼她果真夠蠢的了!這房中原來早就有眼睛在盯着她了,只要她敢輕舉妄動,這後果……她想都不敢想。
戰北冽將秦無衣眼中閃過的一絲憤恨收進眼底,依舊笑得溫潤如玉。然那眼中漸漸浮起的陰詭卻讓秦無衣覺得面前的男人面目可憎起來。因爲就連他嘴角的笑,也都充滿了算計。
“你不是要殺我麼?”秦無衣緊緊盯着戰北冽,再次摸上腰間的匕首。這匕首能助她逃脫一次,就一定能助她再逃脫一次!
“殺你?”見被秦無衣識破,戰北冽卻並不顯得慌亂,反而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興味了,“你如今可是我南楚要送往天黎的嫡公主,我怎敢殺你?”
從這一刻起,秦無衣撞入他的陷阱,他便不會讓黎湛再來染指!
秦無衣現在完全能夠確定這是一個圈套了。驛館的門,偏偏就在那時候開了,這可不是個巧合。
可是想到這一點,秦無衣忽然變得鎮定下來:“你想要什麼?”既然戰北冽忽然改變了要殺她的主意,那麼就一定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那些想要追殺她的人,也是爲了從她身上得到某件東西——如果她真的是秦泱公主的話。
而秦泱就是這麼滅國的。
就在一個多月前,伴隨着天黎與秦泱的大戰傳出的還有一個消息,那便是天下最大寶藏的藏寶圖在秦泱王手裡。於是恆淵大陸五洲十國覬覦寶藏的無論大小勢力統統加盟天黎,進軍秦泱。
秦泱因此滅亡。
於是人傳,天下最大寶藏的藏寶圖就在她身上。可是父王,根本就沒有將什麼藏寶圖給過她。又或者,其實是給過她的,只是她的記憶還未恢復,想不起來。
“果然是聰明的秦泱嫡公主,比南楚那個傻透了的司徒櫻可強得太多了,”戰北冽眼中的興味越來越濃,“不過你可別以爲我是在佔你便宜,咱們不過是在做交易而已。如今你若是南楚嫡公主,那些想要殺你的人,自然會忌憚三分,這裡,也相對安全——至少我會盡力保你。這也同樣對你有好處。你若不借這個機會去天黎,你如何殺得了天黎王,如何爲你們秦泱報仇?”
“你這話什麼意思?”秦無衣心頭一跳。一路逃亡,這樣的流言她聽得不少。可天黎國向來與秦泱交好,而前些日子闖進晉陽宮的,首當其衝也並不是天黎之兵,各路混雜,讓人摸不清頭緒。難道戰北冽知道真相?
“你難道不好奇堪與天黎抗衡的秦泱爲何會一夜被滅?”戰北冽勾着眼角,“天黎爲首,秦宮出了內賊,各路爲了寶藏而去之人趁火打劫,秦泱不滅,又當如何?”
“天黎爲何這麼做?天黎向來與南楚不和,與秦泱卻交好……”
“公主此言差矣,”戰北冽高聲打斷了秦無衣的話頭,言語中頗有些不屑,“所謂的交好不過是你送來質子我送來公主,政治聯姻而已,各取所需,爲的是震懾其他小國,也是權衡之計。天黎明裡同秦泱交好,暗地裡卻操兵練馬,隨時準備給秦泱一個迎頭痛擊,好自己當霸主。如今秦泱出了一把天下最大寶藏的鑰匙,若親王開出這份財富,到時候恐怕獨大的就是秦泱,天黎怎肯容這事情發生?”
“可這根本就是謠言,父王從未有過什麼藏寶圖!”秦無衣只覺得可笑,那些受到蠱惑前來攻打秦泱的小國們,爲的卻是這樣一個莫須有的藏寶圖,全都爲天黎做了嫁衣。如今,一個個還要來追殺她!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公主沒有這樣一份藏寶圖,”戰北冽的笑容忽然變得愈發陰詭,盯着秦無衣的眼中充滿了警惕與探究,“因爲若是真的有,你早就將它給了黎湛了……”
戰北冽特意將“黎湛”兩個字念得輕飄飄的。這兩個字如同一個輕輕的咒語,秦無衣的眉頭卻皺了起來,黎湛?師傅讓她交給他一把扇子的那個黎湛?
秦無衣斂眸。其實方纔的對話,不過是她將自己假設爲秦泱公主套戰北冽話的伎倆,都是她現編的。但她現在卻知道了很多本來不該知道的,瞭解了現在自己在戰北冽面前的“角色”。
戰北冽故意將她認作南楚公主,不過是因爲戰北冽認爲他掌握了她是天下通緝的秦泱公主的秘密,而且她還需要到天黎去殺了戰北冽來爲自己母國復仇——所以他認爲,兩人合作,纔是雙贏的結果。
“好了好了公主,不論如何言歸正傳,我不管你去天黎後宮如何給自己報仇,我只要你做一件事,從你要嫁之人身上取來一樣東西便可。如何?”戰北冽眼中閃過詭異的冷光,將秦無衣對“黎湛”這個名字的陌生收進眼底。
看樣子,秦無衣還是秦無衣,而且是失憶了的秦無衣,而不是白蘞……
“我知道公主還在疑心我的誠意,既然如此,我便表現一下。”戰北冽伸手拍了兩下,便有人從暗中緩緩走出,不是雲姑又是誰人?
戰北冽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秦泱滅國,雲姑以爲秦無衣必然會回到秦泱,正好落入他手中。本以爲從雲姑這兒能找到秦無衣,現在反倒成了試探秦無衣的工具。
雲姑在暗處,其實早也看出來了,秦無衣已然不是三年前的那個秦無衣——她看着戰北冽眼中的那種陌生,讓人心驚。她眸光中的空白,讓人心疼。
秦無衣失蹤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遂雲姑立即奔了出去,緊緊地握着秦無衣的手:“王后,您還活着!奴婢雲姑,可想你了!”
“雲姑……”秦無衣輕輕喚道。雖然她不認得眼前的這個女人的,但她一臉笑得慈祥,手中似乎因爲長期的針線活兒變得粗糙的手,傳來的溫度讓她心暖。
戰北冽得意一笑,轉身離去。
夜雨還在不停地下着,青城貴祥酒樓二樓的小間裡,黎湛孤身一人單手背剪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讓這黑夜變得越發漫長。
很長時間沒有動靜。屋子裡沒有燭火。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在黎湛身後落下,帶着一些冷然的水汽。
“如何?”
火影低頭:“王后瞬隱,不知去向。猜測……”
“猜測什麼?”黎湛聲色凜然。
“王后可能躲進了驛站。”
“驛站?”黎湛沉吟半晌,天青色的衣袖一揮,桌上燭光亮起,映亮黎湛俊朗的側臉,“驛站……”
*
驛站秦無衣以外的另一個房間裡,戰北冽正自得地小酌着。她的對面盤坐着一名紅衣女子,額間一滴血淚,脣紅近黑眼角上翹美豔更似鬼魅。然而她的面上卻無甚表情,除了凶煞之氣,常人望而卻步。
煉秋霜。
“你爲何不殺她?”此刻,煉秋霜面上除了凶煞,還有一股莫名的憤怒。三年來,煉秋霜蝠血術越發精進,後果便是她身上的煞氣越來越重。
饒是如此,上回在葛家村附近森林裡她還是打不過秦無衣,這讓她很是惱火!
戰北冽斜睨了煉秋霜一眼,白玉酒壺在他瑩潤的指尖也彷彿失了顏色。瓊漿剔透入玉杯,奏出冰泉之聲。戰北冽執起酒杯輕輕一聞,酒香早已溢出好遠。
“我改變主意了。”戰北冽執起酒杯一飲而盡,語氣盡是無所謂。這些東西本來就是棋局。若秦無衣恢復記憶,他就必須將其除掉——而現在秦無衣尚且未曾恢復記憶,不正好可以將其加以利用?
煉秋霜瞬間被戰北冽這等絲毫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樣子激怒:“你可別忘了你在爲主公做事,若是違背了主公的意思,你知道後果!”
戰北冽依然不慌不忙地倒着酒,嘴邊的笑更加不屑:“你這麼急着要殺她,不過是嫉妒她的美貌罷了,說什麼要替主公做事?”
戰北冽擡眼,煉秋霜眼中來不及收回的一抹妒火便被戰北冽抓了個現行。
戰北冽冷笑一聲,卻並不肯就這樣放過煉秋霜:“要說起來秦無衣可真是天下間難得一見的美人。司徒櫻乃南楚和碩公主之女,而和碩公主的孿生姐妹和音公主,卻正是秦泱的末代王后。所以算起來,司徒櫻同秦無衣還算是表姐妹。可雖然兩人相貌有三分相像,秦無衣卻比司徒櫻要美上不止十倍,你說氣人不?司徒櫻在南楚就已經是南楚第一美人了,那麼比她美上不止十倍的秦無衣遭到你煉秋霜的嫉妒,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煉秋霜被戰北冽說得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真恨不得將那酒全都潑到他臉上!可偏偏她就是一廂情願,特意釀了這麼一壺好酒給他,得到的卻是他的奚落!誰人說過花好月圓?全都是騙鬼的屁話!
“你不會愛上她了吧?”煉秋霜眯着眼,眼中透着危險,“這可是主公盯上的女人,你若是有膽子碰……”
“煉秋霜,你莫得寸進尺!”戰北冽卻忽然怒了,狠狠將酒杯砸在桌面上,杯中的酒猛地濺開,有兩滴飛到了煉秋霜的臉上,立即飛出兩道明顯的血痕。
煉秋霜愕然地看着發怒的戰北冽,他的白衣上夜濺起酒漬,就連原本漂亮的黑得深邃的眼眸也轉成了血紅。
房中的氣氛忽然變得詭異,靜得只聽見油燈燃燒的聲音。窗外的風聲欲緊,好像又要下雨。
戰北冽漸漸冷靜下來——他自己也不明白這場火從何而來。或許,是因爲那個“愛”字。
姬氏一族,禁慾絕愛千年,才能煉得不死之身。他已經堅持了數百年,可不能在最後關頭破功。
“回去告訴主公,我有了新的計劃。秦無衣如今是一顆有用的棋子,我準備讓她探入天黎後宮,爲我們拿到第三份藏寶圖。”戰北冽恢復了詭譎的悠然,然而言語之中卻多了一份嚴肅與不耐。
“這麼說,她如今並不認得黎湛?”煉秋霜勾着眼角斜睨了戰北冽一眼。今日的戰北冽,明顯同往日不同了,多了一分奇怪的心浮氣躁。
“至於其他事,你也不要管了。”戰北冽冷冷地回道,狠狠地甩袖,不想再看煉秋霜的臉。
“那,你也別怪我改變計劃了。”煉秋霜甩袖而去,臨了頗有深意地看了戰北冽一眼。
第二日驛站中便引起了一陣恐慌——好端端的,司徒櫻身邊的一個陪嫁侍女便死了,死狀慘烈,眼珠子都被挖了出來。
秦無衣正爲這事和雲姑討論究竟怎麼回事,司徒櫻另一個陪嫁丫頭紅着眼領着下人將飯食擺了,這才道:“公主,您快用早膳吧。國師說了,公主的病既然已經好了,那麼就應該早早上路,免得誤了成親吉日。”
秦無衣知她是爲了那個死去的同伴傷心,雖有意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好作罷,乖乖用了早膳,梳洗打扮後坐上屬於司徒櫻的車轎,滯留多日的南楚送親隊伍終於重新上路。
在這兒幾日,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測,南楚公主司徒櫻果然逃婚了。
鼓樂聲聲,花轎從青城大街行過,從貴祥酒樓前行過。轎伕只覺得肩頭一輕,隨即一重,又繼續往前。而貴祥酒樓前圍觀的羣衆中,多了一個纖長的身影,青藍色的袍子手中一柄紙扇,雙眸含星,不是秦無衣又是誰?
秦無衣擡眼看看後頭酒樓高高的匾額,上頭“貴祥酒樓”幾個大字倒是有些瀟灑。
才進門,立即有個小侍童過來:“公子,我們家少爺請您上樓一敘。”
秦無衣點點頭,跟着小侍童上了二樓,穿過幽靜的走廊,來到一處佈置精雅的雅間。侍童躬了躬身退下。
雅間的位置選得極好,臨街開窗,暖暖的陽光從窗外直瀉進來,映得進門處一道精緻的抹茶綠色的春草飛屏都透出如瀲的金光。
金光裡一道頎長的身影背手而立,天青色的衣袍如冷水沉靜。乍見那身影,如天泉映月般清冷優雅,又似臨碣觀海般恢弘大氣,隱隱綽綽卻又清晰可辨。
那人的背挺得筆直,猶如堅韌的白楊。很難想象在這白楊樹一樣的身材中,蘊含着怎樣巨大而堅韌的力量。
忽然在這樹的肩頭冒出了一隻白而渾圓的小腦袋,趴着爪子好奇地朝這邊一望。忽然看見秦無衣,猛地瞪大雙眼,滿頭柔順的毛頓時像用了飄柔一樣炸開!
“啾”得一聲,小白猛地朝秦無衣撲過來!
“誒!”秦無衣忙地一躲,小白沒撲着,落在地上睜着大眼睛十分委屈地看着秦無衣。
秦無衣撣了撣肩上沒有的白毛,這是誰家的小猴子?這般熱情?
窗前那人終於轉過身來,輕輕地掃了秦無衣一眼。
秦無衣只覺得那雙眸如黑夜般漆黑而寧靜,其中盪漾的光芒,一如深沉海底的秋夜月光。
絲絲縷縷的光線勾勒着他沉靜的五官,仿若一幅完美的人物側影肖像。
然後突然地,他如薄如削的嘴角淺淺地浮出一朵興味的笑,宛如一朵開在天山的清雅雪蓮,雖只是一瞬,卻仿若嚴冬冰雪開化,春日瞬臨。
“你來了?”他的嗓音似暖風拂絮,低低地在秦無衣耳邊蕩了幾蕩,才緩緩沉下。
“請坐!”他優雅地擡起衣袖,舉手投足之間說不出的貴氣迎面。
瞅見面前上等梨花木的案椅,秦無衣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
面對秦無衣的大大咧咧,對方毫不介意地一笑,也到對面坐下。天青色的衣袍頓時如冷水散開。
“在下黎湛。”黎湛的目光柔和地落在秦無衣身上,薄而微紅的脣一開一合,輕緩柔和的聲線仿若春夜的暖風送出。而他的五官,明明立體而深邃,映着天光,顯出一絲神秘的味道。
“秦光。”秦無衣合扇猛地朝桌上一拍,好像是爲了讓自己鎮定一些。然她扇子拍下的時候,只覺得這一幕熟悉得彷彿曾經經歷過一樣。好像曾經有這麼一個人,她也是走進這樣一家酒樓,同這樣一個人說過話,遇見同樣一隻寵物,拍下同一把扇子。
秦無衣朝身後看了看,似乎少了點什麼。
然下一刻,她聽見一聲輕輕的“噗嗤”從身後響起。一名身着鵝黃色裙裝的女子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看着秦無衣笑道:“想不到這麼多年了,公主還是認爲自己的名字是這樣的解法。”
小琴走到秦無衣身後,如同當年一樣:“奴婢早就同公主解釋過了,公主的名字”無衣“並不是沒衣服穿的意思,只因公主出生時的哭聲實在響亮,產房外的大王便以爲是個男孩兒,又因咱們秦泱崇武,《國風》中又有一篇《無衣》,便立刻取了這名字,希望孩子長大後能驍勇善戰,與戰士們同袍同衣,弘揚秦風,誰知姬夫人一胎竟是個女孩兒……”
小琴掩着嘴笑,然那笑中似乎帶着些希冀。大王同她說了,如今的王后已然失去記憶,要她同大王一起演一齣戲,或許能夠將王后的記憶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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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可以回第一章看一下。從第一章到這裡,就像一個輪迴,又走了一遍。至於後文,帝女迴歸,男女主攜手鬥黑勢力要開始了,親愛的小包子很快也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