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十一返回千默那裡，坐在牆角，呆呆地看着牆壁。
千默沒有打擾趙十一，他知道趙十一已經得到了真實的答案，就耐着性子等着他發話。
不知過了多久，趙十一忽然站起身來說：“千默，寶爺說給我一個親手報仇的機會，今晚就要把你沉河。我還要按照計劃進行，不能讓他們察覺到異常。”
千默點點頭說：“明白。”
趙十一把千默綁起來裝進麻袋，露出一個頭來，放在馬背上，然後騎着馬往河邊走去。
趙十一來到河邊的密林，把千默放下來鬆綁，千默手腳麻木痠軟，不要說騎馬，恐怕站起來都不行。
趙十一扶着千默靠在一顆大樹上，微亮的白月光，透過樹枝的縫隙照在千默的臉上。
千默看上去異常疲憊，他不知道過了今晚，自己要獨自面對什麼。未知總是讓人迷茫和恐懼。
趙十一看着千默說：“我放了你，你準備怎麼做？”
千默說：“救我爹，殺寶爺。”
“你連馬都騎不了，怎麼去報仇？千默……我知道你中了黑蘭指。其實，黑蘭指無人能解，中了黑蘭指的人只能慢慢等死。”
千默心頭一陣冰冷和絕望，嘴上卻倔強地說：“我不會死，我不會死！我還要救出爹，我要帶他回家，帶他回家。”
千默忽然淚流滿面，眼睛裡是無奈、自責和無盡的痛苦。
趙十一看着千默，輕輕拍拍他的肩膀，沒有說一句話。趙十一彷彿看到千默的心中執念，他也曾經想讓父親回家，可是死去的人，是永遠都回不了家的。
這種絕望，趙十一深有體會。
趙十一嘆了口氣說：“寶爺不好惹，他還有一個結拜的大哥，名叫谷三春。聽寶爺說此人的功夫極其詭異，黑蘭指就是谷三春傳授給寶爺的。就算你殺了寶爺，只怕谷三春也不會放過你的。”
千默說：“谷三春？如果他擋在我面前，我一樣宰了他！”
趙十一無奈地說：“千默，你不要逞能，我還指望你報仇呢。寶爺自己曾經說過，他在谷三春手中走不過幾招。我們要面對的是一些可怕的對手。”
“我們？”千默擡頭看着趙十一，眼中有一股熱情被驟然點亮。
“對，我們。今晚起我們就是朋友了，我有共同的仇人。千默，活下去。我需要你的幫助，你的父親也需要。我會等你，我一個人真的殺不了這麼多老傢伙。”
“我真的還能活下來嗎？我真的能幫到你嗎？”
趙十一哈哈一笑說：“你可以，我相信你。”
千默握緊了拳頭，低聲跟着趙十一說：“我可以、我可以。”
趙十一收起笑容，嚴肅地說：“千默，你聽好了。今晚我放你走，你千萬不要回家。除了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還活着。你現在是一個死人，明白嗎？”
千默低着頭說：“我想看看母親還有妹妹他們。”
趙十一用力抓着千默的肩膀，聲色俱厲地說：“千默！你想害死我嗎，你想害死你的家人嗎？寶爺不希望你活着，如果他知道我放了你，你我都會完蛋，甚至會殺了我們的家人泄憤。你要明白嗎？現在你已經沒有回頭路了，無論前面有什麼困難，你都要自己面對。沒有家人可以傾訴，沒有父母來幫你。如果你連這些都做不到，你又憑什麼去報仇？”
千默咬着牙說：“我知道了。”
趙十一扶起千默說：“其實我也想和你一起走，可是我娘身體不好，我不能丟下她。”
千默說：“十一，拜託你，照看一下我的家人。”
趙十一說：“你就放心吧。馬背上有個包袱，裡面有衣服、乾糧和幾兩銀子，我能幫的只有這麼多了。”
千默說：“大恩不言謝！他日你趙十一要我幫忙，不論刀山火海，我絕不推辭。”
趙十一笑着說：“保重！相見之日，你我手刃仇人。”
千默說：“我這個樣子怎麼騎馬？”
趙十一從懷裡拿出瓷瓶，倒出一顆黑色的藥丸，放在千默嘴邊。
一股難聞的味道直衝千默的大腦，千默連忙扭過頭，差點吐出來。
“這是什麼，好難聞，好奇怪的味道。”
看着千默扭曲的表情，趙十一笑着說：“這個藥可以暫時緩解身體的麻痹，讓你騎馬逃出這裡。”
千默眼睛一亮說：“真的嗎？”
“真的，不過這種藥有幾分毒性，對身體不太好，算是以毒攻毒吧。”
千默看着黑色的藥丸，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
一炷香過後，千默真的感覺身體開始回暖，麻木的四肢漸漸有了感覺。千默慢慢地自己站了起來，試着活動了一下腿腳。
趙十一貼着馬的耳朵說了些什麼，拿出隨身的匕首遞給千默說：“以防萬一，藏在身上。”
千默接過匕首，他面朝家的方向凝視許久，緩緩跪在地上，使勁磕了三個頭。
千默眼含熱淚：“娘，默兒走了，原諒我的不孝，總有一天我們會再相見。”
趙十一拍拍千默的肩膀說：“你好好的活着，就是你娘最大的心願。這隻老馬是我從小養到大的，很通人性，我要它好好照顧你。”
“我先謝謝你家的老馬了。保重！十一。”千默灑脫一笑，翻身上馬，好像一個將要出征的戰士。
“保重！千默，記得把馬還給我。”
趙十一用力一拍馬身，老馬邁開四個蹄子，飛快地向北奔去，很快千默和老馬的身影，消失在深沉的夜色裡。
趙十一站在那裡，遠眺北方，良久，終於收回目光。
趙十一把麻袋裝入石頭，沉入河底，望着月光下滾滾水流，心中升起無限的豪情壯志。
“千默，我等你歸來。”
…………
千默逃走後，鳳靈鎮流言四起，都說千默偷了四海商行的金絲茶，殺了看守老趙畏罪潛逃。千歸海爲了兒子千默，扛下所有的罪過，才被髮配邊疆。
千默的母親怎麼也不願相信，這一切是千默所爲，但是千煌因爲這件事開始怨恨千默。
遠在他鄉的千默，徘徊在生死邊緣，他註定無法知道家裡人微妙的心態。
從黑夜走到白天，再從白天走到黑夜。
千默有些迷茫，任由老馬帶着他在路上游蕩，千默感覺藥效在緩緩失去，身體又開始麻木起來，他擔心自己走不了多遠。
老馬在小路上慢慢進了大山，山間水草肥美，老馬悠閒地啃着有露水的夜草。
月光下，千默爬在馬背上看着老馬咯吱咯吱地嚼着嫩草，千默忽然有些羨慕馬的好胃口，他只能默默地嚥着口水。
正在吃草的老馬忽然擡起頭，警惕地看着月光下的樹叢，然後猛然撒開四個蹄子奔跑起來。
老馬好像受到驚嚇，它慌不擇路極速奔跑起來，一頭扎進了密林之中。
黑影不停在千默眼前飛速掠過，細長的樹枝啪啪啪，抽打在千默的臉上。一道道鮮紅的傷痕，交錯地出現在千默的臉頰，火辣辣的疼。
千默低頭抱着馬脖子，齜牙咧嘴地喊到：“停下來！停下來！你瘋了嗎？”
忽然，栓馬的繮繩勾在了粗大的斷枝上，巨大的反作用力讓老馬猛然剎住身體，前蹄跪地摔倒在地上。
馬背上的千默感覺身上一輕，身體被拋飛出去，他尖叫着劃過月空，重重地摔落地面，連續滾了幾個跟頭才停住。
千默磕破了額頭，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斷了，他臉色蒼白，那種痛苦好像全身都插滿了刀。
千默頭部貼着地面，他努力地想要移動身體，可是一動全身就痛如骨髓。
新的傷勢加上黑蘭指的傷勢，讓千默陷入絕望，他全身體溫下降，麻木慢慢蔓延到脖子以下。
千默看着不遠處掙扎的老馬，心裡有種想用匕首戳死它的衝動。
“砰！砰！砰！”
千默覺得地面在顫抖，他以爲自己精神恍惚，出現了錯覺。老馬變得焦慮不安，它低聲嘶鳴，瘋狂地甩着身體，想要擺脫繮繩的束縛。
緊接着，一聲野獸的咆哮傳來，響徹山谷。
“熊！”千默驚恐萬分，馬上脫口而出。
千默內心如焦急，身體卻不能動，眼看熊就要來到身邊，卻逃不了。
怎麼辦？怎麼辦？千默開始擔心起老馬，他目光掃去，只見老馬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千默愣住了，老馬死了？剛纔那麼有活力地亂舞，不可能，難道它在裝死？十一果然沒有說錯，老馬果然有人性。
千默心中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只好跟着老馬，閉上眼睛，裝死！
很快，一頭黑熊出現在月光下，全身毛色烏黑髮亮，胸前還有一片金色發亮的毛。黑熊站起來至少有三四米高，看起來大概有兩千斤重。
黑熊走到老馬面前聞了聞，然後慢慢來到千默身邊。
黑熊的鼻子貼着千默的臉，一股灼熱的氣息帶着腥臭味，噴在千默的臉上。千默臉皮抽搐，艱難地忍受着。
黑熊好像對千默格外感興趣，它用尖利的前爪撕破千默的上衣，露出結實的胸膛。黑熊用爪子撥動千默的身體，千默毫無反應，黑熊無趣地調轉身體，緩緩地離開。
黑熊沒有走出多遠，千默的胸口一朵黑色蘭花，正在詭異的慢慢綻放。
胸口猛然傳來劇烈的疼痛，全身如扒皮抽筋般劇痛，千默渾身大汗，再也無法忍受，發出非人般慘叫。
本來意興闌珊離去的黑熊，聽到聲音停住腳步，猛然掉過頭衝向千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