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沫想要暈過去,暈過去的話,也許眼前這一場光怪陸離的可怕,便會離她遠去,可是。手腕處突然加重的劇痛,將女人想要逃避的情緒,徹底地拉了回來。
“慕以竹,你這個瘋子,你要做什麼?”
白清沫望着方纔還是一溜血線的手腕,隨着男人手中的匕首再次一劃,一道深深的血痕出現。皮膚綻開,血肉斷裂。白清沫眼睜睜的看着,這一次,不是方纔那只是比劃的一下子了,不是方纔那彷彿只是恐嚇的一下子了,這一次,慕以竹是劃在了她的動脈上,白清沫清晰地感受着鮮血加速向外噴涌的滋味,然後,便又是一陣失控的尖叫:“我爸爸不會放過你的,你要是敢傷害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她一邊尖叫着,一邊揮手,這一次,男人乖乖地任由她將自己的手揮開,他低着頭,望着手中匕首上不斷滴落的鮮血。脣角微微勾起。
“快叫救護車,我不要死,我還年輕,我不要死,手機呢?手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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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沫的手在身上胡亂摸索着,面上的表情漸漸絕望,她撲到慕以竹面前:“快叫救護車。慕以竹,只要你叫救護車,我不會追究你綁架傷害我的事情的,快呀。”
女人手腕下方已經溢出了一個小小的血哇。
慕以竹冷眼旁觀,站起身子,躲過了女人想要抓住他衣襬的手,脣邊的笑,越發地嗜血殘酷:“這是懲罰。”
他冷冷的,一字一頓地將這四個字出口,望着白清沫一時間恍然,一時間驚怒,一時間恐懼的神色:“青梅當時有多痛,有多絕望。我便要你雙倍地感受!”
即使是殺人,也在所不惜,白清沫從男人那殘忍的注視着自己掙扎的眸子中,恍惚讀出了這未竟的話語,一股滅頂的絕望籠罩了她:“不要,不要,求求你,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這一刻,什麼自尊,什麼不甘,全都及不上真的面對一個已經不在乎殺人與否,恍若瘋狂的男人可怕。
慕以竹沒有出聲,只是再次後退了一步,他拒絕了她的求饒。
白清沫突然越過慕以竹,向着昏暗處,那隱約可見的鐵門跑去,即使全身都被冰冷所浸染,即使失血過多讓她的眼前一陣陣發黑,求生的本能,還是讓她堅持着跑動,即使雙腿宛若灌了鉛一般,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白清沫從來沒有這麼堅強過,可是,這是她唯一的生路了,慕以竹不會救她的,她從來沒有這麼清醒地認知到。
他要她死。
終於摸到門把手了,白清沫使勁地擰動着,結果,卻是讓她本來便蒼白的臉色,更加像是死人一般。
“爲什麼會打不開。”
“有人嗎?來人呀,救命呀!”
她拍着鐵門,自以爲大聲地喊着,實則她的聲音,已經低弱的可憐,沒有人來救她,空蕩蕩的倉庫中,女人可憐悽慘的聲音迴盪着,慕以竹始終站在原來的位置,只是轉了個方向,望着白清沫徒勞的掙扎,哐噹一聲,那把匕首,被扔在了地上。
這一聲,好像將白清沫好容易凝聚出的力氣,全都打碎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我不想死”
她喃喃着,赤紅的雙眼望向了慕以竹:“你爲什麼不放過我,慕以竹,是何青梅她自己想不開,是她自己割腕的,和我有什麼干係,你放了我好嗎?我以後再也不出現在你們周圍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一時不幹自己的事情,一時知道錯了,白清沫的神智,已經有些不清醒了,慕以竹慢慢地往這邊走,蹲下,望着白清沫泛着紫色的脣,再也不見了平日裡那份細心呵護保養的美麗:“我最後悔的事情,是那一次在停車場,沒有掐死你。”
因爲他的自負,因爲他的一時大意,白清沫鑽了這麼大的空子,慕以竹只要想到何青梅坐在那張病牀上,傻傻呆呆,仿若沉浸入另一個他無法進入的世界的樣子,便覺得,心如倒割:“我一直那麼小心,那麼小心地保守着秘密,保護着青梅,你卻那麼簡單,便將我所有的努力,盡數付諸東流,那麼殘忍的,殺死了她的心,白清沫,你真的是很厲害,你是第一個讓我真正想要親手殺死的人。”
慕以竹的聲音緩慢而優柔,便好像是在念着一首詩歌般動人,前提是,忽略話語本身蘊含着的那些恨毒與殺意。
白清沫的一隻手,捂着那隻不斷流淌着鮮血的腕子,男人的聲音,傳入耳際,便好像是隔了一個世界般,有些遙遠,有些漫無邊際的荒涼,她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嘴裡不斷喃喃着:“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你也要死。”
“你會死的。”
“爸爸不會放過你的”
“殺人犯罪”
“是你們逼我的,不關我的事情。”
“是她自己找死,爲什麼她沒死。”
“慕以竹,你怎麼可以不愛我”
慕以竹靜靜地聆聽着白清沫無意識呢喃出的話語,她的神智徹底恍惚了,不需要多久,她就會死。
“你錯了,我能殺你,因爲,我也活膩了。”
將這句話說出,也不管白清沫現在的狀況是否還能夠聽進去,男人沒有再出聲,他站了起來,卻不是打開大門離開,而是往裡面走去。
然後,在最裡面的牆壁邊坐下,將肩膀,倚靠了過去,雙眸有些痠痛,擡首,望着影影綽綽的倉庫頂端,他扯開脣角笑了笑,不知道,沒了他,何青梅是不是真的會擺脫這些噩夢與殘酷,他從來沒有想過,何青梅會選擇自殺,只是,當他面對着她那份不曾出口的怨恨時,才明白,自己原來一直都是一個那麼懦弱的人。
慕以竹甚至覺得,自己當時如果直接死在手術檯上多好,便不用面對何青梅將他拋棄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的樣子,從三歲開始,從那個小女孩,牽起小男孩的手,對着他微笑開始,慕以竹的人生,已經被另外一個人所佔據,所統治,他無法接受何青梅有一天將放在他身上愛戀的目光化爲仇恨,他無法接受有一天,那個最愛他的女人,他最愛的女人,會恨不得從來不曾認識他。
他要殺了白清沫,是懲罰她傷害了何青梅,其實,比起白清沫,更加需要得到懲罰的是他,傷害何青梅最深的,自始至終,只得一個慕以竹罷了。
幽幽的雙眸,凝視着腳邊那把沾染着血跡的匕首,手指動了動,有一瞬間,慕以竹是想要也給自己來上這麼一下的,只是,想到上面沾染着的是白清沫的血液,男人的眉心蹙起,厭惡,噁心,不論是生理還是心理的情緒,他都接受不了。
“算了。”
低喃一聲,男人的雙眸,漸漸闔上,他在對白清沫動手之前,已經報警自首了,殺人的話,總是要得到應有的懲罰的,恍惚間,慕以竹想到了很久以前,觀看過某部影片後,何青梅所說的話。
任何打着正義名號殺害別人的行爲,都是不對的,她那麼霸道衝動,總是惹禍的一個人,其實真實的內在,意外的善良。
“砰!”“砰!”“砰!”
一連幾聲巨響,將慕以竹快要陷入黑暗中的神智拉回,睜開眼,見到的卻是一個怎麼都意想不到的人。
“還,還有氣兒,人沒死。”
孫智柯抖着手先探了一下白清沫的鼻息,雖然很微弱,幸虧還有氣。
“快快快,趕快把人擡車上,千萬別讓人死了啊。”
即使是這麼個有些血腥陰冷的場景,孫智柯這個人,卻有辦法愣是將任何場景都扭曲出那麼點二的氣息。
“對了對了,別送錯醫院。”
孫智柯的意思應該是說送到能夠控制消息的醫院,慕以竹心底默唸。
只是一小會兒的功夫,跟着孫智柯衝進來的十幾個人就只剩下了兩個還跟在他旁邊,其他的人都急着處理後續事情去了。
“喂,你,你沒事吧?”
孫智柯與慕以竹那雙幽幽暗暗的眸子對視,一瞬間,一股子涼颼颼的陰冷無比的感覺,順着骨頭縫兒往裡面鑽。
想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好像是兇殺現場,不對,這就是個未遂的兇殺現場,孫智柯的小心肝就一抖一抖的,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慕以竹是個這麼狠的角色,現在這個社會,不是沒有殺人的,卻都是些亡命之徒,慕以竹是個什麼人,比起那些人的狠辣,居然也是毫不遜色。
“白清沫這一次活了,下一次你還能夠救得了嗎?最多管得了一時,你能夠管得了長久嗎?”
慕以竹終於開了口,卻是說出這麼一段更加兇殘的話語。
“你,你做什麼非要和她過不去,那個女人怎麼得罪你了?你知不知道,這一次要不是我找你有事,正好在警察局,而且警察局長還是給我家一點面子,你現在就慘了。”
孫智柯瞅了瞅慕以竹的全身,手上沾了些血,其他的地方,沒有任何問題,暗自鬆了口氣,要是這位出了什麼問題,對他這次到a市給予厚望的鄭老爺子,保證讓他好好喝一壺。
“是我報的警。”
慕以竹一句話,堵得孫智柯無言以對,瞪目結舌:“你做什麼找死?”
“嗯,我就是在找死。”
慕以竹點了點頭,很是隨意地道,手在地面上按了按,一使力,站了起來:“我不會謝你的。”
甚至是有些怨孫智柯,事情按照他的劇本發展,已經快要結束了,偏偏跑出了這麼個程咬金。豆聖系才。
“你要做什麼?”
孫智柯看着男人站直了身子,往外走去,心底升起不祥的預感。
慕以竹沒有搭理。
“你不是還要去找那個白清沫吧?”
“喂,你真的腦子傻了呀,什麼仇什麼恨呀,你這都把人姑娘整成那個樣子了,現在還不知道是生是死,慕以竹,你站住,你難道就不好奇我爲什麼這麼幫你?”
慕以竹已經走出了門外,顯然,孫智柯的勸說,對他沒有任何作用。
“哎,我是你外公派過來的。”
這麼一句話,慕以竹一直不停的腳步,忍不住頓住,一時間,有種恍惚的感覺。
外公?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外公,三歲前,他還有一個父親,唯一的一個親人,三歲後,他身邊再也沒有了一個血緣上的親人。
“我沒有什麼外公。”
慕以竹扔下了這麼一句硬邦邦的話。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不知道,鄭老爺子知道你的存在後,特別的激動,特別的開心,他都已經確認過了,你的父親是慕容,你的母親是”
“我沒有外公,我也沒有父親!沒有母親!”
慕以竹打斷了孫智柯的話,他轉過頭:“我只是慕以竹,何家收養的孩子,恐怕你是白跑了一趟了。”
“哎?”
“你等等,什麼叫你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大伯母雖然性子冷了點,到底是她生了你”
孫智柯在後面喋喋不休,慕以竹早已經走的遠了,這次不知道白清沫到底能不能逃過一劫,身上髒的很,先去好好洗一個澡,手上好像還沾染着白清沫的血,剛剛還稍微能夠忍受一下,這麼一會兒緩衝,他卻是連忍受一下都不能了,慕以竹不急,就像是他對孫智柯說的,防的了一時,防不了一世,他能夠這麼對付白清沫一次,便能夠再對付她第二次。
慕以竹不願意輕易放過白清沫,何青梅是他的逆鱗,他犯過了一次錯,便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第二次。
孫智柯有些二,但是他也有一個難得的優點,那便是執着,認準了一件事情,不管怎麼被人拒絕,被人下面子,他都是可以當做拂面風,吹過就散,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
一時間,倒是拿出了當年追逐王琳琳的那個勁頭,跟在慕以竹身後,喋喋不休地勸說,說京城四大家族,說鄭家的事情,說鄭老爺子這些年連喪二子一孫,只剩下一個女兒,說那個叫鄭明宜的女人是他慕以竹的母親,說那位母親是多麼的有本事,說鄭老爺子是如何地對這個外孫期待不已,若不是身體不好,一定會親自過來,哪裡用的着他過來這麼費勁了脣舌的勸說。
慕以竹嗤笑一聲,裡面濃厚的諷刺意味,讓孫智柯的話語戛然而止:“你笑什麼?”
“我三歲的時候就知道一件事情了,我是不被自己的母親所期待的孩子,那個女人,生下兒子之後一個月,身體勉強恢復之後,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丟下了我。”
而且,照着孫智柯的說法,鄭老爺子年老體弱沒法子親自來,那位鄭女士,可不是年老體弱的人,到最後,居然是這麼個和鄭家有點姻親關係的孫智柯過來,想想都有些好笑。
“不過我不是怨憤她,那個男人,確實不值得任何人珍惜。”
“所以,你不需要這麼盡心。”
連本人都不在意了,孫智柯臉上現出了點尷尬:“也許其中有什麼誤會,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已經不再是需要父母的年紀了。”
慕以竹最後用這句話結了尾,一時間,孫智柯也覺得自己站在這裡勸說慕以竹好像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站着說白話,一開始覺得慕以竹一定很開心有親人,很開心自己身後還有四大家族的鄭家,現如今認真想想,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自家覺得對對方好的,也許對方不一定覺得好呢。
“總之,我暫時不會離開a市的。”
孫智柯最後只能夠扔下這麼句話,他覺得,自己還是需要再和鄭老爺子通通電話。
孫智柯好打發,另外一個人卻是不好打發,慕以竹剛剛洗完了澡,打開門,便見到了滿面焦急憤怒的史密斯。
“你怎麼來了?”
“要不是因爲你剛剛動完手術沒有幾天,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你一頓!”
史密斯上下看了慕以竹几眼,看到男人好端端的樣子,鬆了口氣:“我是真沒有想到,老闆你向我要兩個人,居然是做這種事情,老闆你一向是謀定而後動,就算真的想要那個白清沫好看,有的是辦法收拾他,這回怎麼就這麼衝動。”
史密斯對慕以竹一向是尊重,這次是真的擔心的狠了,要不然,哪裡會用這樣的語氣。
“唔。”
慕以竹的手按住腦袋,知道他病情的史密斯立馬閉了嘴:“你是不是頭又痛了?”
“哎,手術後正是需要好好修養,你這又出了這種事情。”
史密斯又嘮叨了一句,也不敢再打擾慕以竹休息,交代了幾句好好休息,千萬別再做傻事,自己已經想辦法去擺平這件事情之後,還是離開了。
白清沫搶救過來了,慕以竹第二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冷笑一聲,想着,白清沫還真的是命大,只是,當他再次站在熟悉的病房外的時候,面上的冷然,成了溫柔與雋永。
何青梅坐在牀邊,披散着一頭順滑的黑髮,點點金色的陽光細碎地灑落在發間,宛若點點金色的星星,綻放在黑色的夜幕之間,慕以竹的眸子,貪婪地將每一寸髮絲都收入眼底,不捨得移開一點目光。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那頭波浪捲髮,恢復成了以往順滑柔軟的披肩發,長長的黑髮,包裹着臉頰,本來便有些憔悴的容顏,這樣一來,看着更加的荏弱,何青梅從來都不會和這兩個字聯繫在一起。
慕以竹心底的溫柔,漸漸地,便染上了悲涼,將手中的花束放到了門口,轉身便要離開。
“怎麼不進去?”
是鄧百書,若是現在是高世昌在這裡的話,恐怕只會巴不得慕以竹離着何青梅越遠越好。
“青梅現在有你們照顧,比我在她身邊,好多了。”
這句話,慕以竹說的雲淡風輕,仿似不在意,實則,心在一下又一下地抽搐。
鄧百書深深地望了慕以竹一眼,那一眼,太過透徹,好像是把慕以竹的僞裝看了個一清二楚,在慕以竹忍不住皺眉之前,鄧百書拿起地上的花束:“你要是覺得這樣比較好的話,就別回頭。”
鄧百書丟下了這麼句話,進了病房。
慕以竹望見鄧百書笑着將花束送到了女人的面前,不知說了些什麼,便望見了女人伸出了雙手,接住了那束花,何青梅蒼白的面上現出了點血色,淡淡的脣,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她捧着花,雖然還是不言不語,可是,陽光,終於從烏黑的髮絲間,泄入了那雙明眸之中。
慕以竹望着那笑,心底的抽痛,一時間,彷彿也跟着消失了,其實這樣,挺好的,像是鄧百書說的,若是不能夠,也沒有勇氣站在她面前面對她可能的怨恨,那麼,便別再接近,便像是他一開始選擇和她離婚一般,開始的時候是痛的很,習慣了,便放下了,放下了,便沒有那麼痛了。
慕以竹離開了,他不知道,病房中,發生了什麼樣子的對話。
“這是慕以竹送給你的花。”
鄧百書遲疑了下,盯視着何青梅純淨的笑顏,終是開口將這個名字在女人的面前吐出。
何青梅的手微微一顫,只是那麼點顫抖,若是一開始不注意的話,真的會忽略了過去。
女人面上還是那純然的笑,微微歪着頭:“慕以竹?”
“那是誰?”
那麼天真的疑惑,鄧百書摘下了金絲眼鏡,抹了一把臉,擡頭,那雙銳利的能夠輕易看穿人心的眼睛不加掩飾地直視着何青梅的明眸:“如果一直逃避能夠讓你快樂的話,我不會拉着你,直視,青梅,你真的覺得這樣會比較快樂嗎?”
睡醒了的何青梅,彷彿將慕以竹這三個字,將關於慕以竹的一切一切,都從腦子裡剔除了,醫生說是選擇性失憶,可是,鄧百書分明看到她沉睡時那痛苦糾結的眉宇,可以聽到她夢中痛楚的呼喊,何青梅根本沒有忘記,她只是,想要自己忘記。
“除了手腕很痛,我現在很快樂。”
何青梅伸了個懶腰,抱着那一束漂亮的花滾到了牀上,花瓣零落,一時間,滿室馨香。